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横狂刀立君前》尽惜风月

4、第 4 章

　　“流火，我们下山了去哪儿除魔卫道啊。”

　　“不清楚，不过听说京城是山下最繁华的地方，可以去那里看看。”

　　不同于天山的人迹罕至，元启王朝的京都元安是满目可及的繁华。

　　红墙黄瓦的深宫之中，帘幔重重。一位中年儒士和一个眉眼清澈的年轻人正在手谈，棋盘上黑白两色星罗棋布。

　　儒士扣下一子，屠掉了对方大龙。他看着年轻人蹙起的眉头，笑道：“殿下，棋盘之上只小道尔，天下之事还需早做打算。”

　　年轻人只觉得思绪烦扰，每每谈起这件事都会让他揪心不已，毕竟他也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

　　元启王朝，天子病重，朝不保夕。

　　恰逢乱世，北胡扣关，蠢蠢欲动；南蛮屯兵，虎视眈眈；王朝境内妖兽伤人的事件愈发频繁，所有的担子都骤然压到了太子李世恩的头上，曾经少年心性的太子渐渐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我会禀告父皇，颁布猎魔令。”年轻人纤长有力的手指伸进白瓷茶盏中捣了捣，茶盏中是无香真水泡的西山白露。他把沾了西山白露的手指点到眉心，轻轻揉搓画圆，好让自己卸除焦虑平静下来，“召集能人异士驱除伤人妖兽，论功封赏。”

　　国师点头，心中满意。自己看着长大的太子已经隐隐有了天子气象，他又想起一事，补充道：“前些日子我观天象，有魔气在天枢星盘桓，元安近日来人一定细细盘查，恐生魔障。”

　　年轻人点头应声：“我会亲自盯着，老师只管安心归阁。”中年人起身告退，年轻人一路相送到宫门，名为君臣，实为师生。

　　三个灰头土脸的少年走在官道上，再无半点下山时的神气模样儿。

　　沿着官道走了三旬了，京都没走到，售出那三角龙的钱早已挥霍一空，一路上却再也没有遇到过妖兽，连野兽都少见。因此三人过上了有上顿没下顿的艰难生活。

　　平坦大地上没有积雪，团不成雪球，叶霜一脚踹碎路边一块巨石，满心的怨恨，再次开始策反。

　　“要我说咱就回去吧，这一路上连只妖怪都没看到，别说魔了，叶天音那老儿肯定是戏弄我们。”

　　“叶霜哥哥你怎么能这么说爹呢！”叶天音的小棉袄叶雪帮父亲说话，只是也没什么底气，近日来看到的确实是太平景象。

　　“我也不喜欢你们那族长的性子，但他说话做事还是靠谱的。”季流火瞪一眼叶霜，难得地帮叶天音说了句好话。

　　他觉得上天让自己孕育出□□就是为了攘奸除恶，护住这太平盛世，所以一直以除魔卫道为己任，最看不得叶霜这股子惫懒劲。

　　叶霜被瞪得多了，脸皮也就厚了，不管不顾，叼了根草在嘴里吹口哨。

　　有数人驾快马从前方疾驰而来，当头一骑神采飞扬，手中鞭子不断落下，马蹄踏起尘土扬了行人一脸。

　　行到三人身前，叶霜一伸手按住当头一骑的马头，那马轰然倒地，马上的年轻公子哥一踩马背跃起，在空中打了个漂亮的旋儿，悠悠落地。

　　“敢问少侠何故拦我？”那人被拦了路下了马，却还能抱拳和气询问，端的是好气度。

　　叶霜自问没有这份气量，朝那几匹马努努嘴：“尘太大，扑脸上了。”

　　那公子是个实在人，礼数都备齐了，弯腰致了个歉：“在下奉猎魔令前往杀妖，事态紧急，一时失了分寸，还望恕罪。”

