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一梦忆长安》范思辙

10、凤凰于飞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长安，就像是大唐的放大镜，集天下之繁荣，也纳四海之污秽。每一天都有人在这里呼风唤雨，也有人在这里匍匐前行。

　　历任皇帝都致力于兴建寺庙，以期百姓能“睹相生善”，可在这座充满勾心斗角、权力倾轧、爱欲纠缠、弱肉强食的城市里，每一座寺庙里的佛像都是巨大的讽刺，普度众生成了僧侣谋生的噱头。

　　刚一进城，就有个翩翩少年郎，策马而来，“三哥！三哥！你可算回来了！” 这少年眉清目秀，一身青衣，看到李若然后乐开了花。这应该就是巴陵郡王李范了。

　　李若然笑道，“四弟，亏你还记得我今日回来，真是没白疼你啊！”说着就拍了拍李范的肩膀，“今日怎么这么有空？不去看戏听曲了？”

　　李范爽朗一笑，“看戏听曲哪儿有三哥重要！”说着又焦急的说，“当时信使来报，说你受伤了，可急死我了，你没事吧！”

　　李若然欣慰道，“没什么大碍！多亏薰儿和佐藤兄相救！”接着引荐道，“这位是我四弟，李范。四弟，这位是东瀛公主，和佐藤兄。”

　　李范笑道，“幸会幸会，二位远道而来，我们做东道主的一定得好好招待你们。”就着跟李若然说，“三哥，今晚为你们接风洗尘，顺便带你们去听戏，长安最近出了一出新戏，凤凰于飞，听说全城都在追捧，就等你回来一起看呢。”

　　吃完饭后，李范把我们带到了长安最大的戏楼，我们到时早已人山人海。小二把我们引上了楼上的雅间。这个角度，不止是台上的表演，连台下的人都一览无余。

　　不一会儿，戏子们粉墨登场，你方唱罢我登台，唱了一出，王爷王妃二人卧薪尝胆，伉俪情深，患难与共的故事。

　　众人的眼睛想被磁石吸住一样，偌大的戏楼里的除了台上的表演，就只能听到呼吸声。李范和李若然两个人看得也很认真。

　　台上。

　　柔情似水的王爷看着貌美如花的王妃在奔波中诞下一女，自责道，“香儿，今日让你们娘儿两跟着我受苦了。”

　　那王妃皱着眉头，“王爷，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香儿也要死生相随，和您永不分离”

　　王爷流下泪水，“若是他日重见天日，定让你随心所欲，你要天上的月亮我都会摘给你。”

　　台下。

　　代入感极强的那些观众已经都在抹眼泪了，在这虚构的故事面前情感像泄了堤的洪水。

　　感情的渲染并不能弥补剧情的短板，讲故事成了次要，催人泪下倒成了主要目的。

　　羊之所以是羊，是因为他们结群而生，情绪泛滥，逃不脱被操控的命运。

　　反观李若然和李范两人，确是冷静极了，不仅毫无动容，还面色凝重。佐藤斋在我身旁，毫无波澜，面无表情。

　　戏后。李若然一边扇着扇子，一边问我，“薰儿觉得今天这出戏如何啊？”

　　我对这种励志故事向来没什么兴趣，不过感觉影射的似乎是朝中的人，就随口说道，“戏子表演都不错，就是剧情太过洗脑。”

　　李范拍手道，“洗脑这词用的极好。这出戏讲的就是当今圣上和韦后的陈年旧事，只是编撰的有些过分。你看那些百姓一边连连称道一边痛哭流涕，无形中心里已经对圣上和韦后有了微妙的同情。”李范真是直言直语，一语道破。

　　李若然点了点头，“要是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上官婉儿支的招，除了她，谁还有这等缜密的心计。那个李果儿是万万没有这个脑子的。这出戏既美化了这二人，又帮她赚得盆满钵满，真是一箭双雕啊。”

　　李范不屑道，“那韦后就算再美化，都是个蛇蝎妇人。这戏倒把圣上纵容她这件事，解释成是用情至深的补偿，殊不知惧怕恶妇才是原因！”

　　李若然忙说道，“四弟，小心隔墙有耳。”

　　李范哼了一声，义愤填膺道，“这戏就只能骗骗那些无脑的百姓，我们这些人谁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她要是怕说，就不要做那些事！”

　　看来这两兄弟早都视韦后是眼中钉了。

　　李范又怒道，“韦后和长乐公主肆意妄为，把当朝太子都不放在眼里，前几日竟然当众侮辱。可怜那憨厚老实的太子敢怒不敢言，只敢躲在自己府上连门都不敢出。”

　　天呐，这个太子也太怂了吧，这么被欺负都不反抗的吗？

　　李若然说道，“你也知太子非韦后所出，性格也懦弱。躲在府里是他最好的解决办法了吧。”又朝我煞有介事说道，“薰儿，你可是要当太子陪读了，不要走得太近，小心被韦后针对哦。”

