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柚贝

13、第十二章

　　乔岁扬长而去后并没有回头，她保持平稳步伐走到天上人间门口对面，站定之后回头观望。

　　沈嘉运在她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样子是一直在跟着她，待她停下后也停下来。

　　乔岁手里拎着一大摞复习资料，复习资料重如石头，不方便带进天上人间，毕竟这种地方来的都是些社会流子，学生样子进门恨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乔岁转身进了一家小型超市，再出来时手里的复习资料不见了。她把东西暂时寄存在此。
　　“走吧。”她对沈嘉运说。

　　“你就这样吗？”沈嘉运问她。

　　乔岁抬起头来，看了看自己，抬头。沈嘉运居高临下，微微眯眼看她，霓虹的灯光映在他脸颊、额头。

　　乔岁才发现他把头发撩了起来，穿一件崭新的皮夹克，身形利落而凌厉。

　　“嗯？”
　　“你穿这样。”沈嘉运开口，“像学生，不让进。”

　　乔岁把兜里的手伸出来，解下脖颈间薄薄的立领，胸前莹白一片。

　　她迎着霓虹望过去。

　　沈嘉运看见她动作，微微怔了一下。

　　乔岁将牛角扣外套脱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根口红。

　　沈嘉运又走过来一些，靠近她，停下来等她动作。

　　她把外套交到他手里，又从另外一个口袋里掏出小镜子，圆圆一个，还没巴掌大。

　　她在他面前站好，一手拿着镜子，一手打开口红，立在商店靓丽灯光下，脸庞清晰干净，像蒙了层滤镜。

　　“我觉得这样就可以了。”乔岁涂好口红，说，“化不化妆，男人也看不出来，你们只能靠口红分辨女人化没化妆，对不对？”

　　沈嘉运不说话。

　　乔岁抿了抿唇：“好看吗？”

　　沈嘉运看她几眼：“还行。”

　　黑色修身线衣将小姑娘的身材衬托得凹凸有致，黑夜让她的皮肤看起来更嫩了，模模糊糊，白出了透明感。

　　她明显挺兴奋，不知道是因为即将要发生的事情，还是因为已经发生的事情。

　　说到底，沈嘉运其实并不愿意带乔岁去天上人间那种地方，在他看来，乔岁虽然“野蛮跋扈”，但心思纯净，和天上人间的气氛格格不入，无论是当下还是再过十年，乔岁都不是能够出现在天上人间的人。

　　另一方面，他怕事情败露，沈清得知后对他严加管教。

　　他想得很多很远，乔岁并不得知。

　　交代的话尚未说出口，手里的手机又响了，乔岁盯着他看：“不是二姨吧？”
　　“不是。”他说，“是我朋友。”

　　乔岁于是便心安了，拿着小镜子左看右化，沉浸在探索新事物的喜悦中，然而过了一会儿，一群陌生的年轻人恍然而立，围在她和沈嘉运周遭。

　　乔岁顿住了动作。

　　来的全都是沈嘉运在临市的老同学，沈嘉运一呼百应，趁着周末一群人乌乌泱泱赶来了，架势非常。

　　沈嘉运带着他们直奔目的地，乔岁被他一手牵着——那力度应当叫做扯着。招牌在夜色浓郁中散发着幽深莫测红光。

　　乔岁后知后觉有些怵。

　　她小声问沈嘉运，怎么来这么多人？

　　沈嘉运说：“怕了？”

　　乔岁：“……没有。”

　　门口依旧有人推搡吵闹，穿着暴露的女人紧贴着男人嬉闹，有人喝醉了，一身酒气。

　　开好包厢之后，有人忽然笑了声，问沈嘉运：“这你女朋友啊？”

　　沈嘉运含糊不清地嗯了声：“我的人，别乱打主意。”

　　乔岁掐了他一把。

　　乔岁看见穿着燕尾服的年轻人，看样貌比他们大不了多少。戴着耳机，手里拿着传声机一样的东西，用蹩脚普通话说着蹩脚话。

　　燕尾服年轻人带他们进了包厢，门推开，入目一排欧式豪华风格沙发，设施崭新，灯球狂闪。

　　身后猛然发出“卧槽”吓了她一跳，沈嘉运从侧面护住她，将两人之间的缝隙拉得更近，扭头就是一顿怒斥：“这么没见过世面？”

　　燕尾服年轻人始终躬身低头，待人都进了包厢后，对传声机说2088房间上酒水。

　　不一会儿，沙发前的茶几上便摆满了打开的啤酒。

　　沈嘉运打算先让这群人嗨一会儿，他再伺机行事，这群人都是他叫来做替补的，万一发生矛盾，一拥而上来个澎湃群战。

　　这群人他曾经的同学多是男生，除了一位。他看了看站在角落里的白新月，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跟来。

