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不见南山》水沫子

1、宝贝

　　天高云阔，牧草青青，海东青在空中盘旋，不时发出清越的鸣叫，一群骑着骏马的男人飞驰着进了城。

　　为首的年轻男人身型高大，满面风霜掩不住风发意气，一双丹凤眼，眼珠泛着幽蓝，正是卢国公世子陆衡。

　　陆世子主动请缨，以马帮帮主的身份来到边陲的善杨县，秘密组建马场，为秦王的西北军供应战马。他从小听着父亲与秦王的征战故事长大，现在接手这么重要的任务，能为秦王效力，只希望尽善尽美、不负所托。

　　沿途的百姓看到进城的马队，远远的赶紧避开。这些人一看就是马帮，西北是秦王的大本营，马帮是秦王的私兵，在本地是人尽皆知的“秘密”。

　　善杨县是个小城，只有一条主道，众人行至离县衙不远的地方，被聚众的一群百姓阻了去路。远远听着有争吵声。

　　陆衡缓下□□的特勒骠，随行的侍卫拱卫着他停下骏马，十数人的队伍，除了一个书生模样的中年人有些手忙脚乱，其余人皆悄无声息、井然有序。

　　“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们两口子黑心烂肺，也不怕遭了雷劈！”一个小娘子背对着众人，从后面只能看到她梳着垂挂髻，穿着绿色的半臂、水红色的襦裙，伶牙俐齿、轻音清脆。她的对面是一对满面怒气的中年男女，面相刻薄，看样子是一对夫妻。

　　“你这个小贱人多管闲事。我自己的女儿，我想卖就卖，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道理，哪里用得着你管。”中年女子脸色狰狞，冲上去扬手就想打人。

　　“你打啊，你打啊！”只见那小娘子双手叉腰，反而上前一步，提了声音，“我可是陆帮主心爱的宝贝，打坏了我，看陆帮主放不放得过你们！”吓得中年男人赶紧拉了中年女人后退，马帮可不是好惹的，官府还得讲律法，马帮可是没有那些顾虑。

　　骑马的众人听到这话一起僵了片刻，年轻的侍卫们都忍不住偷偷打量“陆帮主”，陆衡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心思。

　　“你们还知道老祖宗留下来的道理，那律法里都写着初嫁从父，再嫁从己，二巧姐都被你们卖过三回了！怎么就不能自己做主？”

　　小娘子身后有几个同龄的小姑娘，团团围住低头哭泣的二巧，有的在安慰二巧，有的一脸愤愤不平地瞪着二巧父母，还有一个断了左臂的魁伟汉子，一直站在二巧的旁边，仅有的一只手臂一直扶着她。

　　“你不要仗着陆帮主无法无天！我不信陆帮主敢强抢别人女儿！反正二巧是我生的，就得听我的，那刘家的银子我都收了，今天我一定要把她带回去！”说话间，那中年女人就要越过人群，去抓哭泣的二巧。

　　小娘子一边赶紧挡住中年女人，一边高声质问：“你目无王法，二巧姐典身契上都写了买断只要二十两银子，你狮子大开口冲着李二哥就要五十两，还要打掉她的孩子，有你们这么丧尽天良的祖父祖母吗？”

　　围观的百姓听到此处不禁轰然起来，“既然已有了孩儿，怎么还能狠心打掉，你们这对父母实在无理。”

　　“典身契上既然是二十两，你们收二十两便是，又何必强求五十两。”

　　“做人不要太贪心，小心遭报应！”

　　众人七嘴八舌，看不惯这对夫妇的行为。西北多天灾多兵祸，卖儿典女并不罕见，但是有了孩子还要逼人打掉实在有违天合，淳朴的百姓也看不下去。

　　“我们也是为了女儿好，你们看那李二郎，不过是个残废，那刘家少爷家境殷实，二巧去了就是少奶奶......”中年女人看众人指责，一改泼辣，反而狡辩起来。

　　一直出头的小娘子立刻打断了她：“我呸，你也不怕烂了舌头，李二哥是为了打突厥人才断了一臂，算得上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你们还想要杀了他的孩儿！你们还是不是我们华国人！”

　　这顶帽子一扣，众人更是被煽动起来，西北民风彪悍，百姓看重英雄，连抵抗突厥英雄的孩子都要拿掉，立刻就有性急的百姓要跟这对夫妻理论。那中年夫妇面漏惧色。一直护着二巧的李二郎听到这里猛然抬起头，木讷的脸上是一双红红的眼眶。

　　“还有那刘家少爷，谁不知道他是远近闻名的大傻子，据说连自己如厕都不会，你们为了钱哪管二巧姐死活，你们这是要吃你女儿的血肉！”小娘子再添一把火，说得众人更加愤怒，中年夫妇被众人围住，不敢再多说话。

