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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伽蓝血案(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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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郊,终南山外。山中十月,落英缤纷。伽蓝盘踞,晨钟暮鼓。
兴教寺内,万籁俱寂,血流成河,以血作画,也可绘一幅千里江山图了。僧侣横七竖八瘫在血泊中,有几个幸存者还在挣扎,只是没几下就不动了。
我们一行人看到这一幕,噤若寒蝉,不知如何言语。到底是多么强烈的深仇大恨,才能下此狠手。佛门清净之地,何以惨遭屠戮至此?
软糯的太子像个兔子一样躲在我后面,拉着我的胳膊,“薰儿,我害怕。” 他说话都在颤抖,目光闪烁,想是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多死人吧。
佐藤斋是个冷酷杀手,这种小场面自然见惯不怪。李若然和李范也是在外闯荡之人,见过大风大浪,不至于惊慌。
我赶忙安慰,“太子殿下,有我在,无需害怕。我可是妖魔鬼怪的克星,台风里我都可以大难不死,也算是个有福之人。跟着我,霉运全都自动驱散。” 说着便做出神仙施法的动作。
李若然见我为了安抚太子又是大言不惭,又是动作滑稽,笑而不语,也拍了拍太子的肩膀。
李范看着这满院的尸体,说道,“三哥,这是这个月的第五起了。每次都是伏尸数里,手段残忍,这帮贼人看来是想把樊川八大寺屠杀个遍。”
李若然平静的说,“如此说来,像是有预谋,有组织,有针对的屠杀。”
李范说道,“是的,而且每次死的都是僧侣,周围的百姓并无伤亡。”
李若然疑惑道,“若是说和僧侣有积怨过节,何以牵扯到这么多人?”
李范接着说,“是啊,更奇的是,每次案发后,作案凶手的下落都无从得知,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周边的百姓都说是从阴间出来的鬼将军带领的阴兵来寻仇的。”
阴兵?我是不信的,神鬼之说都是用来唬人的,根本不足为证。这满地的尸体身上都是刀伤,怕不是山贼为了钱财作案?
大唐崇尚佛教,不只有络绎不绝的百姓贡献香火钱,还有皇室的巨大资金支持,可是说是这个时候,当和尚可是一个肥的流油的美差呢。
李若然若有所思,“鬼将军?寻仇?何种冤仇?”
正在我们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远处不起眼的墙角边的几个水缸里突然发出声响,吓了我一跳,不会真的是鬼吧?再看太子,早就吓得两腿发软,瘫坐在地上不敢说话了。
佐藤斋持刀挡在我前面,李范高声说道,“是何人在此?”
有个水缸的盖子被顶起来,从里面出来个满身是水的年轻僧人,朱唇雪肤,眉目如画,怯生生的让人怜惜,真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那个俊俏僧人见我们的装扮,猜到了我们是官家之人,就忙对旁边的水缸喊道,“都出来吧,那些贼人都走了,是有人来救我们了。”
其他的几个水缸里,马上出来几个秃头小和尚,看见我们后,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泪水啪塔啪塔地像掉了线的珠子。
那个俊俏僧人跨出水缸,湿透了的僧袍贴着身子,勾勒出他的玲珑线条,通体雪白,不像是和尚,倒是像个深闺里的贵公子。
他跪在我们面,开始磕头,哭腔求道,“请大人们一定要抓住贼人,替我满门师徒报仇雪恨。” 一声声的扣头在这寂静的寺庙里,让人心碎。
其他几个小和尚也连忙学着他的样子,跪地磕头。
太子早已经站了起来,没了刚才的软弱,不知道突然从哪里来的勇气,腰板挺得笔直。太子连忙把那个俊俏的僧人扶起来,“快起来,我们定会查出真凶,还逝者一个公道。”
也许是怜香惜玉吧,看到花一样的人哭成这样,是个人都会生出同情之心,不分男女。
那个俊俏僧人想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牢牢的抓住太子的胳膊,一个抬头,泪水就从他的眼眶中涌了出来,太子连忙用手抹去他的眼泪,说着,“别怕。”
原来不管多么懦弱的人都有英勇的一面,只是看在什么人面前了。现在的太子和刚才的太子简直判若两人。
就在两人色授魂与之时,李范说道,“你是谁?这里究竟发生了何事?你且慢慢说来。”
俊俏僧人站起来,整理好了情绪,“贫僧梦观,是兴教寺的一名弟子。今日晌午吃过饭后,来了一批蒙面的贼人,策马而来,见到僧侣就杀。我们都是出家之人,怎能敌过这些强盗,只能如待宰的羔羊任人宰割。我们几个趁乱钻进了水缸,躲过了一劫。”
梦观说着说着,又泪眼涟涟起来,太子的眼睛也像长在梦观身上了一样。
李范问道,“你可知道这群贼人的来头?”
梦观摇头,“不知。”
李范接着问,“你们寺庙的人可有与什么人结下仇怨?”
梦观喘着说,“我们出家人都是一心向善,从不与人交恶。更不曾听过有谁与世俗之人结下冤仇。”
李若然问道,“你躲在水缸里,可有听到他们说了什么?”
