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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二次见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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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盆植物,被卞溪石放在露台空置架子上一个最显眼的位置。
每天起床之后,卞溪石洗漱完,都要对着这盆大名叫花叶寒月夜,小名叫灿烂的植物发一会儿呆。
什么都不想,卞溪石盘腿神游,和灿烂大眼瞪小眼,如果灿烂也有眼睛的话。
卞溪石专门去查过,这个名字文艺但体力粗糙的植物确实很好养活,有空浇浇水,没空晒晒太阳,也就差不多了。
但卞溪石不想这样,这是他养的第一株植物,怎么滴也算是一条生命,他决定要慎重对待。
十二月的一个清晨,卞溪石早早醒了,他顶着卞氏鸟窝,爬到灿烂面前。
“起个名字好了。”卞溪石想,他不喜欢花叶寒月夜,也不喜欢灿烂,最好能换一个他喜欢的名字。
想了一个早上,卞溪石过滤掉了脑袋里很多带有“小”和叠字的名字,百度查名也不靠谱,推荐的名字一个比一个伤感,看得卞溪石脑壳都疼了。
最后,卞溪石自暴自弃,他搬过花盆,把灿烂摆成了一个自以为可以面对面的方向,郑重地说:“你以后就叫蒲公英了。”
“反正他是有名字的,他叫小安,我以后叫他小安。那蒲公英这个名字,就给你了。”卞溪石想了想,觉得自己还真是挺心疼这个小植物的,这么重要的别称都给它了。
于是,卞溪石就养成了每天早上和蒲公英说说话,再给他浇浇水的习惯。
“你说,我该把头发剪了吗?”
中午的时候,卞溪石看难得出了太阳,赶忙将蒲公英搬到阳台上最温暖的位置,拿一块干净的布将蒲公英的每一片叶子细心擦干净。
最近他浇水太多,蒲公英有些受不住,枯了几片叶子,卞溪石急死了,上网问了专门养殖花卉的大牛,才发现是自己过于心急了。他减少了浇水的次数之后,蒲公英满血复活,就是枯掉的那几片叶子依旧可怜地耷拉在那里。
卞溪石想起那个养殖人和他说过的话,枯掉的叶子可以用剪刀剪掉。
拿着一把小剪子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没能下得去手。
这让他惆怅极了,揪着自己的头发愁眉苦脸,剪刀几次举起来又放下,最后还是决定不减了。
“没事的,你爸头发也很长,不剪不也没关系吗?”卞溪石指指自己的头发安慰到,“多好看呀,别人家的就只有绿色一种颜色,我家的还多了一种黄色呢。”
于是卞溪石也就理所当然地没有剪头发。
可惜的是,蒲公英那几片耷拉的黄叶子还是没能留住,被几天之后来探监的卞水苏一把给薅了,干净利落,甚至还带走了几片绿色的叶子,看得卞溪石一顿心疼。
“你哪儿来的心情养绿植啊?”卞水苏嘀嘀咕咕地给蒲公英浇水,“明明连自己都养不好……”
“你别动它!我自己来!”
卞溪石从沙发上爬起来,从卞水苏地魔爪下拯救了七歪八翘的可怜叶片,护在怀里,跟心疼孩子似的摸着,看得卞水苏眉头都皱起来了。
“卞溪石,你变种了啊?养个叶子当儿子。”
“卞水苏,你好烦啊,没事你就赶紧走吧,别来烦我。”卞溪石检查了一遍宝贝蒲公英并无大碍,才放下心来,重新将花盆搬回了原先阳台上那个阳光最好的位置。
“过分了啊,卞溪石!”卞水苏的话语里有了一点警告的味道,离他不远的卞溪石听出来了,回头看着卞水苏,眼神里有些不解。
他头发依旧乱糟糟得像个万年无鸟筑巢的鸟窝,下巴上的胡子不知道是不是受到蒲公英蓬勃长势的影响,也开始往旺盛的方向发展,卞水苏盯了他半天,没气给自己盯出一身的气来。
她都快忘了这一丛乱毛下的卞溪石长什么样子了。
卞溪石活得越来越不像个人,现在还不知道从哪里搬回来一盆一看就很廉价的植物,跟养儿子一样养,揪了片叶子都能瞪自己。
卞溪石看着卞水苏的嘴角向下的弧度越来越大,眼睛也逐渐眯了起来,历史经验告诉他卞水苏现在脑袋上的火焰已经可以把他烧死了,他再不采取点补救措施去灭火或避难,等待他就是至少长达1个小时无差别暴力。
按照以往的经验,卞溪石选择最能转移卞水苏注意同时还能不进一步激怒她的策略。
“万讯那边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卞水苏的眉毛扬起来的角度下来了一些。
卞溪石知道凑效了,赶紧乘胜追击:“谢茗楚要到他想要的股份比例了吗?”
