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释神》林吉特

16、蔷薇（上）

　　果如仆人所言，不到半个时辰几人便到达了解府。解府外表看来平平无奇，只是面积颇大，但能在京畿重地占据如此一方净土，主人家若非腰缠万贯，便是高官显爵，亦或两者兼而有之，总之必然是手眼通天的人物。
　　进得门来，里面果然别有洞天，雕栏玉砌，名花异草，层层叠叠不绝于目，更妙的是庭院中间竟是一座圆形的湖泊，湖泊四面八方各自伫立着一尊栩栩石象。至于一应亭台楼阁，房屋檐舍，尽皆围绕中心湖泊而建造。
　　月牙一边游览，一边赞叹道，“水能生财，湖能聚财，看来令家老爷应该是生意场上的一把好手吧。”
　　对方轻轻点头，“生意上的事情我们从不敢过问，不过我家老爷头脑精明，吃苦能干，想来赚些家业也算是情理之中。”
　　几人一番闲聊，很快便来到客厅，仆人安置好三人之后，便告退出去通知解老爷了。
　　这厢三人刚刚落座，解老爷就立刻赶了过来。解老爷精神奕奕，远非月牙心中所想的大腹便便一般的商人模样，而且对方保养极好，很难看出竟已是四五十岁的人。
　　双方初次见面，自然免不了一番客套寒暄。解老爷开始时颇为冷漠，寒暄完毕才稍稍热情了些。
　　“内人去世的早，蔷薇那丫头自小便是有爹无娘，加之生意场上的事情颇为繁杂，我也时时顾不上她，结果导致了她泼辣张扬的个性。别家的女儿书画女红样样精通，她却只顾着到处游玩，虽然自她幼时起我便花重金聘请先生夫子好生教导，却一直不见起色，没想到今年让她走了大运考进了书院。
　　她是个女儿家，何况还是瞒着我偷偷摸摸参加书院考核的，所以一开始我便不同意她去书院，但最后还是耐不住她的软磨硬泡同意下来，没办法，谁叫我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呢。”
　　解老爷不经意看了杜娟一眼，随后继续道，“说得有些远了，无论如何我只是想让月牙公子明白我家蔷薇一向刁蛮任性，进入书院也只是凭着运气，月牙公子小试牛刀便能够一鸣惊人成为本届状元，相比之下，自然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月牙客气道，“解老爷折煞在下了，小子能够得第一也是占着运气的成分，况且蔷薇小姐只是天真活泼了些，倒还没有解老爷说得这般严重，至于以女子之身进入书院，在下反倒觉得是巾帼不让须眉的表现，解老爷也莫要过于介怀。”
　　对方听完月牙的客套话，却没有一丝惊喜的表情，沉默片刻后意味深长地说道，“小女虽然不才，却也是家族中唯一的女丁，颇得长辈们的喜爱，甚至于以后的谈婚论嫁也要参考他们的意见。这些长辈们一向对其宠溺有加，对此必然会慎之重之，如此一来只怕以后小女夫君的日子也未必会好过，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月牙心中一喜，暗暗想到原来解老爷子召自己前来，原是存着棒打鸳鸯之意，这不正和自己的心意嘛，轻轻点头正待附和，突然又想到了蔷薇过往死缠烂打的经历，赶紧补充道，“解老爷说得固然在理，但晚辈认为蔷薇小姐的想法也是十分重要的，不知您是否有与她好好沟通过。”
　　解老爷却讥笑着摇了摇头，语气再次转为冷峻，“月牙公子前程无量，而小女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儿家，无论如何我解家也是高攀不起的。况且公子熟读圣贤之书，本当意气风发，又何必对我家女儿死缠烂打，落得个轻狂的坏名声。老夫既然说得如此直接，月牙公子总该明白了吧。”
　　月牙闻言一脸错愕地摇了摇头，“晚辈本来是明白的，现在却有些糊涂了。”
　　见对方此时此刻还在装着糊涂，解老爷气极反笑道，“昨日小女休假归来，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与往日大相径庭。我见她连平日里最爱的菜肴都没了兴趣，不由大是担心，便好奇询问是否在书院里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小女初时不愿意回答，在我的反复追问之下才吐露了实情：原来是因为书院里一个叫做月牙的同窗，说是因为仰慕小女希望与其交往，却为小女所拒绝，之后便一直对小女死缠烂打，实在是有辱堂堂状元郎的风范……”
　　解老爷还未说完，便为琥珀所打断，琥珀顾不得形象，破口大骂道，“你这糟老头子好不讲道理，明明是你家闺女求我兄弟不得，却反过来要冤枉人家，不要仗着自己有几两破银子，就能随意颠倒黑白，是非不分……”
　　琥珀边说边卷起袖子往前走，俨然是盛怒难平想要动手，月牙见状赶紧拦住，又转头看着解老爷，微笑着问道，“解老爷刚才所言当是出自令爱之口，不知您召我来之前是否有找别人核实过呢？”
　　琥珀闻言止住身子，大声附和道，“没错，你家闺女追我兄弟之事现在书院新生之中几乎是人人皆知，不信你随便去书院门口找个人问一下便真相大白了。”
　　解老爷看了看月牙琥珀的动作与表情，眼珠骨碌了两圈，重新换了副和蔼的模样笑道，“如此说来当中可能确实有些误会，只是不巧小女刚好出去游玩了，一时半会怕是回不来。我已在门外备好了车马，三位不妨先行回去，待我等蔷薇那丫头回来后查明真相再去给公子赔不是。”
　　月牙点头刚要应允，却被琥珀拉着坐了下来，琥珀也跟着大刺刺地坐到了原来的位置上，抢着回道，“既来之，则安之，好戏没有看完我是绝对不会走的。”
　　解老爷子恨恨地剐了琥珀好几眼，见对方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他快步走到客厅门口大声嚷道，“吉祥，带几个下人去将小姐给我找回来!”