　　叶霜正愁无妖可杀无钱可赚无饭可吃，听到猎魔杀妖四个字，整个人都精神抖擞起来，换了个人似的。他向前就要去搭那公子的肩膀，却被他不露痕迹地躲开。

　　“降妖除魔我们可是行家里手，看你带着的几个帮手都不太济事的样子，我们可以帮一把，事后五五分账。”叶霜人是惫懒了些，但到了这山穷水尽的地步，一口饱饭比什么都重要。

　　他见那年轻公子犹豫不回话，再加筹码：“四六分!我们三个人都是个顶个的高手,你绝对吃不了亏！”

　　刚刚瞧着还是个气度翩翩的爽利人，怎么这回就娘们叽叽的了，叶霜腹诽。

　　“公子，降妖伏魔为我辈己任，无关钱财的事，我们陪同你走一趟吧。”流火开口道。

　　叶霜耸了耸肩，不置可否，反正他也打不过流火，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喽。

　　那公子闻言神色缓和了下来，望向开口的流火，一眼之下就再挪不开眼睛。远看只是个浑身裹灰的泥人儿，近观才辨得这绝世美姿容。

　　叶霜看他长久不回应就那般看着流火，只觉得有些扎眼，伸出手在他眼前挥了几下，嘴也不闲着：“看什么？长得人模人样的没想到还有那龙阳之好？”

　　叶雪探出个小脑袋：“哥哥，什么叫龙阳之好啊？”

　　叶霜憋着气呢，终于找到个撒气的口子，两粒手指在叶雪头上弹出个清脆的脑瓜崩：“平时叫你多看点书，叫你多看点书，现在一下山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吧！”

　　叶雪委曲揉头，流火再一巴掌扣在叶霜的后脑壳上：“说了多少次了，别欺负小雪，没有个兄长样。”

　　叶霜嘁了一声，不再看这一唱一和的两人，只在心里暗骂流火双标，明明年纪比他还小，没有个弟弟样。

　　那公子才回过神来，也不辩解，请三人乘上了他护卫的马，只说事态紧急，路上再说。

　　原来并非是他不想与叶霜三人分账，只是承接猎魔令除了完成任务获得赏赐外，还能够选择积累功勋换取官身。

　　这男子名唤陈靖安，本是京都世代簪缨的贵族公子。天下太平已久，朝中早已是重文官而轻武将，陈靖安早年是京都出名的才子，却在十四岁那年抛却唾手可得的功名转去习武，在族中地位骤然下降，逐渐被边缘化。

　　此番承接猎魔令，就是为了谋个一官半职在身，虽然猎魔卫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官，但多少能挽回一点自己和家族的颜面。

　　因此并不是他不想与三人分账，确实是他没打算将那功劳换取酬劳。

　　叶霜根本不以为然，你的事是你的事，爽快点拒绝我们自己去解决不就行了，搞得现在三人要白跑一趟，走的还是回头路。

　　他做出最后的让步：“一顿晚饭，我们帮你解决了那妖兽，你请我们吃一顿好饭。”叶霜本来想说请我们吃一顿饱饭，只觉得太过寒酸，临到嘴边换成了好饭。

　　陈靖安爽快答应，这回没有犹豫。再如何落魄也是个世家子弟，请吃一顿饭还是绰绰有余。

　　叶霜见他如此干脆就答应了，又多嘴问了一句：“那妖兽什么境界，可曾化形？”

　　陈靖安答道：“不知。”

　　妖兽袭人后当地天晖府会燃放飞星，猎魔令感应到飞星升空会指引方向，除了那些频频作乱但尚未伏案的妖兽可以猜出个大概，其它都要抵达现场才能知道是何方妖孽作祟。因此承接猎魔令也是个刀尖上舔血的活计，十分危险。

　　京都远郊，田垄之上，天色晦暗，死气沉沉。

　　数十位天晖府将士手持兵戈围着一头壮得跟小山似的黑牛，牛角长而锐利，鲜红血液滴落，还有些残余血肉勾挂在上面。

　　它盯着面前一个红裙女子，口吐人言：“火璃，你我才是同类，为何甘愿当这人族走狗”

　　那女子嫣然一笑，魅意尽显，摄人心魄：“黑风，我和你本来确是同类，只是你却堕入魔道。修行到这一步都不容易，你现在悔过我还能向府上求情，放你一条生路。”

