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释神》林吉特

168、永恒二十八

　　“就这样大约过了半年左右，突然有一天，恩公拿出了许多手稿，然后跟李炼说，‘这是你之前失败的作品，无论成功与否，我们一起再来试一下吧。’
　　看到李炼一脸的紧张，我们也跟着紧张起来，所有人中大概只有恩公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只听他继续说道，‘我知道这件作品失败了，但是我也清楚这不是你的错，只怪世人还没有能力做出更加坚固稳定的材料来承受它的威力。
　　错的不是你和你的作品，而是这个时代。
　　所以我们不能因此就否定它，恰恰相反，它不仅不是一件失败的作品，反而是一件伟大的作品，是一件超越了这个时代的伟大作品。’
　　恩公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以坚定的眼神看着李炼，李炼一开始低着头，后来终于抬起头来，眼角竟然渐渐泛起泪光。
　　这时恩公又道，‘既然我们承认它是一件伟大的作品，那就要相信它早晚能够散发出属于自己的光芒，只是有生之年我们未必有幸能够见到而已。
　　但是有生之年，我们可以为它付出最后一份努力改进它，让它被世人认可的时间往前推移，哪怕只是一点，我觉得也是一件伟大的壮举，你觉得呢？’
　　李炼依旧没有说话，但却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那次之后，李炼仿佛完全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正常人的样子。
　　我们惊喜之余，对于恩公自是感恩戴德。
　　但恩公却不如我们一般乐观，他私下里告诉我们，这是帮助李炼迈出心结的最后一步。成功，则永无后患；失败，则功亏一篑。所以越是这种时候，大家越要小心，大意不得。
　　我们老两口有了上次的教训，这下无论如何也不敢不听了。
　　按照恩公的意思，两人这次对作品的改进无论最终的结果如何，只要能够在进度上完成它，按理来说就足够让李炼完全恢复。
　　为了不让李炼执着在作品的‘完美度’上，这期间恩公说得最多的话就是，‘我们原本就已经知道这件作品发挥作用的时候是在以后而非这个时代，所以我们不需要太过操之过急，即便失败也没什么。要做的只是让作品得到改进，以便面世的时间尽量提前而已，也仅此而已。
　　所以任何一点点的改进都是成功的。’
　　在恩公一遍又一遍洗脑般的话术下，不只是我们老两口，就连李炼自己也终于慢慢接受了这个看法。这一点从李炼的情绪上可以明显看出来：一开始的改进他总是蹙着眉头，几乎是一整天的时间都耗费在原先的图纸上，但是对于如何改进却几乎没有任何想法，一整天的时间也只能在图纸上画上一两笔。
　　随着时间的推移，改进的进度虽然并未加快，但李炼的状态在恩公的不断影响之下开始变得轻松起来。很快他就不再一门心思扑在那几张图纸上了，而是大多数时候在恩公的引导下开始天南海北地聊起天来。
　　这种时候越来越长，那几张图纸对于李炼的影响也越来越小，有时候他甚至都能抽出时间来帮助我们老两口干些农活，这种情况就算是他生病之前都不曾发生过的。
　　我们老两口心中实在是又惊喜又担忧，惊喜的自然是李炼的变化，但同时又担忧照他如今的进度，只怕恩公口中所说的完成作品的改进就要变得遥遥无期了。毕竟恩公说的话我们一直记在心里，只有当作品的改进完成时，李炼的病才算是彻底恢复。
　　但着急也只是我们老两口着急，恩公和我家那小子倒是一点儿也不着急。
　　然后奇怪的事情就发生了，那时候李炼一整天里最多只有两个时辰用在改进他原先的作品上，但不知为何，经历过改进的进度一慢再慢之后，他的速度突然就这么莫名其妙地重新又快了起来。
　　最开始的时候他全部的时间都耗在那几张图纸上，但是一天下来也不过在图纸上添上一两笔而已，而且往往是没过多久，新添上去的痕迹又会被他擦掉。后来他的时间分散之后，进度也变得慢了下来，常常是好几天才能改上一笔，但心情却变得轻松了。
