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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出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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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飕飕的风从空调里一阵阵地吹出来,余阅抱着手机缩进被子里。
屏幕亮度被调到最低,手机界面像是蒙着一层厚重的霾,双眼还是感觉莫名酸涩。余阅闭上眼缓了缓。
煎熬,无止境的煎熬。很想就这样顺势睡下去,但他有着必须清醒的倔强。于是怀着悲壮的心情,余阅再次睁开眼。
这会儿已经是凌晨三点,班主任发在群里的查分链接不知道被点开了多少遍,准考证和身份证号余阅都快输吐了,分数还是查不到。前些天群公告里零点开放查分系统的通知现在看来就像放屁一样。
余阅这么迫不及待,完全不是为了自己。答案一公布他就估过分,这回应该算正常发挥。只是秦添这家伙好像开了挂,每次考试都能比自己高十几分,明明俩人上的是一样的课、刷的也是一样的题。最后一门考完后他试探过秦添,对方轻描淡写的一句“有点难,我可能考砸了”导致余阅提心吊胆到现在。
撑不住了,去他妈的,高就高吧,索性分差拉得再大点儿,他就有了和秦添去不同大学的正当理由。身边没了这么优秀的一个人,自己也能心安理得当条咸鱼。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余阅打算关机睡觉,手机顶部突然弹出的消息通知和随之而来的振动吓得他一个激灵。
狗添:还没睡?
余阅从被子里探出头,往落地窗那边儿瞟了一眼。
Y-Y:我窗帘拉这么严实,你怎么知道我没睡?
狗添:钓个鱼而已。
Y-Y:那你不是也没睡?
狗添:我们不一样。
Y-Y:等着,这次绝对碾压你!
狗添:等了十几年也没等到一次,累了。
Y-Y:滚呐。
狗添:睡吧,我读,等分数出来后说不定就睡不着了。
余阅懒得理他,直接退出了聊天软件。被秦添这么一搅和,还真没了睡觉的心思。重新缩回被子里,余阅借着重重敲击刷新按钮的大拇指发泄胸中的愤懑。他暗暗在心里立下毒誓,如果在分数出来之前睡着,自己就是狗!
以至于第二天被陆巧云摇醒时,为了挽回尊严,余阅用微不可闻的音量叫了声:“汪。”
“儿子儿子,快醒醒,高考出分啦!我牌友群里有个人说她女儿考砸了只考了650分!我的天哪!650还算考砸了?你快看看你多少?不过妈妈话说在前面,不论考了多少分你都是妈妈的好儿子!”
在陆巧云连珠炮式轰炸下余阅慢吞吞地爬了起来,他抓了抓头发,睡眼惺忪地嘟囔道:“你好儿子不是秦添吗?”
“哎呀,这不是小添不在这儿嘛!当着你的面当然说你呀!快查快查我还要给她们回话呢!”
余阅闭着眼睛在床上摸索一通,最后在枕头底下找到了手机。打开历史浏览页面,熟练地输入相关信息,得到了并不意外的分数。余阅打了个哈欠,把手机转向陆巧云:“诺,672,比平时多了7、8分的样子吧。”
陆巧云的一声惊呼把余阅的睡意给散了个彻底:“这么高啊!你都这么高了,那小添岂不是要当状元了?”
“要不我给您查查?”按捺住躁动的心,余阅装作是被陆巧云提醒才抛出这个建议。
“好哎好哎,小添要是当了状元我就给他包个大红包!”陆巧云拍手称赞。
果然秦添才是她亲儿子。余阅记得秦添的准考证和身份证号,即便如此,他还是因为手抖输错了好几次。给自己查分时心如止水,没想到这会儿他能紧张成这个鬼样子。
紧张吗?也不全是,应该还带着点兴奋。倘若有一天自己能缩小和秦添的差距,甚至超越了他,光是想想余阅就觉得爽快无比。他颤抖地点击了查询按钮。
终于这天来了!秦添只比自己高了一分!
