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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白衣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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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无谢以头抢地,重重磕下去。
泪水沿着他的眼角,骤然滑落。
果园里一片寂静。
花无谢的头磕在地面的泥土中,久久不肯抬起。
傅红雪呆呆看着花无谢,不知不觉,眼中也挂满泪,他从未见过花无谢这么卑微的模样,也从未料想过花无谢会有这般模样。他心疼地无以复加,可这些前尘往事,这样复杂的关系,不是他一个外人所能左右的——
如果花无谢才是老师傅真正的子孙,叶开是花白凤的亲生儿子,那叶开也是能与花家扯上关系的,反而他这个继承家纹的人,是个外人。
叶开近来频繁往果园跑,想来是知道了老师傅的身份吗?
傅红雪找不到他的立场,但他双膝一弯,也郑重地在白桃树前跪了下去。他把黑刀放在一侧,额头重重磕在地面,一言不发,但认真恳求着——
不管是谁,请来帮帮花花。
花无谢见周围许久无人回应,便抬起头,直起身,他光洁的额头上布满砂石灰土,还蹭破了一层皮,渗出血迹。
他满脸的泪,再次重重伏跪下去,嗓音发抖,恳求道:“无谢身陷牢笼,生不如死,求……祖父怜惜。”
四周依旧一片安静,微风拂过,那一朵孤零零的白桃花,便轻轻颤了颤花瓣。
叶开脸色灰白,身上的伤还在渗血,在丁灵琳的搀扶下,沿着小径来到这里,他看着跪在白桃树前的花无谢和傅红雪,没奈何地叹了口气,然后扶着腰,走过去踹了傅红雪一脚:“碰瓷呢?起来起来!”
傅红雪抬起头,也是一脸灰土和泪,连鼻尖上都是灰,他嗓音也发颤:“叶开,你果然知道这里,也知道老师傅的真实身份。”
叶开看着傅红雪那惨兮兮的脸色,又叹了口气,他没有否认,而是瞧了一眼长跪不起的花无谢,朝傅红雪道:“你们跪着也没用,外祖父已经不问世事,你们的事只能靠你们自己解决!赶紧扶花无谢起来,别在这儿碍眼了!”
傅红雪倔强地看着叶开,满目恳求,不肯动。
叶开被看的没辙,只能没好气道:“有我在,我会替你们周旋的,行了吧!”
傅红雪这才神色一松,郑重道:“谢谢你。”
叶开:“……”
傅红雪起身,去搀扶花无谢,花无谢死死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傅红雪颤声道:“花花,你别这样。”
花无谢的手指紧紧抠着地面的灰土,仍是不肯放弃,他泣不成声道:“求祖父怜惜无谢,帮助无谢逃出牢笼!”
傅红雪见花无谢不肯起身,便手上用力,将花无谢拉起来,他一看见花无谢绝望的脸色,便也哭出来:“花花,你别怕,我会陪着你的。”
花无谢泪眼模糊地看见傅红雪,猛然便哭出声,他把脸埋在傅红雪怀里,撕心裂肺地痛哭起来。
小的时候,他可以忍耐一切,是为了师父,他想看见师父的笑容。可是自从八年前,师父抛下一切离开人世后,他的人生就再也没有目标了,他每天都不知道为什么活着,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辛苦、这么努力地去当一个工具。
他活着根本没有意义,他日日夜夜都在想,萧平就不应该救他,就应该让他陪师父一起去死,也好过这样孤独地活着。好不容易,他以为找到祖父,祖父一定会救他,可祖父却选择了斑衣教,再次抛下他。
为什么所有人都在抛弃他,为什么……就没人可怜可怜他,他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啊,他并不是真的工具,他也活得好辛苦啊。
“没事的。”傅红雪紧紧抱着花无谢,一遍一遍,温柔地安慰着:“花花,我会陪着你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时间整个果园,都是花无谢痛哭的声音。
叶开和丁灵琳站在一旁,都凝眉不语。
金哥儿隔着庞大的果园,也听到了花无谢的哭声。
直到后半下午,花无谢哭累了,在傅红雪怀里昏睡过去,傅红雪才将他小心翼翼抱起,跟在叶开身后离开果园。
他们一离开,果园里一阵风拂过,须发皆白的花无眠,便负手从果园的另一侧走出来,秦叔——斑衣教的老人秦翰,跟在花无眠身后,也走过来。
花无眠站在白桃树前,看着那朵在初春乍暖还寒的冷风中瑟瑟发抖的白桃花,他右手掌心向上一翻,拇指和中指轻轻一捏,指尖便蓦地盛开出一朵白色的桃花,在微风中甚至抖了抖花瓣,仿佛真的一般,这一个细微的操作,简直犹如神迹。
秦翰惊叹道:“这就是白衣城的无忧秘术!”
花无眠没有答话,而是凝眉看着他的指尖。
四十年前,他带着妻子和三岁的花白凤,九死一生地逃出白衣城,来到边城,他改掉名字,抛弃在白衣城学会的一切,创立斑衣教,重新开始,是过了一段逍遥自在的日子的。
但他对不起他七岁的儿子花雨庭。
因为他知道,如果他带着花雨庭一起离开,天和朝的皇帝即便是追杀他到天涯海角,也会把他找出来的。所以他们一家四口,他只带走三口,把花雨庭独自一人留在了白衣城。
如今,花雨庭的儿子来找他,想让他帮忙逃离白衣城——
秦翰不由问:“教主,您是要重回白衣城吗?”
花无眠微微一醒神,指尖散开,那朵白桃花便也凭空消散了,他重新把手负到身后,摇摇头:“我不能回去,我若暴露身份,斑衣教也会暴露,凤儿好不容易放下仇恨,有个安静落脚的地方,我不能把她卷进来。”
秦翰迟疑地问:“那……今天这位,您就不管了吗?”
——他是斑衣教的人,对白衣城的事,本来不该多插嘴,但这花无谢哭得实在过于凄惨,让他不由也动了几分恻隐之心。
花无眠长叹道:“把小崽子给他送过去,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事了。”
提到傅红雪,秦翰眼中闪过一丝怀疑,他道:“教主,您是不是过于高估他了?我看他不过就是个憨头憨脑的傻小子罢了!”
花无眠挑眉看一眼秦翰,数落道:“你不要因为他砍了你一棵香梨树,就一直耿耿于怀。”
秦翰一下就抱怨起来:“他砍得那是香梨树吗?!他砍得是九神八星阵外部最大的阵眼,我费劲巴拉养了十九年,让他一刀给砍了,您知道为了修补法阵,我费了多少功夫吗?”
花无眠一噎,旋即道:“行了,别唠叨了!你不要看不起小崽子,他并不是真的傻,我看他聪慧得很!也只有他这种纯粹坚定的性子,才能真正救赎我这个苦命的孙儿。能遇到他,是凤儿的幸运,也是无谢的幸运。”
秦翰仍旧不信,但没再说话。
倒是花无眠忽然提高声音,问了一句:“萧氏安在?”
便见一道灰色的影子,蓦地凭空出现,落在花无眠身后。
正是萧平。
萧平看到花无眠,向来毫无情绪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波澜,他恭恭敬敬道:“三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