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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昨日种种 ...

  •   那人着急地将落在地上的东西拾起,也不打招呼便往山下疾行。
      “诶,你的东西没捡完。”千姜收回思绪,注意到地上静静躺着的好几块姜黄色物件。

      男子立马止步,正蹲着捡拾,包袱里又掉出来许多东西。
      千姜这才注意到还有不少金银珠宝。她假装没看见,只帮着捡不贵重的。

      “把安石榴拿过来。”他倒是不客气,颐指气使道:“滚到石头后面了,还有那几块干姜。仔细着,别给我弄坏了。”

      “原来这就是干姜。”千姜说着,拿着一小块干姜在手里把玩。
      那人一把抢过,宝贝得捧在手心,喃喃道:“现在这昭京城,可找不到几块干姜了。”
      “难道又是宋府在买?”千姜虽然不接触药材,但平日里也了解昭京药材市价,宋府便是近日药材价格攀升的始作俑者。

      “你个小姑娘还知道这个……不过,你肯定不晓得,这宋夫人因为体寒害疾,这几年到处求医问药,直到今年才找到一剂药方,干姜便是其中之一。”
      男子说完,又忽然发起呆来,兀自叹道:“还真是厉害,这么寻常的药材,怎会想到佐以春酒、胡椒、安石榴……这么一来,去寒功效甚妙。”

      千姜对这种表情再熟悉不过,斜也也经常这样“走神”,不同的是,这人一袭白衣,看起来仙风道骨,露出一脸痴相,有些许违和。

      千姜麻溜替他收拾完,那人这才有了些许礼数,自报家门:“上岚道人,常弈。”
      “道人好。”
      常弈嗤笑道:“你竟然连上岚道都不晓得,我只是师门中的一位弟子罢了。”
      “哦。”

      “你是哪一派的?”
      “我没有派系……在昭京城东有一间铺子,叫方外堂。”
      “方外堂?原来又是鮀脱‘方外间’的走狗。”他忽然怒斥道,转身离去。

      ???千姜很是困惑,这名字是斜也想的,没曾想原来医门也有如此多的派别纷争,她苦笑摇头,见那人已经迅速消失于原野。

      ******
      五月廿五。

      宋府张灯结彩,人声鼎沸,钟鸣鼎食之家又焕发出往日的活力,这不仅源于宋夫人身体康健,更是源于久驻沙场的宋清嵘总算回了府。
      百花园内,数人围坐欢聚,其乐融融。

      “老爷,别贪杯了,今日先歇着吧。”宋夫人轻轻按住宋清嵘的杯盏。
      “静娴啊,我今日开心得很,快别劝了。”
      “是啊,爹爹这一去都一年多了,在南边哪里有好酒喝,必须要吃个痛快。”宋忆慈在旁边接话道,又夹了些下酒的小菜置于他玉碟中。

      “还是宁宁懂为父的心啊。”宋清嵘爽朗一笑,又道:“听说宁宁又置办了一台蹴鞠戏?”
      “良玉叔真是……我明明让你保密了的啊。”宋忆慈嗔道。
      “诶,天地良心,我可没出卖小姐啊。将军想要知道的话,哪里有瞒得下来的道理。”良玉笑嘻嘻道,“二十年前我们劫盗驼橐,还没出发呢,便被将军拦了下来。”

      宋清嵘朗声笑道:“当初可是你们自己走漏了风声,可怪不得我……再说,你小子当初不是还使了弓-弩来报复我,那下手之阴毒啊,差点要了我的命,得养了有小半年。要说良玉这弓-弩术啊,还当真是一绝,我听说还写了本《穿杨术》?”
      “将军快别玩笑属下了……”旧事重提,良玉一脸惭愧,举杯自罚,“不过,前些日子倒是发现了一个弓-弩技术颇佳的小姑娘……”
      “哦?”

      “爹爹,您再提外人,宁宁就要生气了。”宋忆慈敏锐地察觉到良玉说的就是威千姜,赶紧打断道。
      良玉赶紧闭了嘴。
      “好好。”宋清嵘安抚道,又亲昵地刮刮宋忆慈的鼻尖,“既然宁宁都置办了惊喜,当父亲的,自然不能落后,快点瞧瞧给你的礼物。”

      宋夫人赶紧起身,却被宋清嵘拉住,“何须夫人亲自置办,吩咐一声就行了。”
      她微笑摇摇头,“老爷,不碍事。”

