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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青渊往事(二) ...


  •   “说什么傻话,你还年轻,法术也不会,如果师兄这次能活着回来,就可以直接进昆仑修行,幸运的话还能混个仙君当当,这是昆仑仙尊承诺的。\"
      夫人和小风也会平安,这是赵禹城许诺的。
      观澜堂的梨花,托你照顾了……这句话他终是没说出口,怕说了真的是临终托孤了,不说他也会的,他们一同长大,都喜欢寒意料峭的春日里欣赏胜雪的梨花。
      “我们好久没有坐一起说说话了,阿垣要给师兄讲讲这几年蓬莱的趣事。” 沈扶砚知道师弟听懂了他没说完的话,便也不再多言,笑着转移他的注意力,安排好身后事,竟也有些如释重负了,事已至此,听天由命吧。
      ……
      \"他再也没有回来,他说补我一顿喜酒的……骗子……\"谈到这,徐临垣遽然失态,涕泗横流,\"师兄这么好的人……\"
      \"若是成功身退便是万世留名,赵禹城那样贪图名利的人,执意不去,必然知道这次是有去无回……\"
      想到父母也是殒身其中,宋未决双目黯然,喃声问道:\"遁门虽然险恶,但也不至于一定……赵禹城怎么会未卜先知!\"
      \"你懂什么……\"徐临垣怒目而视,\"师兄他的死并非天意,而是人为!\"
      据说宋穆弥合封印时,青渊极地山崩地裂,突发异常,遁门突现罅缝,邪煞趁机四泄,这些东西并不是上古留存下来的,而是封印的异兽在千万年的愤懑和不平中形化而来,气涌如山,戾气滔天。
      不仅如此,那万年封印之下,除了邪恶之力,似还有一股罡正之气与其博弈, 这边形势渐好,遁门处的邪煞力量却持续膨胀壮大,潮鸣电掣,尤其霸道,一时之间,二十四遁门处,阴鸷环生,人间炼狱一般,区区一百多修士,实在兵微将寡,纵使如此,各门派的人仍奋力斩杀,坚决守住最后一道防线,也为宋穆弥合封印留出时间。
      后封印顺利弥合,宋穆夫妇灵力消损巨大,气力用尽,永远的留在万丈极地之下。
      封印修复完成,那些遁门邪煞与内部异兽的感应暂时中断,逐渐势弱,很快被肃清,守护二十四遁门的门派陆续撤离!
      各派清点伤亡人数,积极接应,可是却始终等不到去东偏宫五个遁门的那十一个门派!
      十一个门派,三十余人,无一人还!
      第二天,赵禹城私自带数名蓬莱弟子深入青渊腹地探查战况,半日后重伤而回,他带来的消息是:封印已牢,但东偏宫五个遁门仍有邪煞未灭,派去镇守这些遁门的各门派弟子,不幸被被心魔魇住,竟开始自相残杀……
      世间邪物,有形者易约束,但无形的实在刁狡。邪煞聚集之地,多存幻化虚境,容易唤出人的心魔,放大劣根性,受魔障影响,多人长眠美梦,混沌不醒,也有心魔横生,心生暴虐!
      赵禹城的回来及时,后续的增援门派再不敢轻举妄动,整装待发又全数退回。
      封印完好,遁门已固,剩些余孽自然不成气候,不足为惧!
      为了避免极地邪煞再次入侵地面,整个青丘暂时设下了结界!
      似乎有人被忘记了--东偏宫五个镇守遁门的门派幸存者,他们被永远留在了青渊极地!
      勇士们在极地决命死战,可他们拼死守护的后方却亲自点燃了一把火,无垠原野,火光烛天,他们被放弃了。
      \"为什么要相信赵禹城的片面之词,为什么不再派人去探查……\"
      后来徐临垣偷偷翻过赵禹城疗伤的丹药和药渣,发现只是些加强内力,滋补的药膳,他并未像自己所说那样为救各门派的人身受重伤,不得已才退出来。
      那是不是也意味他骗了所有人?