“啊啊啊啊啊啊啊!”余阅忍不住叫出了声!他激动地对陆巧云说:“你的宝贝儿子秦添只比我高了一分!一!分!哈哈哈哈哈哈!”
陆巧云皱着眉头,满脸嫌弃:“那还是比你高,至于兴奋成这样么?不跟你瞎扯了,我给群友们回个话。”她边说边起身,离开了卧室。
“怎么回?也说我考砸了显摆显摆?”余阅用拇指和食指捏着手机一角来回晃荡,嘴巴快咧到耳朵根去,一脸傻样。在这之前他对自己的分数没什么概念,自从知道秦添只比他高了一分,余阅的尾巴瞬间翘到了天上。
“哎哟,这有什么好显摆的嘛?”陆巧云回头瞥了他一眼,“我就实话实说,说你是超常发挥呀!”
余阅这时像是想起了什么,手忙脚乱地将手机解了锁,打开聊天界面。
Y-Y:你输了。
狗添:你多少?
Y-Y:你不知道我身份证号?
狗添:不知道。
Y-Y:搁这儿骗谁呢?就您那异于常人的记忆力,区区18个数记不住?
狗添:我从不记无意义的数字。
余阅忍住了想要揍人的冲动,把自己的成绩截图甩了过去。
狗添:阳间的数学应该是673比672大吧?
Y-Y:是这样没错,但阳间同时存在相对论,所以,你输了。
狗添:我也没记得我们打过赌啊?
Y-Y:反正就是你输了。
狗添:行吧,我输了。然后呢?
Y-Y:然后你要请我吃饭~
狗添:好好好请请请。
Y-Y:十一点楼下见?
狗添:这周不行
余阅刚把“那就下周”四个字打在聊天框里,还没来得及发出去,就看到秦添新发来的消息:
狗添:下周也不行
狗添:整个七月都不行,八月也不行
Y-Y:合着你打算在梦里请我呢?
狗添:你要是想这样,也不是不可以,彼此努力一下应该能做到。
Y-Y:忙什么呢你。
狗添:九月初有比赛。
Y-Y:比赛重要我重要?
狗添:那当然是
Y-Y:比赛。
狗添:比赛。
余阅还没骂出口,秦添就把电话打了过来。
“这样吧,要是比赛拿了奖,我就请你吃两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晚才睡,秦添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被电子设备这么一过,显得莫名性感。
“那你要是没拿奖怎么办?”除非秦添闭着眼睛用脚弹钢琴,不然是绝不可能拿不到名次,但余阅就想这么杠一下。
“那就你请我吃。”
“你这是什么逻辑!”
“672比673考得好的逻辑。”
秦添含笑的声音听起来既悦耳又欠揍,余阅深吸一口气:“行,我答应你,要是没拿奖,到时候爸爸亲自给你下厨~”
“怎么逮着机会就占我便宜。再说你拿过菜刀吗就给我下厨。”秦添的语气里满是怀疑。
“现在学又不晚,就看您愿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了。”余阅嘿嘿嘿地笑了几声。
“很有诱惑性,我考虑下。你下午有安排吗?”
“下午啊,”余阅重新躺了回去,“没有。出分前一直提心吊胆的,现在有了结果,紧绷的神经一下子就松了,”他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枕头里,闷闷道:“好——无——聊——喔——”
“要来我家吗?”秦添清了清嗓子,“我一个人住,我的房子还蛮大的。”
秦添拿腔拿调的声音听得余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什么心态?练个琴还要人陪?非要刺激只过了钢琴三级的我吗?”
“是的。”秦添坚定且诚实地回答了他。
“草!”