“目前还没有,但有点危险。”卞水苏说,“公司有几个打江山的老前辈被最近的事情弄得有些想下去了,谢茗楚开出的条件还挺好,是我们给不起的。就看他们对万讯还留下多少情分。”
“可以进行营销了。”卞溪石说。
“你有什么想法?”卞水苏在沙发上坐下来,翘起二郎腿。
看着她的样子,卞溪石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为这个自己试错了将近二十遍才得到的有效方法感到庆幸。
等下次卞水苏生气了,还可以用。
营销的事情很快安排下来,卞水苏又开始忙碌起来,但这次她没有放过卞溪石,作为首席研发人,卞水苏逼着他走到前线分担好奇和关注,为此,卞溪石牺牲了将近一周的独处时光和一块价值四千万的土地使用权。
对于后者,卞溪石倒是没什么意见,只要他的舒适堡垒还在,把他卖了都行。至于前者,他的态度可以算得上是苛刻,抠唆着每个需要他本人出场的时间,连分钟都算上了。
在开始营销的31天、卞溪石被逼着出场的23天之后,卞溪石一共耗费了13个小时47分钟在需要被人注视的公共场合,他不干了,同卞水苏罢工,提溜着名叫蒲公英的灿烂跑到了花鸟市场,在一月的寒风里,顺着原路,一头扎进市场角落的那个宠物店。
“欢迎光临!”
卞溪石笨拙地朝那个热情招呼过小安的女孩点点头,他一个抱着花盆、穿得和熊一样的男人,和这个粉色调的宠物店实在是格格不入,便只能装模作样地到处看着。
拿起一包猫粮袋子,看了看成分表,好像是德文,看得懂一些。又拿起一个罐头,紫色的包装,小半个巴掌大,卞溪石把罐头放在耳边摇了摇,放下了。
一排货架看过去,全部都是吃的,德国的、法国的、美国的、国产的,挤挤的摆满了货架,卞溪石看完了所有商品,觉得还是自家的蒲公英好,浇水晒太阳就好了,养个猫太麻烦了,和养个小人一样,卞溪石这辈子最讨厌的事情就是麻烦了。
也不知小安到底是有多喜欢那个肥猫,这么麻烦的事都愿意做。
按照自己的记忆,卞溪石跳了几包之前小安喂肥猫吃过的零食,在前台付了帐。
他拆开一包,四处望了望,觉得该找个人问问,但他并不是很想开口和陌生人说话。
那个之前和他说过欢迎光临的店员看他踌躇着都快把付账的通道堵住了,赶紧上来把他拉到一边,笑眯眯地问他:“先生买了猫零食是要喂猫咪吗?”
让卞溪石把手暴露给一个有自主意识还长了一对尖牙的哺乳动物,还不如让他去人满为患的医院单独待一个小时。
他本来想摇头的,但忽然想起小安的那只肥猫,呆呆傻傻的,就算要咬他,他有大把握能躲过去,于是他慢吞吞地开口发问:“我想喂Bokie”
“先生你怎么知道Bokie的呀?”店员讶然发问,随机又自顾自的开口:“一定是看了我们的微博吧?能找到我们店面来的生客都是关注了我们救助猫咪微薄的呢,看来先生是个很有爱心的人呢。”
店员带着卞溪石往旁边的楼梯上走去,边走边回头说:“Bokie也是我们救助的,现在懒得很,一天要睡二十五个小时,你待会儿喂它的时候多逗逗他,让他多动动。”
这大概是卞溪石最不愿意做的事情了,于是他没有听店员的话,在人走了之后,撕开零食包装袋,把里头的零食一股脑倒在猫窝里那团橘色的肉旁边,退后一步,蹲在地上,歪着头观察。
Bokie闻到了香味,急急忙忙地醒了,眼睛还没睁开就张着嘴吃起来,好像有人跟他抢似的,旁边的卞溪石叹为观止。
“比猪还能吃啊,改个名儿好了,别叫Bokie了,叫Piggy算了。”
……
“你怎么在这儿?”
