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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   苏雁归没有回答,四周便又迅速地安静了下来。
      宁简也没有再说话,并不催促,短剑始终搁在苏雁归的脖子上,却也没有挪动半分,显得隐忍而耐心。
      过了不知多久,苏雁归动了一下,宁简的剑如影随形地贴了过去,依旧搁在那儿,寒气逼人。
      宁简还是没开口追问。
      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容颜,苏雁归却忍不住无声地笑了。
      他可以想象,黑暗之中宁简的模样。平静,淡漠,没有一丝不耐,就好象拿剑搁人脖子上的并不是他。
      这个人的耐性一向很好,他一直都知道。

      八年前宁简初到月牙镇,苏实病逝,宁简也像现在这样一样拿剑抵着他的咽喉问宝藏的下落。
      那时他一脸惊惶地指着床板说:“爹只让我在他死后把床板烧了。”
      床板底下是一行字。
      “七月初四,镇南花溪。”
      当时已是深秋,七月初四早过了,来年的却还要等很久,宁简就如戏文中的寻宝人一般,把他关起来,软硬兼施地套问宝藏的秘密,苏雁归吃过甜头也试过被打得遍体鳞伤,却从头到尾只回答说“不知道”。
      如此半年,宁简也渐渐相信他是真的不知道了,却依旧守在月牙镇里,等着来年七月初四去花溪。
      年幼的他则因为身体的折磨和内心的惊恐而病倒,病得糊涂的日子里,是宁简终日不离地抱着他守着他,夜半惊醒,趴在宁简怀里哭时,宁简会沉默地抚他的头。
      从那时起,苏雁归始终觉得,宁简其实是个温柔而善良的人。
      来年七月初四,宁简带着他到了镇南的小溪边,从早等到晚,却没有等到什么宝藏的秘密,只等来一只不知从哪里飘来的荷叶蓬船,船上是相似的一行字。
      “初。七月初四,城北坟地。”
      如果不是那个“初”字,那行字就跟床板下的没有多少差别了。宁简参详了很久都无法明白,也只能放弃,将苏家的房子修葺了一遍,准备等下去。
      他开始教苏雁归练武增强体魄,让苏雁归叫自己师傅,到后来渐渐地不再终日守在这个小镇里,每年会离开很长的时间。
      可是每一年的七月初四,他都会回到月牙镇,带着苏雁归,到指定的地点去等着。
      第三年是“醉”,第四年是“月”,然后是“邀”、“花”、“落”,去年是“雪”。
      每一年是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字,不知意味,宁简却从来没有放弃,也从未露出过一丝不耐烦。
      他的耐性从来都很好。

      “反正我知道的,你差不多都知道了,有什么关系?”从记忆中抽离,苏雁归嘿嘿一笑,漫不经心地道。
      脖子上的剑嵌入半分,似乎划出了一条浅痕,让他觉得有些刺痛。
      “我是早知道,可是一开始就告诉你,你会马上杀了我吧?”隔了很久,苏雁归终于叹了口气,“我爹不但留着宝藏的秘密,还知道当今圣上究竟是太祖的儿子,还是前朝皇帝的子嗣……你是皇帝派来的,只要真的得到了宝藏和真相,杀人灭口或是永绝后患,你总是要杀了我的。”
      他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单薄,宁简却一直没有开口,只是过了很久,苏雁归可以感觉到宁简慢慢地收回了剑。
      苏雁归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往他的方向走过去,最后紧紧地抓住了宁简的衣角,这才侃侃道:“先说好了,皇帝是谁的儿子,我不知道。我爹说当年的真相跟宝藏一起埋在了这山里,只要宝藏没有被人发现,真相也永远不会再有人知道了。”
      宁简始终沉默,好久,才终于道:“当年床板下的那行字,是你刻上去的?”
      “怎么可能,我爹死的时候,你比我还要早到吧?”苏雁归顿了顿,“七月初四,镇南花溪,是我爹记在上头的,那是我爹拣到我的日子和地方。当时只想到这个能拖延一段时间,就说了。”
      “后面的,也全是假的了?”
      从宁简的话里完全听不出他的情绪,苏雁归却还是心中一颤,好半晌才道:“地方和东西都是假的,但那些字是真的。关于前朝宝藏,我爹也只是告诉了我这个入口,跟那些字,至于字代表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还有多少字?”
      “一个。”苏雁归笑了,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从我十二岁,到今年举冠,就刚好是全部了,我也至少活到了成年。”
      就在他的话说完时,他仿佛看到了黑暗中宁简转过了头看向自己。
      苏雁归的笑意更深了:“初、醉、月、邀、花、落、雪,还有最后一个字是,飞……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宁简没有再说话,苏雁归等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又蹭近一点:“宁简?”
      “走吧。”宁简却突然开口。
      苏雁归愣了一下:“走去哪?”
      “往回走的话,外面还有秦月疏的人马和江湖上虎视眈眈的人,我们未必能逃得掉。而我们在那种前无去路的地方突然消失,秦月疏很容易就能猜到我们去了哪里。我们能进来,他们也一定能找得到入口,若我们留在这里,等他们找进来,就真的无处可逃了,所以我们只能向前走。”
      宁简每每分析事情时总显得特别认真,苏雁归却总觉得这样的他非常可爱。这时听他说了一大串话,实在忍不住了便一把抱住了他:“宁简!”
      “叫师傅。”极顺口地回答,宁简没有挣扎,只是拿剑柄敲了敲他的手,“很热。”
      苏雁归一脸哭笑不得地放了手,却还是扯着他一角衣袂,小声问道:“宁简,如果找到了宝藏走了出去,你是不是会杀了我?”
      八年,他从来没有问过这样的问题。
      只要确切地等到了想要的东西,自己就再没有利用价值了,就像他自己说的,杀人灭口也好,永绝后患也好,无论如何宁简都是要杀了他的。
      可是他又会在心中留着一丝臆想。也许这个人会在这八年里对自己生出感情来呢,也许这个人会舍不得杀了自己呢?
      “宁简,我很喜欢你,为了你我可以什么都不说,对谁都不说。你是不是还要杀了我?”
      黑暗中弥漫着让人窒息的沉默,宁简一直很安静,苏雁归也没有再问下去。
      他不敢问,你会不会不舍得。
      过了不知多久,宁简才应了一声,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意味:“嗯。”

  • 作者有话要说:  那些字其实是个很小的文字游戏,不知道有没有人有兴趣猜一猜它们是干什么用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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