　　“各位乡亲，这是二巧姐的典身契，按契上说，买断不过二十两银子，现在咱们去县衙，请县太爷帮二巧姐和李二哥这对苦命鸳鸯做主！”小娘子手里拿出一张身契，向众人展示。

　　百姓已经完全偏向了二巧这一边，簇拥着他们往县衙走去。

　　小娘子目的达到，转了身要带百姓去找县太爷，只见她高眉深目、红唇微嘟，浓黑的眉毛下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一脸义愤填膺的不忿，好一个俏娘子！

　　小娘子回身发现了驻马的众人，一双大眼睛瞪得更大了！一个多月不见的人，赫然出现在了眼前。

　　此女名叫章明珠，陆帮主心爱的“宝贝”，此时如受惊的小兔子僵在原地。众人看她不动，顺势看过去也发现了马帮众人，百姓们的声音立刻小了下来，在善杨，马帮的威信可比县太爷大多了。

　　陆衡俯身对身旁的中年文士耳语一番，中年文士抚了抚胡子，笑眯眯地点了点了点头。

　　陆帮主催马上前，百姓自觉地分开一条路，章明珠赶紧把头低下，也避让在一旁，恨不得立刻消失在原地，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

　　陆衡驱马慢慢前进，路过明珠时，弯下身子一把揽住姑娘的细腰，一下把人捞到身前，在明珠的惊呼声中策马而去。侍卫们训练有素地骑马跟上。

　　只留下中年文士程先生并两个侍卫，程先生笑眯眯地看着众人离开，翻身下马，朝着还没晃过神的百姓说道：“诸位乡亲，我乃马帮钱粮程经业，这李二郎既然是为抵御突厥而残疾，应属军残，马帮承诺过军残户皆可从马帮领取救济，程某今日就帮李二郎了却此事，请诸位随我一起去见县太爷，也好做个见证。”

　　百姓们欢欣鼓舞，中年夫妇面色惨白，李二郎激动地扶着二巧，二巧和众位小姐妹刚才还在担心被带走的明珠，现在见程先生愿意主持公道，想必陆帮主不会追究，真是柳暗花明，众人一起去了县衙。

　　后桥胡同是马帮的大本营，陆衡的院子在巷子深处，一处三进的大宅院。明珠一路不敢说话，高大的陆衡把他抱在身前，如同抱住一个小娃娃。

　　到了院前，陆衡翻身下马，掐住明珠不盈一握的小腰把她从马上举了下来，明珠趁机仔细地观察他的脸色，看不出发怒的迹象。倒是发现虽然胡子拉碴，仍是那么英俊。

　　“小姐，你回来了呀，二巧姐的事情怎么样了？”一个小丫头从后罩房冲出来，不过十一二岁年纪，梳着双丫髻，穿一身和章明珠同色的半臂襦裙，边跑边问，待看到前院多了几个高大的男子，立刻停住脚步，缩在原地不敢动弹。

　　明珠知道小桃从小被父亲打骂，一直害怕高大的男人，赶紧安慰她，“小桃，是老爷他们回来了，你快去烧些热水。”

　　小桃听到吩咐，担心地看了一眼章明珠，转身往后厨房跑去。

　　陆衡瞄了一眼章明珠，明珠更加心虚，谄媚地朝他笑了一笑，陆世子轻哼一声，转开视线，哼的明珠心也跟着颤了一颤。

　　“六奇。”一个一直沉默跟随的侍卫上前一步，躬身听令。

　　“一个小丫头烧水太慢，你叫几个人去帮忙，先把兄弟们都安顿下来，记得给程先生留水。”

　　“是。”叫六奇的下属立刻从身后的人里点了几个，去后厨帮助烧水，自己亲自接了陆衡手里的缰绳。“爷，神风我亲自照看，您也去歇息一下吧。”

　　神风是黑色的特勒骠，高大神骏，它喷着响鼻，亲昵地蹭着陆衡，陆衡摸了摸它的头，让六奇带它下去。

　　他转身看了看身后的女子，章明珠正好奇地观察着神风，被猛然回头的陆衡抓了个正着，立刻低头做反省状。

　　陆衡朝她伸出了一只手，明珠乖巧的把小手放进那只大手里，两个人进了正屋。

　　明珠心里七上八下，一起生活两年多，她知道陆衡是个御下极严的人，平日里容不得下属借着他的名头生事。

　　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一些吧，反正被抓住了，待会就好好求饶，二巧姐这事是个人都会看不过眼，自己错在拿着鸡毛当令箭，顶多算个狐假虎威，希望陆帮主看在公义份上，能从轻发落。

　　一阵兵荒马乱，再醒过神好像已经月上中天，明珠汗津津地抱着被子喘气，还以为会被怪罪，怎么就怪罪到了床上了呢？

　　还没等她琢磨明白，身后的男人又缠了上来，他一只手捏着前面，一边低头啃着香肩，明珠浑身酥软，脑子像一团浆糊，想回头求饶，正对上一双亮晶晶地眼睛，话还没出口，又被吻堵住。

　　久别重逢的小儿女，热情地让月亮都悄悄躲进了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