      其实不是碍不碍事的问题,是宋夫人一直对宋清嵘心怀愧疚:他明显还没有放下那个人,才会今日一回来,就又悄悄潜入晏坐苑……十六年了,那个女人竟然还是阴魂不散,即便早就是一具枯骨,却仍让宋清嵘魂牵梦萦。好在,不管怎么样,她还是赢了……

      宋府周遭,此刻有数十双眼睛,注视着宋夫人拐到了百花园东门。
      那里正候着许多要上场蹴鞠之人。

      “诶,让开点啊。先把后面养的越鸟放进来。”婢女走在前边开道。
      宋夫人站在一边,百无聊赖地望向人群。一个身形明显小很多的人吸引了她的目光。

      “你,抬起头来。”那人缓缓抬起了眼。
      好漂亮的一双眼睛,像是两颗乌黑发亮的葡萄,似乎还有些许眼熟……

      “怎么今日的表演还有女子?”
      “回夫人的话,这是咱府里‘仕女圆社’选的人。”蹴鞠队带队的仆从解释道。

      “哦。规矩可都还知道?”
      仆从会意,厉声道:“你们今日可仔细着些,可不要在老爷跟前耍什么狐媚的把戏。”
      “特别是她。”宋夫人指着方才那女子,眼中满是杀气。

      片刻后,宋忆慈总算见到了一路北上的礼物。

      “竟然是越鸟!”她高兴地合不拢嘴,疾步到那小家伙身边,观察它精致的羽毛,“爹爹果然最疼宁宁了。”
      宋清嵘颇为受用。
      “爹爹的礼物这么好,宁宁也不能认输了。”宋忆慈笑道,赶紧招呼亓筠把人叫上来。

      一顿置办之后,百花园内就成了个浑然天成的竿网场。久候多时的蹴鞠队粉墨登场,花式表演颇为精彩。

      良玉赞叹道:“还是小姐心细,知道将军往常在军营里,最喜欢让咱们练习蹴鞠,既当做娱乐,又当做锻炼。而且啊,忆慈还专门邀请了几个以前的弟兄。”
      “哦?”宋清嵘最是在乎兄弟情谊的,兴致盎然地恨不得参与其中。

      “老爷,你站过来些,仔细球伤着你。”宋夫人在一边劝道。
      “谁能伤得了我!”宋清嵘朗声笑道,“我啊,巴不得让它踢过来呢,让夫人瞧瞧我蹴鞠的技艺。”

      良玉因为腿疾,只能远观看,他安慰道:“将军厉害着呢。”宋夫人宽了心,看着他的背影,很是心安,祈祷宋清嵘再也不去南境了,一家人团团圆圆,同享天伦。

      须臾,人群传来一阵躁动。
      “啊!”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宋清嵘捂住胸口,一支弩=箭正中其怀。

      该死,射偏了!罪魁祸首威千姜,此刻正拿着弓=弩拔足狂奔。
      可是她再快,也比不过府内的侍卫。

      不一会儿,她便被两个侍卫,一左一右地架回了宋清嵘身前,“是谁指使你来的。”宋忆慈未等威千姜开口,便直接朝她胸口踢过去。
      千姜吐了口血,微微擦去脸庞的装饰,道:“我来替……我爹……报仇。”她吞吞吐吐地说着,感觉左边的侍卫正在颤抖。

      “又是你,威千姜。早知道我在蹴鞠场上就应该取了你的性命。”
      “何须多言!”宋夫人极为愤怒,拔下身边人的匕首,便朝威千姜走过来,几欲下手。
      却见威千姜左边的侍卫低头颤抖地更加厉害,那人终于憋不住……

      他在笑。
      笑声刺耳,燃烧夜幕。
      他笑得那样开心,鼻翼的刀疤颤动,眼角都是泪水。

      “威啸?……”宋夫人难以置信地往后退了数步,她抱住自己的脑袋,尖叫到:“你怎么还活着,你来这里做什么,你滚,你赶紧滚啊,来人!良玉!良玉呢?”
      宋忆慈哪里见过母亲这般失态的模样,赶紧上前搀扶。

      威千姜和威啸已被团团围住。

      威千姜颓唐地倒在地上,仰视疯魔一般的父亲,他在笑什么?他为什么如此开心,难道因为他戏耍了这一众人?自己行-凶后,他竟然还将自己抓回来?
      千姜方才还未曾感觉到痛苦,此刻,却忽然觉得天旋地转,心脏绞痛,她倒在地上,看着数十利剑直勾勾指向自己。

      “宋清嵘,别来无恙啊。”威啸忽然收了笑容,发狠道。
      “你……”宋清嵘表情痛苦,忽又意识到了什么,“柔然呢,柔然也还活着么?”