　　“大言不惭！”黑牛吐出一口浊气，两只前蹄重重抬起再猛然落下，将数十名将士都震倒在地，“看看这些凡人，这么孱弱的身躯，凭什么由他们主宰天下。”

　　名叫火璃的女子一挥衣袂，一团火球从她袖中飞出，轰向黑牛头颅。

　　黑牛再张嘴，一团黑色罡气与火球碰撞在一起，将火光冲散后犹有余力，冲向火璃。火璃结印，火光护体，罡气撞击到护体火光之上消散而去。

　　于此同时，黑牛已经压上前，一道黑牛虚影乍现天地之间，抬起双蹄重重踏向火璃。

　　“不好，被人抢先了！”陈靖安瞧见了那暮色下炽盛的火光和黑牛虚影，知道已经有人插手了，直接脚尖一点马背弃了马飞身而去。

　　叶霜看着那骤然出现的黑牛虚影，只觉得眼皮子打颤，本来以为能是个化形境的妖兽就顶天了，结果现在元神虚影都显出来了，那小子还只关心被人抢先了，是不是缺心眼啊。

　　叶霜打起了退堂鼓，向流火使了个眼色，哪知流火看都不看，跟着踏空而去。

　　叶霜叹了口气，纵身而起跳到了叶雪的马背上，揪住她的后领子随便往一棵大树下一丢：“你在这等着不要走动！”

　　黑牛虚影蹄下，火璃的护体火光只支撑片刻就溃散开来。就在那双蹄即将踏到她身上时，一道火光冲天而起，将黑牛的双蹄猛然掀开，一只长有六条尾巴的赤色狐狸虚影恶狠狠地盯着黑牛，火璃也现出了本体。

　　火璃本就与黑风功力相当，此刻两道虚影在空中僵持不下，破空声突然响起，数枚泛着电芒的流星镖转瞬即至，击中黑牛的皮肉，然后掉落在地上。陈靖安的身影紧随流星镖出现，一脚踢在流星镖击中的位置，一个后空翻落地。

　　火璃无奈，哪里来的小娃娃，简直胡闹。这黑风是修炼数百年的妖王，他们的实力根本无法插手这种层次的战斗。

　　只是她没想到，紧随其后又出现了一道身影，速度远胜那使镖的青年，眨眼之间已经出现在黑牛身前，一记毫无花巧的手刀劈砍在它厚实的皮肉上，黑牛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黑风没想到这少年居然能破开自己的皮肉，戾气横生，抬起一脚将流火踢飞出去。流火被踢飞数十丈，倒在地上。

　　叶霜安置叶雪晚了几步，一来便见这一幕，只觉得胸中气闷，一股浊气不吐不快。

　　他一步踏到空中，拔出黑刀用生平最大的力气向着黑牛身躯砍出十数刀，刀刀见血，黑牛一时间血肉模糊。

　　虽然黑风身上伤痕累累，但都是皮肉伤。他张嘴再吐一道黑色罡气，破向叶霜，一道身影闪过，陈靖安把叶霜扑倒在地，刚刚停留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大坑，黑色气泡翻腾。

　　火璃见那几个小娃娃竟然让黑风出现了伤势，心中生起了些许希望，出言提示道：“罩门在腚眼。”

　　叶霜闻言没有一丝迟疑，三步并作两步跳到黑牛身后，手中黑刀向着黑牛腚眼狠狠一扎，没入大半。陈靖安连发三枚流星镖，击中刀柄，将整把黑刀生生砸进黑牛体内。

　　黑牛罩门被破，一声哀嚎，元神虚影消散，转身就要逃离。火璃虚影张嘴，口中火焰翻腾凝聚成一个巨大火球，吐向了黑风，将天边云彩都映红了。

　　黑风庞大身躯轰然倒地，大地震颤。

　　叶霜追上拔出黑刀，跑向流火，将倒在地上半睁着眼睛的流火抱到怀中探查伤势，确定没有大碍后才松了口气：“流火，你看这山下多危险，要不然我们不降妖除魔了，回天山好不好。”

　　流火伤势太重，出不了声，直勾勾地盯着黑刀上的不明黏着物，想着等伤好了一定要杀了叶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