　　沈嘉运顾不得来来往往恩怨情长，他现在多了个累赘，心思颇多。

　　他让乔岁在包厢坐会儿，吃点水果喝点茶，然后走出包厢探索情况，然后抽了根烟。

　　天上人间里面的确是有见不得人的交易，他兼职时撞见过，不过这种生意不在二楼，如果他没记错，应该是在三楼。

　　他看了眼时间，将近十一点。
　　差不多。

　　沈嘉运把烟头摁灭在卫生间垃圾桶里，出门左拐到头，上了安全出口。

　　和他想得一样，他还没出楼梯口就听见一阵不太好形容的声音。尽管他早有预料，还是有点廉耻心上头。

　　这年头智能手机刚刚流行，沈清为了让他来蓉城，年前给他买了一部。普通手机大概不太好拍摄，他掏出手机，凭借着直觉将手伸出去，打开录像。

　　录了大概两分钟，那边传来一阵聊天声。

　　沈嘉运把手机收回来，听了听。

　　这两人谈话十分/下/流，估计是为了证明自己美艳绝伦，让人难以自持，女人声声酥耳，说得话却让人难以入耳。

　　沈嘉运抬着脚退了下去，心里大概有了底，但为了不出纰漏，他准备从电梯上三楼，再拍几张照片，一同向上举报。

　　刚下楼梯，安全出口的门就被推开了。

　　黯淡无光下，空气中满是萎靡烟草的味道，白新月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被沈嘉运摁着肩膀推了出去。

　　他手劲依旧很大。

　　走廊尽头，沈嘉运拿着手机观看视频，音量被他调到最低，白新月看不到画面，听不到声音，只能看见他紧蹙的眉头和微微不可思议的眼神。

　　白新月靠近了点，清了清嗓子：“沈嘉运……”

　　沈嘉运没动。

　　“沈嘉运——”她又叫了声。

　　“嗯？”沈嘉运回了头，又转移过视线，暂停了视频，把手机揣进兜里，“怎么了？”

　　“你最近好吗？”白新月说，“你转学也没打招呼。”

　　“挺好。”沈嘉运看着她，想说你怎么跟着这群狗友们一起来了，想了想还是没说。

　　“我分手了。”白新月的声音淡淡的，似乎有些期待，“这事儿你知道吗？”

　　“……哦，不知道。”沈嘉运想去三楼继续拍照。

　　“沈嘉运。”白新月说，“我挺想你的。”

　　“嗯。”沈嘉运点了点头，话音忽转，“你怎么不跟他们一起唱歌？”

　　白新月从兜里拿手机的手顿住了，她本想当面添加他的联系方式，不久前，她把他删掉了。

　　沈嘉运又点了根烟，倚到墙边，就着霓虹灯光巨高临下看白新月。

　　他当时想，白新月多高来着，166还是167，看起来怎么和乔岁差不多高。

　　白新月说：“他们都围着你带来的女孩子喝酒聊天——”

　　“喝酒了？”沈嘉运看着她，“乔岁喝酒了？”

　　白新月眨巴眨吧眼睛，茫然点了点头。虽然不认识，但她应该能确定，那被沈嘉运搂在怀里，几乎寸步不离的漂亮女孩儿，名叫乔岁。

　　她本来觉得那姑娘就是沈嘉运带来气她的，气她移情别恋，不讲信用。但看到听到乔岁喝酒后神色骤变、大步流星离去的背影，忽然默默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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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嘉运进门的时候，乔岁正抱着一瓶啤酒靠在沙发上哈哈大笑，衣领半敞，双眼迷离，刺眼闪烁的细光在她白嫩肌肤上晃来晃去，老远看着，神色动人。

　　沈嘉运一股子气愤直冲脑门儿，咣当一声把门关上，有人冲他笑，有人喊他过来，就乔岁，倚在隐秘角落处冲他双眉一皱，貌似想说——你回来干嘛？

　　沈嘉运脱掉外套，直接裹到人身上，看见她一张干净的不带任何修饰的小脸，气愤瞬间烟消云散，猛不丁想笑。

　　大概是真有些喝蒙了，乔岁扯了扯某人披头盖脸扔过来的外套，烟草味道让她五官凑得更紧，冷哼一声：“沈嘉运！”

　　沈嘉运心说你还记得我名字，还算有良心。

　　“别喝了。”他从她手里拿过酒瓶。

　　好友和乔岁相谈甚欢，冲着沈嘉运叫嚣：“我和小嫂子聊得好好的，你你你干嘛不让喝！”

　　小嫂子？
　　沈嘉运一梗。

　　“你看她喝成什么样了？”沈嘉运怒斥，“她出了事，你他妈负得起责吗？”

　　他猛吸一口气，回头看了眼乔岁那傻样。

　　“小嫂子都说了，喝醉了有你呢！”好友往后一仰，倒了。“她说你打架可厉害了，她喝醉了你也能把她扛回家！”

　　紧跟其后的白新月听到这话，脸色刷白。

　　“……可真相信我。”沈嘉运愣了三秒钟，顺着乔岁位置在她旁边坐下，手搭过去把人扯过来，烟草味道和酒精靠近融合在一起。他脸色深沉地昵着她，半晌后忽然低声道，“还记得来干嘛的吗？”

　　乔岁眼神迷离地看着他，两人的眼神肆无忌惮地在昏暗中交缠碰撞，似乎有暗波涌动。

　　她很乖地点头。

　　沈嘉运笑：“来干嘛？”

　　乔岁打了个酒嗝：“弘扬正义、爱国守法——”

　　沈嘉运：“不错。”

　　“还有。”乔岁歪头，气息扫在他脖颈间，像羽毛，酥酥痒痒，“还来当你女朋友——”

　　沈嘉运：“……”

　　沈嘉运：你说话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