      “闭嘴,你最没资格提师妹的名字。当年在妙云楼,我师妹等了你两个月,你却一直在孤独园处理你那该死的公务,即便和这个娼妇打情骂俏,也不同师妹解释一句。怎么,如今后悔了?”
      “我不晓得她在妙云楼……”
      “不晓得?不晓得那那个毒是谁下的!”

      “老爷!你休要听他胡言乱语,乱你心神。”宋夫人赶紧安抚道。
      看见宋清嵘此状,威啸越发得意,道:“果然天道昭昭,如今你被你自己的亲生骨肉刺死,师妹也可以瞑目了!”

      众人一愣。

      “我的骨肉……”宋清嵘眼眸颤动,捂着胸口朝千姜走去,“难道是柔然的……”
      “你也配!”威啸啐了一口,又指了指威千姜,笑道:“就这天资,被所有人骗的团团转,还弑父的,怎么会是我们方外间的后代,你都不晓得这十多年来,我带着她有多么痛苦。”

      千姜本来撑着身子,忽又转身躺在地上,瞪着眼睛,想自己是不是陷入了一场梦魇。

      “那还会是谁的?”宋夫人忽然尖声道,“好你个宋清嵘,这么多年,为了那个贱人,就只守着宋忆慈这一个孩子,没想到你还在外面有私生子。”
      宋清嵘不置可否,忽听威啸又骂道,“活该你们宋家断子绝孙!”似乎仍觉不痛快,他又问道:“宋夫人还记不记得你害死我师妹后,在孤独园遇上的那场大火?”

      十六年前,宋夫人趁柔然伤心欲绝之际,用了阴毒将其害死。
      因为数月良心不安,她只好去孤独园探望宋清嵘以求心安。那段时将年岁紧张,宋清嵘获得圣上准允,代表皇室给孤独园分发赈济粮食,以显圣恩,前后一驻就是月余。
      可惜月末偏逢大火,夫妇二人又不得不再监督着把院子修缮好了。

      “关我何事?”
      “这个嘛,你就要问问张大娘了。”
      张大娘不是自己以往的婢女么,本来负责宋忆慈的起居……宋夫人惶恐地看了看宋忆慈,又再仔细瞧了瞧威千姜,难道?!

      “可惜咯,你们这些年啊,都是在做善事,替孤独园养孤儿啊。”他佯装叹息,又道:“不晓得我养的,这个专治寒气的劣质干姜,你们还满意,有没有点宋大人驰骋沙场的风范?”

      宋忆慈此刻的表情与威千姜相差无几,晴天霹雳,眼神空洞。

      “不可能,我不信!”宋夫人尖叫到,又将宋忆慈狠狠抱在怀中,“你们,赶紧把他舌头割下来,他在撒谎!”
      “诶,等等,宋大人不是好奇师妹在哪里吗?舌头割了,就再也不晓得了。”

      宋清嵘赶紧示意左右住手。
      却见威啸狡黠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琉璃瓶。
      “看时辰,咱们宋将军的毒马上就要发作了,意识模糊之前,你可要看清楚了!”

      威啸又开始他那歇斯底里的笑声。
      他的手伸入琉璃瓶,掏出一个血肉模糊的东西。
      那是一颗心。
      他先是在鼻尖陶醉地闻了闻,又舔了舔,陶醉道:“师妹,我吻到了你的心。有一点点苦,但是我从未像今日这般幸福。”

      这个人疯了!
      宋清嵘忍无可忍,全身之力凝聚剑尖,直接朝威啸刺-去。
      “不可能,我明明在箭簇上放了毒……”威啸还想再说什么,宋清嵘的剑却又往前在深了半寸,他总算没了声音。

      威千姜万念俱灰,只呆躺着,看着满天繁星。
      原来从小,威啸总是打骂她,总是不让她学医术,总是把她困在院子里,都是有理由的……她想到了门口的那棵樱桃树,作为唯一还在世的童年朋友,它陪着自己度过了好些个受惩罚跪在雪地里的深夜,如果它今日也在这里,会不会替自己开心呢?开心原来自己不是不配被爱,而是被人利用罢了……

      她眯着眼睛,想要再看看那棵树,却发现周遭一片血红,她的意识逐渐模糊……
      “来人,速速把威千姜押走!”宋忆慈高声道,她紧张地浑身颤抖。
      “谁敢!”墙边忽然传来一声厉和。

      须臾。

      千姜感到自己被人温柔地抱起,那人在耳旁呢喃,“对不起,本王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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