梦观回忆着说,“那为首的是个女的和几个男人,那女的说,你们住持犯下的罪过,他死不足惜,而你们为他掩人耳目,更加可恨,今日,我就让你们给他陪葬。”
这女的与住持有什么过结?莫非是情债?可是就算住持是负心人,也不该让寺庙满门给他陪葬吧。
李若然接着说,“你可知你们住持与这个女的有什么冤仇?”
梦观说道,“在下不知,我们几个都是刚入门不久的,只是负责洗衣打扫的,这里的师兄们也不愿意与我们说话,故寺庙里的事我们都是不清楚的。
我问道,“你们住持在何处?”
梦观泣不成声说道,“那女贼说,要把住持抓到终南山的寨子里,好好折磨,不能就这么让他轻易死掉。”
这女贼倒是有点意思,看来是个资深抖S了,这个场合大家都很严肃,我也不能笑出声,只能憋着,强装严肃。
李范说道,“终南山?”
梦观点头道,“是的,终南山。”
李范对李若然说,“三哥,我听说这终南山里盘踞着几方游侠的势力,想必此事应该与他们有关。”
李若然一打折扇,说道,“既是如此,今日我们在此处先住下,顺便向附近的百姓打听打听,看有什么线索,然后再去终南山一探究竟。”
我们点头称道。这时候太子突然开口,“梦观师父对这一片一定很熟悉吧,要是能陪同我们一起查案那就太好了,不知梦观师父意下如何?”
探讨案情的时候一言不发,这时候想让佳人相伴的时候倒是积极得很。
梦观忙说道,“能和大人们一起查案,将贼人绳之以法,在下义不容辞。”
傍晚时分,我们在樊川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客栈,可是客栈里却只有三间房,我们几人只能在此歇脚。
太子和梦观自然住在一间房里,这一路上太子对梦观体贴入微,时时关照,看来关系发展很好。
李若然看我要和佐藤斋住一间房,面有不悦,问道,“佐藤兄可否与我们兄弟二人住一间房,我打地铺就行。”
他打地铺?这是深秋时节,在地板上睡肯定半夜要被冻醒,他这都能想得出来。
我赶忙说,“不劳郡王费心,先生和我同住就好了,怎么能让您睡地板呢?这成何体统啊。”
李若然的意见被我怼回去后,就不再说话愤愤离去。
我和佐藤斋进到房间后,发现这种小客栈房间里只有一张床,还得两人挤挤才能睡下的那种。
佐藤斋说道,“在下今晚睡地上就行,风餐露宿惯了,这不算什么的。”
我拉着他的胳膊,说,“和我在一起,我决不允许先生再过以前的生活,睡地上绝对不可以。我们挤一挤就可以了,我很瘦的,而且晚上也不乱动的。”
佐藤斋只好作罢。
客栈的晚饭时间,客栈里的人基本都在用餐。这家客栈的饭真的是难以下咽,比我自己做的还难吃,我随便吃了一口,就托着腮看他们吃。
我们身穿便服,和普通百姓别无二致。梦观虽然穿着僧袍,可是没有人会觉得他是兴教寺里的僧人,因为大家都觉得兴教寺已被灭门。
那李若然见我一动不动,就问,“怎么了?发什么呆啊?”
我嘘声,“食不言寝不语。”李若然碰了一鼻子灰,不再说话。
只听得邻桌有人在说话。
“听说今日兴教寺的和尚被屠尽了,真是大快人心啊。”
什么?兴教寺的和尚这么不受待见吗?人人得而诛之?
“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竟然这么有种?樊川八大寺,如今这已经屠了五座寺庙了呀。”
“只听得是终南山中的绿林好汉,管他是谁,只要帮我们灭了这些毒虫,就是豪侠。”
我把酒杯重重的磕在桌子上,朝着邻桌说道,“那群和尚恶事做尽,此番真是报应。“ 我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接着大声说,“我虽为女流,不才也学过几年剑术,真是想加入这群好汉和他们一同为民除害啊!”
我故作遗憾,然后问邻桌,“几位大哥,可有门路给小妹我引荐引荐啊?”
那几位大汉见我嫉恶如仇,豪气凌云,互相对视,似有犹豫。旁边的另一桌有个老头,走过来,小声对我说,“可以去终南山上找那公孙氏。” 另外几个大汉见有人告诉我,于是向我点了点头。
原来这里的人都知道屠戮寺庙的人是谁,只是大家都不想声张罢了,怪不得官兵来调查都一无所获空手而归了。
是夜,房间内。烛火已灭,一张窄床,紧紧相依,难以入眠。我一侧头,就看见佐藤斋棱角分明的五官在月光里,仿佛一尊雕像。
凌厉的眉眼,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张精雕细琢的薄薄的嘴唇,让我回想起了曾经和他在海水里的吻。一时间,过往种种涌入心口,我感觉心里好像对他有了特殊的感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不知道从何处开始的。
他似乎是察觉到我在看他,问道,“薰儿,还不睡吗?是不是冷了?”
他一说话就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我感觉脸有一丝热,忙说道,“恩,有点冷。”说着就把被子拉了拉盖住我发烫的脸。
他转过身来,把我抱在怀里,手搂在我的腰上,温柔的说道,“这样就不冷了,快点睡吧。” 然后用嘴唇微微靠着我的鼻子,之后,他的气息在我的眼睛周围氤氲成了一道雾气。
情不知何起,待察觉时,才发现,早已深种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