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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武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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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来确是蛮凄凉的,但论比惨你我也不过彼此而已。”
阿奴与无常相熟之后,渐渐发现了其才华,却也纳闷于其‘堕落’,便屡屡劝之,甚至不惜诉诸自身过往,谁知无常听完,只用上面一句便轻轻揭过。奈何阿奴不知无常有何惨事,自也无从争辩。
“不过我倒是挺好奇你替你师父报仇了吗?”无常说完才想起阿奴之前的受伤,“看来似乎没有。”
“我虽然受了伤,对方却也不好过。”说到武功,阿奴重又变得自信起来。
“那先不管,话说回来,你师父和对方究竟有何血海深仇?”
“杀父之仇!”阿奴如是道。
见无常没有应声,阿奴只得继续道,“其实当年之事我大多也是后来从陆先生口中得知的,说起来还真有些复杂:我师父当年顽劣,在外逢上趣事便能整日不着家,有次城里来了个杂耍班子,班主对师父颇为喜爱,便想教他些杂耍把戏,同时也提出了两个要求:其一,班主自认一身所学乃是其最珍贵之物,师父若是想学,必须同样拿一件珍贵之物与之交换,这件东西可以不值钱,但一定要为本人所看重。
其二是在教学的这几日师父必须一直呆在身边。
师父当时早已被眼花缭乱的杂技给迷住,自然是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杂耍班子在城中各地兜兜转转表演了十余日,师父便跟着班主闭关学习了十余日。之后班子打算辗转别地,师父这才与对方告别回家。
可是哪里想到,短短数日,家中便遭逢巨变:师父离开后的第二天,家中便收到匿名来信,信中言道师父已被绑架,需要其父带着钱财按照指定时间和指定的线路去赎人。
信中附带着师父的随身信物,家人自然不敢怠慢。好在我师父家中数代经商,富可敌国固然称不上,富甲一方却是名副其实,加之对方索要钱财虽然不少,却也未到匪夷所思的地步,几人穷半日之力总算勉强凑足。
于是次日一早,其父便着下人驾着家中常备的马车匆匆出发了。
不过师父既然未遭绑架,所谓赎金自然成了无水之源,无木之本。但对方屡屡算计,自然不可能无所求。
果然,马车尚未到达终点,便在半路掉进别人预先挖好的陷阱之中,陷坑中布满竹签,家丁,家主和马匹无一幸免。”
“难怪对方要求按照指定的线路来赎人。”回忆至此无常第一次插话道。
阿奴只叹息一声继续说起往事来,“这只是悲剧的开始,师父的母亲身体本就孱弱,如今丈夫与孩子一个已然亡故,一个却又音讯全无,双重打击之下终于是病倒了,重病心伤来势汹汹,结果没等到儿子归来便随着亡夫匆匆离世。
府上众人见主人家或逝或失,就有人私下卷了些财产偷偷离去,有人带头,其他人也纷纷效仿,不过一日一夜,曾经偌大的家业便仅剩了下一方庭院与四堵高墙。
师父回家了解了前因后果之后,当真是伤心欲绝,好在他总算没有自暴自弃,反而因此激发了复仇之心。
奈何人心难测,当师父下定决心誓死复仇之时,才发现昔日的亲朋好友竟个个避之如蛇蝎,私下里大家都议论正是师父自己害的自己家破人亡。
被逼无奈之下,师父只好变卖了家产,带着仅剩的银两匆匆踏上了复仇之路。
对他来说当时最清晰的线索当然便是马戏团的班主了,师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重新找到了对方。班主听闻师父一家的遭遇当然是大吃一惊,同时也带着同情之心道出了实情:‘当时我刚刚进城,便有个师爷打扮的人来找到我,说是只要能够留你几日便可以给我十两银子,我见对方所求也并非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谁知第二天那人又来找我,说要你一件信物作为证明才行,我虽然心觉蹊跷,但既然已经收了对方钱财,也就只好咬咬牙应承了下来。至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你也应该都知道了。’
‘如此说来你也不知道对方是谁?’师父又问。
‘我一个外来人当然不认识本地人,不过后来我又碰巧遇到过他一次。’对方如此回答。
‘什么时候的事情?’
‘去新知府府上表演的前一天,其实这次我们会来这边,就是因为新知府上任,才来试试看能否有些露脸的机会。那天我无意中看到对方从药店里面出来,似乎是受了伤。因为对方没有留意到我,我觉得机会难得,便偷偷跟了上去,没想到对方回去的地方竟然是将军府。’”
“哪个将军府?”这次却是无常抢着问道。
被无常打断了说话,阿奴也没了回忆的兴致,他正色答道,“倪修况,倪将军府!”