　　进度重新提升之后，李炼往往只一天就能画出好一整张图纸来，虽然无一列外最终这些图纸都被他自己否决了。
　　日子过得很快，李炼的图纸画了又改，改了又删，一遍又一遍，但图纸上新的模型却终于又渐渐清晰起来。
　　有一天，李炼突然惊喜地告诉恩公，他有一个想法，应该能够让改进后的作品直接问世了。
　　那是自从李炼得病以来我们见到他最开心的一天。
　　但也是自从认识恩公之后第一次见他患得患失不自信的样子。
　　恩公沉默地听完李炼的想法，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以低沉的声音说道自己太累了想要休息，就独自一人离开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我们老两口刚刚打开房门，就看到恩公站在门外，他似乎等待了好久的样子，我们不敢怠慢，赶紧要将他请进房间里。
　　恩公却摆摆手，第一次以恭敬的姿态对我们说，‘令郎对于武器制造领域实在是个天才，昨天李炼提出来的想法，我回去想了整整一夜，得出的结论是虽然会稍稍降低武器的威力，但同时更能大大降低对于材料质量的要求。
　　换句话说，李炼的改进已经克服了武器原本的唯一缺陷，使它变成了能够真正投入到战场上的杀器。’
　　见我们夫妇没有反应，恩公又叹着气继续道，‘二位可能还不太明白令郎这件作品的伟大之处，简单点来说，只要朝廷能够真正地重视它，那么从今以后我天龙国就再也不用仰大成之鼻息。若是能够将它的潜力完全发挥出来，甚至于统一天下都不再是奢望。’
　　看到我们老两口露出了震惊的表情，恩公终于舒了一口气，但他的脸色却更难看了几分，只听他接着说道，‘所以我想让令郎按照他的新想法，把他心中的武器做出来。
　　只是，图纸再完美，最后的成品也不敢百分百保证一定成功，令郎最开始的失败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我听到这里，当时心里便咯噔一下，赶紧问恩公，李炼的新想法，成功的概率有几成。
　　恩公低头想了一会儿，然后很肯定的告诉我们，至少应该有五成的把握。
　　五成，说实话，比我心里的预期还是低了许多。我又继续问恩公若是失败之后会怎样。恩公没有任何犹豫，直截了当地告诉我们老两口，若是失败，李炼很有可能会再次变成疯疯癫癫的样子。
　　李炼的病这几年来实在将我们老两口折腾的够呛，好不容易看到了希望，我当然不愿意在最后的节骨眼上出岔子，于是便迟疑地问恩公若是不理会李炼的新想法，继续走原来的路子，他恢复的几率又有几成。
　　恩公是聪明人，仅仅从我的三次问话中就已经窥探到了我内心中的想法，他说话也从不拐弯抹角，直接道，‘新的想法一旦产生，就会根植于李炼心中无法抹去，绕过新的想法继续走原来的老路子，当然可以，而且有更高的几率让李炼恢复过来，但只要新的想法还在他的脑海中，那么不将它做出来，令郎的病就永远做不到根除。
　　而按照新的想法将武器做出来，成功的概率会降低很多，但只有这种方法，才可以真正永无后患。’
　　我们老两口又犹豫了起来。
　　其实说实话，那时候要真给时间让我们选择的话，我们最终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第一种方法，让李炼无论如何先恢复过来再说。
　　但恩公当时没有将选择的权利让给我们，而是继续说道，‘对于李家来说，更好的选择当然是第一种。但是对于很有可能即将面临战争的天龙国来说，第二种选择却将成为天龙国的一个希望，他希望李炼做第二种选择。’
　　虽然我实在看不出当时已经和平多年的国家哪里有将要陷入到战争中的迹象。但是如果没有恩公的出现，李炼原本连那五成治好的希望都没有。何况既然说到了天下大义，我们老两口也并非只顾着自己小家，不明事理的人，所以当即便点头同意了恩公的建议。
　　恩公听完我们的回答，没有再说感谢的话，但却第一次在我们老两口面前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