　　然后用扇子轻轻拍我的头，说道，“有什么麻烦了，记得来找我，若然哥哥帮你解决。”然后冲我邪魅一笑。

　　什么？你是看不起我吗？我会怕她？这个李若然熟了之后，越来越蹬鼻子上脸了！你被人追杀，还是我救了你呢，怎么就好了伤疤忘了疼。

　　我咬着牙，不屑道，“呵！韦后能奈我何！我可是东瀛的人质，她动我百害而无一利。她要是聪明人，应该巴结我才是，我背后可是整个东瀛。”

　　虽然我也知道东瀛没啥地位，但是有总比没有好吧，再说我怎么能服软呢。

　　李若然吃惊的看着我，“薰儿倒是看得很透啊。” 他可能一直都觉得我没有脑子吧。

　　他又笑道，“过不了几日，我们薰儿就要成为长安的香饽饽了。”然后噘着嘴，贱兮兮的看着我，“到时候可不要忘了我这个老朋友啊。”

　　真是烦死这个人了，我不耐烦的说道，“行了行了，一定经常去看您，好酒好菜给我准备好了！”

　　说笑了一阵，等人群散去后，我们也离开了戏楼。

　　刚走出来，听到远处就有个娇滴滴的声音，“若然哥哥！若然哥哥！等等我！”回头看去，只见不远处有一个比我大几岁的女子，冰肌玉肤，容貌艳丽，亭亭玉立，身着华服，前凸后翘，一双流转动人的眼睛里藏着几分狠厉。

　　李范低声哼道，“她怎么来了？”

　　那女子走近后，李若然和李范忙行礼道，“公主殿下。”

　　那女子忙扶起李若然，“和我还行礼干嘛，我们之间才不要这些繁文缛节。果儿想死你了。”不愧是公主，这么直接，不过那李若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她正要去拉李若然的胳膊，李若然忙退后了一步。她讪讪地收回了手，并没有一丝不悦。

　　长乐公主？大唐第一美女？李果儿？这等样貌身材说是大唐第一美女我也是服气的。

　　她看了平平无奇的我一眼，指着我问道，“她是谁啊？”

　　李若然解释道，“这位是东瀛的公主，与臣在途中偶遇，遂同行至长安。”

　　李果儿瞥了我一眼，“原来是个公主啊” 然后打量了我一番，确认我不是她的劲敌后，就语气放缓，“既是若然哥哥的朋友，常来找我玩吧。”

　　还没等我回答，她又瞪着我说，“不过你要是敢对若然哥哥有非分之想的话，我就杀了你。” 她直直的盯着我，像护食的猎狗。

　　佐藤斋感受到了杀气，忙站到我身旁。李果儿震惊的看着佐藤斋，正要发作。

　　李若然正色道，“李果儿！休得无礼！她可是东瀛的公主，两国之交关乎社稷，岂容你乱来！”

　　李果儿被训过之后，无辜的看着李若然，低着头像个犯错的小孩，“果儿错了，若然哥哥不要生气！我开玩笑的，我一定和妹妹好好相处。”

　　这刁蛮公主竟然吃这套，怕是也没有几个男人敢这样跟她说话吧。不过，李若然对我来说，没啥吸引力。我不吃这套。

　　我平静的说，“我对他毫无兴趣。” 诚恳的看着李果儿。

　　李果儿马上笑着说，“刚才开玩笑罢了，我和你亲近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杀你呢，呵呵呵。”说着便跑过来挽着我的胳膊。

　　那个李若然眼睛里像是失了神，怔在那里。

　　李果儿笑靥如花，甜甜的对我说，“妹妹要常来我府上找我玩啊，我有可多好玩意儿了！”

　　什么好玩意儿？童男童女吗？

　　我客套的点了点头，然后她说道，“那果儿先走了，若然哥哥回见。”然后带着心满意足的微笑离开了。

　　李果儿刚走，李范就怒道，“这个李果儿真是愈加蛮横了，和韦后荒淫无度，还来招惹我三哥。我三哥岂会看上她！”说着便啐了一口，然后对我说道，“你可不要被她吓到，她就这么疯疯癫癫的。”

　　李若然忙说道，“是啊，薰儿，她还没那个胆子。不用理会她。”

　　李范又说道，“这个李果儿还曾经请求圣上封自己为皇太女呢，结果呢，圣上就当她放屁，根本没有理她。皇太女？可做梦吧。”

　　一路无话，李若然把我送到客栈，临走的时候，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把我拉到一旁，半天憋出一句话，“你当真对我毫无兴趣。还是气话？” 他紧张地看着我。

　　他也太自恋了吧。我们只是玩得来，怎么就对你感兴趣了？

　　我认真的盯着他，说道，“不是气话。我们本来就是普通朋友啊。”

　　他咬了咬嘴唇，然后什么也没说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