“倪修况,似乎有点印象……”无常思索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
“当年的军中三大勇士之一,你没有听过也算是孤陋寡闻了。”
“这么厉害,难怪连你也奈何不了他。”
“军中之人的警觉性本来就很高,加上对方又是大开大合的招数,倒是刚好能够克制我的武功。”
“可就算是这样也无法判断出便是倪将军害的你师父一家家破人亡吧?”无常如此问道。
阿奴摇了摇头,“不!师父后来复仇的时候曾经和对方对峙过,对方也曾亲口承认了此事。”
“那就奇怪了,对方既然武功高强,又何必用如此复杂的方式来对付你师父的父母呢?难道他们也是高手?”无常这边又出现了新的问题。
阿奴再次摇头,“那倒不是,听陆老先生说他们应该只是普通商人而已。”
“当真奇怪。对了,倪将军当年与你师父一家究竟有何深仇大恨才会如此千方百计害得他家破人亡?”
“说来你可能不信,其实在此之前双方并无太多交集,唯一的仇怨大概便是当年翻修将军府时,倪修况曾经找过我师父家筹款,结果却被拒绝了。”
无常闻言果然吃惊起来,“借钱被拒便要杀人?又是你从姓陆的老头那里听来的?”
“不,这倒是我自己查的。”
月牙终于不再有其它问题,“不介意的话还是带我去看一看陆老头吧。”
“你们对倪修况不了解,有这种想法当然一点也不奇怪。”陆先生五十出头,身材矮胖,说起话来笑眯眯的予人一种慈祥之感。
从刚刚到来的阿奴口中听出了两人对于当年事件的疑惑,老先生如是解释着。
见眼前两人依旧一脸迷茫,陆先生叹了口气,继续道,“早年在军中,倪修况便因功夫勇猛和心胸狭隘而出名。前者让他一路扶摇而上年纪轻轻便当上了将军,后者则让正值壮年的他遭人弹劾而早早退了下来。
解甲归田之后这位倪将军非但不曾收敛自己的性子,反而更加乖张跋扈起来。你师父一家的不幸遭遇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了,准确点说这种事情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
陆先生虽是对着阿奴说的,无常却忍不住催促道,“愿闻其详。”
“倪修况素有食用珍珠粉的习惯,曾经有一次他去药店买珍珠粉时被一名商人捷足先登,对方因其态度恶劣而不愿转手于他。结果他怀恨在心偷偷给珍珠粉里掺了毒药,商人回去之后没过几天便中毒身亡了。”
“看来这个倪将军倒是挺讨厌商人的。”无常玩味道。
“岂止是商人,据说还有一次他甚至从废楼里偷袭路上素昧平生的陌路之人。”
“无冤无仇之人他也去伤害?”无常奇道。
“本来我也不相信,但后来官府查出受伤之人是被路边废楼中发出的箭矢所伤,之后我又暗中调查,从附近铺子里好几个人口中得知路人受伤之后看见倪修况从废楼中慌忙跑了出来。”
“难道这种事情官府不管吗?”无常再次插话道。
陆先生重新打量了一遍无常,似乎未曾想到从对方口中竟会问出如此幼稚的问题,但他还是耐心解释道,“那人受伤不重,作为一个外地人也不愿过多纠缠。更重要的是街边几个铺子里的那些老板害怕惹上麻烦,一个也不愿出面指证,于是这件事情也就草草了之。”
“可是其他事情倪修况又是怎么蒙混过关的?”阿奴听到此处不忿道。
陆老者轻轻叹道,“却也不算官府无能,倪修况做事向来缜密,极少留下实质性的证据。何况他虽然不在军中,但毕竟保留着将军的头衔,官府众人纵然有所怀疑,却也无法对其严刑逼供。”
“只要是真正犯了罪,必然会有证据留下来的。”无常笃定道。
陆先生闻言依旧摇了摇头,“或许当年确实有证据留下来,但如今时过境迁,只怕也早就烟消云散了。”
“但凡还有一丝一毫的机会也是值得试一试的。”无常的固执劲不知何时涌了上来。
老者无奈,见无常坚持,只好再次将之前的几件事情细细说与两人听闻。但无常听完并不满足,反而拉起阿奴向对方告辞,打算去当年的事发之地重新做调查。
陆先生虽不以为然,却也总算被无常的执着所感动,便不再挽留两人,而是诚恳地告诉无常,若是以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随时再来询问,毕竟当年他也花了许多时间来调查这些往事。
阿奴心下十分赞同陆先生的看法,当年的事情即便对方有些漏洞,恐怕现在也早已看不出丝毫端倪了。但毕竟无常是在帮助自己,何况难得看他有了些走出颓废的迹象,阿奴当然是万万不会在此时出言打击他的。作为表态,他率先辞别陆先生出了门。
无常倒是不着急,眼见阿奴已经走远,这才慢慢起身,追随着他的身影往外走去。
行至门口,无常突然转身,向屋内之人问道,“对了,忘了问先生,您与倪修况又有何仇怨?”
陆先生正在专心收拾着因两人到来而弄得混乱的屋子,听闻无常的询问后突然停了下来,随即低头看着手中拿着的无常刚刚坐过的椅子,冷冷地回道,“珠粉案里中毒身亡的商人,正是老朽的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