身后忽然传来属于男孩的清脆声音,卞溪石吓了一跳,整个人抖了一下快摔倒了,稳定住之后才慢慢站起来,回过头。
他当然知道很可能遇到小安,或者说,他就是抱着能遇到小安的念头才过来的。
看着那个比自己矮了大半个头,带着绒线帽和绒线围巾的男孩,卞溪石咳了两声才开口,他举起自己手里的蒲公英,很有底气的样子。
“我带蒲公英来复查,它前段叶子枯了好几片。”
“蒲公英?你给这盆植物起了名字?”小安眼睛瞪得圆圆的,卞溪石脸都要红了,好在小安圆圆的眼睛里没有嘲讽,不然他话都该不会讲了。
“不行吗?”卞溪石难得反问。
“没有没有,我不在嘲笑你,挺好的,名字也可爱。”小安笑了笑。“你真有意思,养盆花还取名字,不过它一个多肉,要知道你给它起名蒲公英,估计不乐意。”
卞溪石被那句“可爱”夸得没了头脑,脸上不自觉带了点傻笑:“我也觉得挺可爱的。”
“那你看完了吗?它有什么问题吗?”
小安蹲下来,摸起了吃得已经开始打呼噜的Bokie的脑袋。
“啊……还没有,”卞溪石心虚地低下头看着蒲公英,“来到这儿感觉有点冷,就躲来宠物店了。”
“你怎么喂它这么多!”小安被Bokie面前那一堆小山似的零食惊到了,扯过卞溪石手里地包装袋,抓起零食一把一把往回塞。
“不能喂这么多的,你看看它那个肚子啊,它都18斤了,再喂就要高血脂了!”
卞溪石又做错了事,垂手尴尬地站在一旁不说话,等小安收拾好了把袋子递到他手上,才辩解似的说了一句:“我不能白进来享受暖气啊……”
有拿有给,这个世界又不是个天上掉馅饼的地方,什么事儿都是明码标价的,卞溪石用一包猫零食换个几十分钟的暖气,再公平不过。
白拿的东西用着不安心,但看小安的样子,好像挺不赞同的。
卞溪石也有点眼力见了,不再说这说那,乖乖闭了嘴。
小安低头看眼巴巴望着卞溪石手里那袋零食的肥猫,注意力成功被转移,伸手将Bokie抱进怀里,揉起它的头顶。
卞溪石回想了一下今天出来前记在小本子上的搭讪资料,再低头看了一眼小安绒线帽上那个绒球,感觉自己像一个忽然被塞了一支笔送上高考考场的小学毕业生。
“这个……”卞溪石发现自己嗓子有些哑,赶紧清了清喉咙,小安抬起头,由下往上看着他,下巴小小尖尖的,抵在围巾上。
“Bokie……”卞溪石把后半句话说完:“我听店员说,它也是被救助的。”
“是的。”小安点点头,肥猫在他腿上伸了个懒腰,爪子都伸出来了,小脚丫开成四朵花。
“它看起来不像流浪猫,像金渐层英短。”卞溪石回想着查到的名字,感觉自己应该没有说错。
“它本来不是流浪猫的,它本来有很好很好的生活,但有的人比较不负责,它一个漂亮傻瓜就变成流浪猫了。”
Bokie困了,从小安的腿上爬下来,缩进藤编猫篮里,把自己团成脸都不露的毛球。
小安直起身,被18斤重肉压过的大腿一下子血液流通不畅,让他双腿像踩在通了电的棉花上一样失了平衡。旁边的卞溪石差点把手里的儿子丢掉,伸出一只手,堪堪扶住了站不稳的小安。
“我一下站太快了,麻烦你的手借我扶一下。”
卞溪石欠着身,做一个合格的扶手。
几秒钟之后,小安揉着膝盖直起身,回头问:“你不是要去看你的蒲公英吗?”
“嗯,要去的。”卞溪石点点头。
“那走吧,我陪你。”小安整了整围巾,往门外走去,卞溪石赶紧跟在后面,寸步不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