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释神》林吉特

166、永恒二十六

　　一路南行，月牙每逢过处便会找当地人打听镇子上地主官员或者富贵人家是否有些患了些稀奇古怪慢性病的家人。
　　别人都是病人找大夫，到月牙这里反而成了大夫挑选病人。
　　不过他这法子倒也好使，富贵之家、官府人家、怪病，这些词语组合起来，本来就是平民百姓们日常最频繁的谈资。所以两人一般情况下随意找个热闹的地方稍作打听，话题就源源不绝了。
　　虽然这其中大多都是些家长里短的无用信息，比如付员外家里新娶了一房小妾，惹得大房整日里郁郁寡欢。比如吴老爷家的闺女，本来都已经跟人说好了亲事，临结婚之前却跟着情郎私奔，新郎却不依不饶，发誓不找到未婚妻绝不罢休。比如梅地主家里的长子瞒着一家老小偷偷上了战场，前些日子缺胳膊断腿地回来了，惹得老两口又打又骂，天天以泪洗面。再比如贾县令的老婆嫁过来都快三年了也没有怀上，县令甚至公开发榜单宣称要是谁能治好妻子的不育之症，必以厚资报之。
　　虽然这其中有太多月牙根本就没法看的病症，但经过一番仔细的筛选好歹还是有一些可以试试的。
　　月牙接的第一桩病症，患者得的是乳岩之病，因为患病的地方颇为隐私，因此‘有幸’成为坊间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消遣。
　　月牙选择了使用沙鱼胆来给对方治疗，这方法在东海渔民之间广为流传，是他从书上看来的。原本这东西在市面上并不多见，好在到底难不倒富贵人家，对方留了微安与月牙一天，也在这一天之内找到了沙鱼胆，一经服用，才发现对于缓解乳岩的病症果然有奇效。这才确信年纪轻轻的月牙确实不是胡言乱语，急忙包了好些银子给月牙以示筹谢。
　　月牙又跟对方交代了长期口服沙鱼胆会造成严重的肠胃道反应，所以非到痛苦不堪时一定要慎用，见对方点头表示明白，他这才带着微安点头离去。
　　这之后月牙又接了几个病人，有些他能引经据典找到些治疗缓解的办法，大多数情况下他也束手无策。虽然如此，因为问诊的都是些富贵人家，所以对他而言银钱的收入倒是不小，也算实现了他先前对于微安的承诺。
　　一路南下，渐渐接近了京都。月牙并未有再次停下的打算，甚至都没有满足微安的愿望在京都繁华之地稍作停留，唯一让微安觉得奇怪的是他见月牙向别人打听了一下关于京都八仙居书院的情况，得到八仙居书院一切正常的消息后，他便不再多言，继续引着微安南下回家。
　　两人没有在京都停留，而是选在京郊一个还算热闹的小镇停了下来。微安当然不明白京都那么多机会的地方月牙不找生意，反而停留在京郊一个不知名的小镇上，但对于月牙的信任让她没有提出任何的异意。
　　按照往日的惯例，一旦停留下来，他们便开始打听起当地的权贵家里是否有人得了什么怪病。
　　不知道是镇子太小的缘故，还是京都近地群众素质比较高，不复闲心随便打听别人家的私事。总之一番问询下来，居然没有什么小道消息。
　　盘缠其实早就凑够了，没有消息，月牙并不失望，他与微安起身，准备就近找个客栈解决今天的食宿。
　　但是没走两步，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叫道，“等等，请问小先生您懂医术？”
　　问话的是个老婆婆，听见对方叫住自己，月牙不由地停了下来，“您这边有消息？”很明显月牙刚刚问问题的时候对方也应该听见了。
　　对方闻言果然点点头，“没错，老婆子知道有人得了怪病，不过对方并非出自权贵之家，而是我家那不孝子，他得了怪病已经十几年了，不知道小先生有没有兴趣帮忙看一下。”
　　月牙还未说话，倒是一旁的微安难得发了善心，“不知道你家小子的怪病有什么症状呢？”
　　“这个嘛，老婆子自己也说不清楚，两位跟我一起回家看看便知道了。曾经看过的大夫说是失心疯之类的。”
　　‘祝由科的疾病吗？’听完对方的讲解，月牙心中暗暗思量道，可惜并不是他擅长的领域。 月牙正要推辞，却听见旁边的微安小声道，“老人家怪可怜的，我们还是去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吧。”
　　月牙闻言，这才开始注意到对方的打扮来，老婆婆穿着干净整齐，但衣服却早已浣洗的发白，甚至在衣角处隐约还有一个极不起眼的小布丁。
　　这种穿着，足以看出对方实在是个体面之人，这种人能拉下面子来请求自己一个晚辈，本身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却也侧面反应了家中患病的儿子在老人家心里的分量。