　　这一等便又是大半个时辰，就在月牙将要失去耐心之时，突然一个少女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人未到，声先至，“爹，我正在外面玩得痛快呢，有什么急事还要专门派人把我找回来？”
　　话音刚落，少女的身影正好也出现在众人眼前，听其言语自然是蔷薇无疑。杜娟好奇地凝神望去，见对方身形娇小，皓齿明媚，最显眼的当属一双灵动的眼睛，虽然算不得极美之相，但却是讨人喜欢的模样，心下不由地暗自点头。
　　对方一句话说完才发现客厅中的月牙一干人等，表情瞬间由大喜转为大惊，看来来时仆人并未告知详情。
　　“爹，我刚刚想起今日功课还未做完，就先回去了。”话音未落，便匆匆转身准备逃跑。
　　刚刚跑出两步，便听见客厅中解老爷的吓骂之声传来，“臭丫头，还不赶紧给我滚进来。”
　　蔷薇闻言顿时止住步子，犹犹豫豫地低着头挪了进来。解老爷见状，心中更是雪亮，未待女儿开口便抢先斥责道，“你这丫头好不容易进的书院，没想到好的不学倒是学会了骗人，不止如此，还学会诬陷别人，看来今天我不好好教训教训你，你是不会长记性了。”
　　眼看解老爷将要动手，蔷薇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嚷道，“爹，女儿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啦！”
　　解老爷似乎未想到蔷薇如此反应，楞了一下，却也放下了刚刚举起的右手。蔷薇见方法有用，瞬间哭得更大声了些，并且继续哭诉道，“再说昨天也是爹逼得太急了，女儿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的……”
　　“哦，你的意思原来是我这个当爹的做错了。”解老爷边说边下意识地再次举起了刚刚放下的手掌。
　　蔷薇意识到自己无意间吐露心声说错了话，赶紧使出杀招，“娘啊，你去世的早，留下女儿没人疼，现在就连爹爹也要打我。”
　　望着蔷薇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便是月牙也分不清是真是假。但无论真假，这招显然颇有效果，只见解老爷听完，脸上瞬间出现柔和之色，再次举起的手掌也不知不觉地放了下来。
　　有了刚刚的教训，这次蔷薇也不敢再乱说了，赶紧借势认错，“爹，女儿真的知道错了。”
　　解老爷此时也回过神来，冷冷地回道，“向我道歉有什么用？你应该道歉的是月牙公子。”
　　蔷薇低着头似乎也愣了一下，但立刻便反应过来，“月牙公子对不起，蔷薇这次冤枉你了，以后再也不纠缠你了。”
　　月牙急忙起身，客客气气地摆手道，“此事不过误会一场，月牙并未在意，蔷薇小姐也莫要放在心上。”
　　蔷薇对于月牙地回应置之未理，却转身看向自己的父亲。
　　解老爷点点头，品了口茶才缓缓说道，“既然月牙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这次我便原谅你，还不赶快坐下。”
　　见女儿瞬间止住泪水迅速找了个舒服的椅子坐了下去，解老爷不禁又摇了摇头，然后严肃地对蔷薇说道，“丫头，刚刚我只是让你为冤枉人家道歉而已，可没有叫你不要继续追求月牙公子呀。”
　　“啊？”这一声啊字出自客厅中四人之口。
　　解老爷对于其他人的惊奇毫不在意，继续说道，“老夫虽然刚刚接触月牙公子不久，但对于他的品行却十分满意，公子不愧为这一届书院的状元，我女儿果然有眼光。解某虽然不才，好歹这些年也辛辛苦苦地攒了些家业，只要月牙公子不嫌弃，我愿以一半的家产作为小女结婚的嫁妆……”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此事晚辈还需要与家中父母商量。”
　　“不错不错，能够不被金钱迷惑双眼，还是一个大孝子，月牙公子让老夫更加刮目相看了。 我看今日公子不忙着回去，先在舍下同我父女一道吃顿便饭吧。”
　　“晚辈刚刚想起书院里还有事情，就不打扰解老爷父女相聚了，琥珀杜娟，我们现在回去吧。”月牙一口气说完，不待对方继续挽留，赶紧一马当先站了起来，匆匆逃了出去。
　　回来路上，杜娟忍不住讥笑道，“小女子一直没看出来，原来我身边竟然一直潜藏着一位不慕荣华，不贪富贵的圣人；还是人姑娘家长得不够仙气入不了您老人家的法眼？”
　　月牙挺起胸膛，一本正经道，“本公子高风亮节也非一两日了，对吧，琥珀？”
　　“琥珀，琥珀……你在想什么呢？”
　　琥珀低着头机械地走在两人身后，月牙连着叫唤了好几遍才反应过来，接着又回忆了好一会儿才迷迷糊糊地点点头，“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