      不再去救援,直接在青渊设结界,就没有人跳出来阻止吗?大概有吧,徐临垣就是其中一员,但他万般拒却没人相信。赵禹城于名门正派,堂堂掌门,前期祛煞除怪,鞠躬尽力,而在青渊异变后,冒险前往,首当其冲也毫无怨言,他实在没有欺瞒真相,见死不救的理由。
      也许各门派都有所保留,但凡有一个人深入追究,也能发现其中不通,也不至于让赵禹城唬的团团转,可相比于真相如何,他们更愿意相信赵禹城。
      毕竟没人可以保证再派人深入遁门,就一定能把那些被心魔困住的修士救回,也不能保证救人者就一定全身而退,何况那遁门邪煞有多凶恶,会不会趁机扶摇而上,危及地面,谁也不知道!
      这些都是不定数,都是冒险,而相信赵禹城,只不过是袖手旁观结界的设立,代价小,无风险。
      于是,小部分人的主张被淹没在众人相沿成习的滔天洪流中。
      \"你现在知道了吧,为什么青渊死了那么多人,偏偏只有你父母盛誉绝绝,不仅是他弥合了封印,以绝后患,是不世之功;更是东偏宫五个遁门的人根本不用死,他们是被结界困死的……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听信赵禹城的片面之词,贪生怕死,明知有人却放任不救……\"徐临垣面容扭曲,嚼穿龈血的劲力带动着嘴唇上的頾须颤动不停,\"赵禹城红口白牙编纂的鬼话,他们个个坚信不疑,赵禹城他……只为了让我师兄有去无回,真是处心积虑,不惜拿其他门派的人做陪葬。\"
      那道结界由赵禹城发起并倡导,昆仑师尊起云道长亲手设下,各门派一致呼请,纯化数日,十日后,结界解除,青渊极地,遁门处无一尸体,宋穆夫妇的尸骸最终也没有找到!
      青渊鏖战,前后死了那么多人,一大半都是殒命于遁门。这些人的死被默契的归咎于青渊异变,归咎于遁门邪煞!
      镇守东偏宫遁门的沈扶砚终是没能回来,观澜堂前数十株梨花,他的妻女,他的师弟,终是没能等到他。
      \"借刀杀人,心安理得!\"徐临垣突然大笑,眼中带泪,笑声震耳。
      青丘界碑旁立着高耸十丈的经纬碑,上面不仅刻有每一位赴义于此的英杰姓名,更有其生平简介,讽刺的是,这经纬碑的设立也是赵禹城倡议的。
      徐临垣冷眼看着匠人一笔一划的把沈扶砚的名字镌刻石碑上,而此刻的他,只想砸了经纬碑,平了这青丘,把赵禹城挖心掏肝以祭祀亡灵,更甚是他竟有了要把青渊封印掀了,让传闻中的怪物异兽彻底洗涤这肮脏的人心的念头。
      可他终是什么都没有做,想起师兄临前所托,他匆匆赶回蓬莱,遍寻沈夫人和小风无果,后来在有刔山崖底发现了她们孤儿寡母的尸体,死了两月有余,也就是说在他们去百枝谷前后她们就死了。
      听到此,宋未决嘴唇动了动,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的,可说什么呢,说其实就算没有赵禹城胁迫,沈扶砚也会义无反顾,还是说各门派其实也是为了保全大局,有时候放弃一些东西也是不得已。
      可这些话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更何况是累积仇恨这么多年的徐临垣。
      若徐临垣所言为真,他大义为先的师兄确实可怜,赵禹城为了一己私利枉顾他人性命确实罪该万死。
      那帮凶呢?
      果真,法不责众吗?
      这其中涉及各门派高层,也有他一直敬重的人,为什么他们也能轻信了赵禹城的片面之词,弃镇守东偏宫遁门的数十人于不顾,匆匆设下绝人活路的结界……
      这其中有徐良方,蜀山长老,甚至林老庄主……但听闻林庄主在一次进青渊时为救起云尊主,受了重伤,顽疾缠身至今,后来的那些决策,他应该没有参与吧,不知为何,想到林珩,宋未决潜意识一直在为林庄主开脱。
      宋未决沉默着,这毕竟是徐临垣一家之言,也许过于偏激,也许有主观臆断。
      毕竟遁门邪煞到底是不是赵禹城的弥天大谎,只是徐临垣的推测,真相如何已经不得而知了,也无据可考,算上赵禹城,知道的人全都死了……
      但见徐临垣如此憎恨赵禹城,定不会无缘无故,仇恨负身,何尝不是让自己日日不得安枕,谁愿意自己被强加仇恨,他更没必要让自己恨错了人!