余阅愤怒地挂断电话。
在床上又躺了会儿,直到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余阅才翻身下了床。他赤着脚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阳光就这样横冲直撞地照射进来。余阅舒展地伸了个懒腰,他看了眼斜对面的房间,被子整整齐齐地铺在床上,这是秦添的卧室。两栋别墅只隔了一条小道,秦添房间的落地窗上还有石子划过的痕迹。虽然不怎么明显,余阅却看得真切,因为这些划痕都是自己搞出来的。然而他不明白的是,秦添家这么有钱,怎么连块玻璃都不舍得换。
余阅送给秦添的十八岁生日礼物被摆在靠墙的位置,是架雅马哈立式钢琴。秦添家一楼大客厅里还放着一架黑色三角钢琴。余阅当时是这样想的,客厅一架,卧室再来一架,以后秦添练琴就不用跑上跑下。只是比起卧室里的雅马哈,秦添似乎更喜欢用客厅里的施坦威。
余阅后来才了解到这个牌子,查完价格,自己送的雅马哈瞬间卑微起来。他试着跟秦添商量换个生日礼物,却被秦添用“不换,我就喜欢这个”的说辞多次拒绝,结果到头来也没见他用过一次。余阅朝对面房间竖了个中指,穿着睡衣,踩上拖鞋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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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我好饿,早饭还有剩下的么?”余阅打着哈欠朝厨房走去。
“没啦,”陆巧云盯着电视,头也不抬地说:“每天你都是快到中午才下楼,周姨辛辛苦苦做顿饭,我们要是不吃完那多浪费呀。”
“这不是被你给叫醒了,”余阅闻言拐了个弯溜达到客厅,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周姨去哪了?”
“去买菜了,你先吃点水果垫下肚子吧。”
“我想吃点热乎的。”
“那你再喝点热水。”
见陆巧云瞧都不瞧自己,余阅自顾自地从果盘里抓了个苹果,咔咔咔地啃了起来。
突然,陆巧云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余阅用手指抹去嘴角的汁水,满脸都是疑惑:“对着这么严肃正经的刑侦剧你都笑得出来?”
陆巧云终于愿意赏给余阅一个眼神,脸上带着三分歉疚七分幸灾乐祸对他说:“我刚想起来,这苹果没洗,”面对余阅七分错愕三分不可思议的表情,她继续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啊儿子。”
凝视着手里被咬了一个缺口的苹果良久,余阅挣扎片刻,起身去厨房拿了把削皮刀。
他特意把刀拿到客厅,当着陆巧云的面,表演起给苹果削皮的真人秀。
“啧啧啧,你就是讲究。”陆巧云毫不留情地评价道。
余阅拿起被削得漂漂亮亮的苹果,重重地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跟秦添学的。”
听到“秦添”这俩字,陆巧云把头转了过来:“现在分数出来了,你们收拾收拾是不是过几天就可以毕业旅行了?”
“早着呢,还要去学校拿分数条,报志愿,等等等等一堆事情。”余阅歪着脑袋思索片刻,“可能还需要大半个月才能安心地出去玩儿。”
“出国吗?要不要把护照先准备好呀?”
“秦添要练琴,他估计不能一起去。没了他,就我们这几个外语渣渣,到了国外那不得全员自闭。”
“小添不去的话,那不就剩林旷和许子潇啦?”陆巧云担忧道,“人这么少,还能热闹起来么?”
余阅把苹果核扔进垃圾桶,从茶几上抽了张湿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就少了一个人而已,再说热闹这块儿一直都是我和林旷负责,跟秦添没多大关系。”
“我懂了小添肯定是负责好看的是吧!”陆巧云信心满满地说。
“不全是,我也负责好看。”余阅不死心地反驳。
“可能男女审美有差异,我是觉得他比你好看呢。”陆巧云毫不掩饰自己对秦添的喜爱。
“巴不得他是你亲儿子是吧?”余阅一脸了然于心地附和。
“是啊!我现在就后悔,没给你生个妹妹,说不定还能让小添当个女婿嘞!”陆巧云语气里是满满的可惜。
“拉倒吧,”余阅听这话乐出了声,“都说男孩儿长得像妈妈,女孩儿像爸爸,你要是真给我生个妹妹,长成我爸那样,谁还敢要啊!”
“啪!”清脆的巴掌声盖过了电视里的尖叫。
“嘶——你对我真下得去手啊陆巧云女士!”余阅抱着胳膊呲牙咧嘴地说。
“不许说你爸长得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