　　月牙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突然侧过头向微安点头笑了笑，低声回应道，“好，就听你的。” 然后才对眼前的老婆婆说道，“失心疯的病我并不擅长，随老人家过去看看倒也无妨，只是您最好不要抱有太多希望为好。”
　　“老太婆不是不讲理的人，我儿子的病这些年已经请了好多人来看过，都不见好转，所以请小先生过去，也只是抱着万一的希望而已，看不好也要万万不会为难您的。”对方的回答显然看得出也是个讲理之人。
　　有了对方的保证，月牙放心下来，便请对方领着自己与微安一起前去看看。
　　老婆婆的家里就如同她身上穿的衣服一般，干净，整齐，但却一眼可见的贫穷。
　　月牙来到老婆婆的家里之后，才发现屋里还有两人，一老一少，老翁应该是婆婆的老伴。至于那个年轻点的，此刻正蹲在墙角发着呆的那个，不问也可知正是此行的目标。
　　见月牙他们过来，老翁急忙出门来打招呼，倒是蹲在角落里的中年人，只是闻声向这边瞥了一眼，就又回到了自己的小天地中了。
　　在屋中坐下之后，月牙再次询问起病情来，这次回答他的是老翁，他的思绪显然要比自家老伴要清楚许多，月牙与微安也因此终于弄明白了整间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家独子叫李炼，小时候就喜欢各种旁门左道，却唯独读书不行。
　　老头子跟老伴儿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就狠下心让他辍学回来，跟了京都里有名的木匠师傅学起了手艺，希望以后好歹能混口饭吃。
　　这小子读书不行，其他事情倒是很在行，做木匠很得师父赏识。
　　我们老两口欣喜之余，也总算放心下来，这小子学会了一门手艺，以后至少可以不用担心他会饿死了。谁知道突然有一天，家里小子高高兴兴地跑回来告诉我们，他被朝廷的军机营录取了，以后就是朝廷的人，拿朝廷的银饷，是真正的官家人了。
　　这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一定是我们老李家祖坟冒青烟，才能有这种运气，这下子我们家不仅后半辈子的吃穿不用愁，没准儿这小子还能娶个有头有脸人家的闺女做媳妇呢。
　　我家那小子仗着有点小聪明，一开始倒也在军机营里混的风生水起。后来有一天，他又兴冲冲地跑回来告诉我们老两口，他发明了一种非常厉害的武器，已经得到了朝廷的许可正在建造，一旦成功，以后天龙国就再也不用害怕大成了，而他也必将因此名留青史。
　　名留青史我们不在乎，升官发财说实话那时家里也算有些积蓄了所以我们倒也看不上，只是他年纪已经不小了，却还一门心思铺在军机营里，根本就没有娶媳妇的打算，我们才心烦。
　　咱们两边的心思都不在一个地方，他在家里呆得没趣，住了两天就又匆匆回去了。
　　唉！哪里能想得到，那是我们老两口见到他正常的最后一面。
　　那次离家，不知道是他心中不快，还是他口中什么新的发明真的很重要，总之就是在军机营里呆了很久很久，就连第二年的新年都没有回来。
　　这之后大概又过了两年左右的时间，有一天，他被几个官差给带了回来，但那时候他神智几乎已经失常，口中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
　　官差们刚刚把他放下，他就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起来，一边花着，一边口中却还在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
　　我们老两口当然是下了一大跳，急忙询问把他带回来的官差自家小子发生了什么，对方却只说不知道，然后扭头就走了。
　　我们气愤不过，跑到军机营里去讨说法，谁知对方却说我家小子不安好心，平白无故害得朝廷花的许多银子打了水漂，要不是看在李炼已经疯了的份上，少不了是要下大狱的。
　　我们当时又恨又怕，只能找个平时与他关系不错的同僚打听情况，这才得知自家小子上次所说的新发明不仅没有成功，反而还浪费了朝廷大量的人力物力。朝廷不追究他的责任，已经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这下子我们老两口的害怕胜过了愤怒，再也不敢闹了。
　　但儿子却又不能不顾，我们便开始四处寻访名医，只求能让他恢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