      而且自己又不可能帮他报仇,他没有必要骗他啊,这么想着,宋未决也觉得徐临垣的话可信度渐长。
      这世间,最难测的是人心啊。
      听着徐临垣又絮絮叨叨说着这么多年他和赵禹城的斗智斗勇,你来我往, 宋未决没细听,但也做出一脸认真。
      看他有偃旗息鼓之势,宋未决趁机插一句嘴:\"哎,都忍了这么多年,你又何必急在这一时呢……\"
      徐临垣仰头,饮尽酒壶中最后一滴酒,半晌才道:\"鸿朔元年五月初九,是赵禹城从青渊出来的日子。\"
      徐临垣至今都记得,赵禹城从青渊出来后看他的那一眼,一身是伤,形容狼狈的人,眼神里却是餍足和如释重负!
      也许就是那一刻,徐临垣知道了,他的师兄回不来了!
      徐临垣是孤儿,是沈昘沈扶砚将他抚养大,于他而言,蓬莱不仅仅是剑宗世家,天下名门,于他而言,那是他的家!
      这些年,他被他们保护的很好,却也因他们走向疯狂!
      徐临垣的声音不急不缓,已经没有初时那么激动,但仍字字泣血悲恸。
      现在是鸿朔十年五月,整整十年,不见故人归。
      怪不得他如此心急。
      十年祭日,他着急给故人一个交代,也想救赎自己。
      可大旱云霓竟是功败垂成。
      草率哗变确实欠考虑欠妥,可徐临垣确实等不了了,他以为赵禹城死了,蓬莱掌门已经是掌中之物了,谁曾想赵景深却如此棘手。
      想到祭日,徐临垣才想起来,宋穆夫妇可不是同样的日子去的青渊。
      徐临垣缓缓道:\"宋穆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当年你才九岁多吧,可怜哎可怜……\"
      他虽这么说着,脸上却没有多少动容。
      宋未决怔楞一瞬,倒是没想到他会提到这,他凝眸不语,烛红火亮,映过来的绰影在俊郎的脸庞的跳跃。
      所有人都告诉他,他的父母殒身于天下大义,是拯救苍生的英雄,他们的牺牲从来不能被觉得有任何遗憾,甚至连带着也必须让他都认为这是应该的,是必须的!
      这是一件特别荣幸的事,只能悲壮追念不允许悲痛感怀。
      可是他们从没有考虑过一个只有九岁的少年同时失去双亲的悲怆,宋未决连父母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就好像做了漫长的噩梦,梦醒了,噩梦成真了,因为不知却更为恐惧,多少次午夜梦醒,梦见父母惨死,不同的场景,同样的凄惨横尸在自己眼前,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噩梦重演,一遍又一遍。
      有时候他也会想,凭什么他的父母一定要是英雄呢,他只想要爹娘啊!可这些话他绝不被允许说,想都不要想,沂州不允许,宋稷不允许!
      徐临垣竟然是第一个说他可怜的人,埋藏在心底隐忍多年的情绪突然有了一刻的倾斜,宋未决只觉得胸口尤如千斤握紧,闷痛难忍。
      前几日是父母祭日,算算日子,他们离开已经十年了啊。
      每年的这个时候,宋稷都会单独带着他去父母墓前祭拜,因为他们丧命青渊,尸骨无存,那英雄墓不过是衣冠冢。
      其实宋未决打心底里不愿意来的,他不敢,不敢看到前一刻还说落他又把衣衫弄脏的母亲,陪着他练剑骑大马的父亲,突然就变成了石碑上冰冷冷的刻字,他接受不了,他不能接受。
      他微微仰头,一直仰着,真的好想再见爹娘一面,就一面,努力记住他们的声音相貌,和他们好好道别,纵使此一去,阴阳相隔,来日想起时,还有记忆里的样子慰藉思念。
      他素白的指尖一阵觳觫,喉咙滚烫万分,眼前升雾,可他忍住了,男儿有泪不轻弹,他爹从小就教他。
      看着一向豁然不羁的少年脸色渐渐苍白,心中悲恸却一言不发的样子,徐临垣摇了摇头,脸上的皱褶一道一道,短短一月他苍老许多,无所在意的脸上也露出一丝怅然。
      其实徐临垣很是疑惑,宋未决被抹去的记忆,未免过于巧合了,他当时送沈扶砚去青渊,明明也看到了宋未决和拥贤山庄的林珩,他们俩偷偷溜着跟了去,据说后来,各门派清理战场时,哥俩在青丘东首的河滩上被人发现,两人皆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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