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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别害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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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
傅红雪把花无谢往身边一带,戒备地看去,就见郁淮神色恹恹地走过来。
山间空气冰寒,郁淮一面咳嗽不止,一面走上前,手里还提着一把黑刀。
就在郁淮走近时,又十三个黑衣人潮水般围了上来。
傅红雪看见郁淮,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花无谢却仿佛早有所料,朝郁淮道:“我还以为你会多藏一会儿呢,没想到这么大大方方就走出来了,看来是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了。”他说完,转头看向傅红雪,问道:“小雪儿,‘图穷匕见’的意思,你知道吗?”
傅红雪垂下眼眸,点点头。
花无谢道:“那就好。”他又道:“在这世上,每个人活着都有自己的目的,所以虽然你把一个人当成朋友,但那个人未必会把你当成朋友。”
傅红雪皱着眉头,不说话。
花无谢便温和地开解道:“虽然他看似在沙漠里救了你一命,但昨天晚上,你从丁乘风手中救了他两次——即便他对你有过一些恩情,你也还清了,不必再往心里去,知道吗?”
傅红雪攥着刀,再次看了郁淮一眼。
便听花无谢道:“小雪儿,你面前这个郁淮,就是空寂门的左护法,江湖人称‘琴师先生’,也是这群十三鸦杀的主人,专门从事暗杀的行当。”
郁淮始终没有看傅红雪,他神情冷淡地看着花无谢,但,他没有反驳。
花无谢向前一步,将傅红雪挡在身后,他脸上的神情,是和郁淮一模一样的冷淡,他问:“所以,你一大早上飞信给我,让我带着黑刀来这里,是为什么?”
郁淮注视花无谢片刻,忽然露出一丝笑,轻嘲道:“花无谢,我特意趁小雪出去练刀的时候,飞信给你,让你带着黑刀来这里碰面,你却特意把小雪带来——你不就是为了当着他的面,揭开我的身份吗?”
花无谢道:“黑刀是白大侠留给红雪的,我怎么能不经过他的同意,私自带出来见人?”
郁淮冷淡道:“你不过是不想小雪继续和我做朋友,又何必把话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花无谢道:“是你心怀叵测,一直在打红雪的主意。”
“我心怀叵测?”郁淮眼中有一些不屑:“花无谢,你总是穿最华丽的衣服,说最好听的话,挂着最温和的笑容,甚至你的剑杀人后都不会留下血迹,你把自己的外表装饰的这么完美,不恰恰说明你内心的阴暗吗?你的内心有多阴暗,才要全部藏起来,一点都不敢拿出来给人看?”
花无谢唇角一抿,眼神中闪过怒意。
郁淮扫了一眼花无谢受伤的右手,轻轻一笑,会心一击地反问道:“你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不就是做给小雪看,让小雪心疼你,逼他留在你身边吗?即便你已经有了未婚妻——我不知道你给了小雪什么希望,但,总不会是和他成亲吧?”
花无谢的脸色骤然苍白,垂在身侧的右手攥紧,伤口还未长好,疼得钻心,一些血又渗出来。傅红雪连忙抓住花无谢的手,担忧道:“花花,别这样,你的手。”
郁淮继续道:“小雪明明已经放下了黑刀,不愿再杀人,所以我才想私下约你出来,但你偏要让他拿起刀,陪你一起来——花无谢,你和之前那些想要利用小雪杀人的江湖人士,有什么分别?你不过把小雪当成你的一把刀,而且是把漂亮好用的刀——”
傅红雪出声道:“小淮!”他将身体不住发抖的花无谢挡在身后,凝眉看向郁淮:“别说了。”
郁淮便不再说花无谢,他看着傅红雪,忽然问:“小雪,你记不记得我们初遇时,我跟你说过什么话?”
傅红雪眼神颤了颤,没有回答。
郁淮道:“我嘱咐过你,不要相信任何人,那意思是说,不要相信我,同时,这个花无谢,也不值得你相信。”
花无谢眼中杀意顿起,不顾右手的伤,便把剑交到右手中,他正要提剑而起,傅红雪忽然转身,抬臂温柔地将他抱在怀中。
花无谢身体一震,神色微微一醒,他诧异地看着傅红雪。
傅红雪也看着花无谢,两人的脸色都极为苍白,但傅红雪认真道:“花花,我相信你。”
花无谢眼圈一红,委屈地叫了声:“小雪儿。”
“嗯。”傅红雪答应着,把花无谢手里的剑拿走,嘱咐道:“手上有伤,别乱动了。剩下的,交给我。”
说完,便转身面朝郁淮,凝眉问:“小淮,你是天和人,还是鞑靼人?”
郁淮见傅红雪如此袒护花无谢,便也拧起了眉头,他道:“小雪,不管我是什么人,我从来没想过与你为敌,我一直当你是朋友。”
傅红雪道:“我是天和人。”
他一手握着自己的刀,一手提着花无谢的剑,不论如何,他喜欢花无谢,花无谢的事情,就是他的事情,既然花无谢是天和人,那他也是天和人,他得听从他内心的声音。
郁淮道:“小雪,你是斑衣教的人,你和这些事无关。”
傅红雪垂下眼眸,道:“我是斑衣教的人,也是花无谢的人。”
郁淮难以置信:“你到底为什么……他有什么好?”
傅红雪眉头紧锁,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甚至他眼中还有一丝迷茫,他无比喜欢花无谢,可他从没想过为什么,好像从他知道这世上有种感情叫“喜欢”的时候,他就已经喜欢花无谢了,他喜欢花无谢,好像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
花无谢见傅红雪没有回答,心忽然揪起来,他生怕傅红雪想明白之后,说出不喜欢他这样的话来。傅红雪每多沉默一分,就好像在他心上多划下一刀,血就流出来,没多久,他心里就血淋淋的,他眼中不知不觉漫上泪水,盯着傅红雪的背影,屏住了呼吸。
傅红雪想不明白,便问:“小淮,你为什么会喜欢一个人呢?”
郁淮看着傅红雪,道:“我喜欢一个人,自然是他值得我喜欢。”
傅红雪摇摇头,认真道:“我不觉得公子谦值得你喜欢。”
郁淮:“……?”
花无谢吸了吸鼻子,眼泪瞬间咽回去,一懵:哈?傅红雪以为郁淮喜欢公子谦?这是何等的……喜闻乐见!
傅红雪道:“今天早上,他当着你的面调戏花花。昨天晚上,丁乘风要杀你,他既然在,为何不出来保护你?这样三心二意、不珍惜你的人,不值得你喜欢。”
说到这里,他仿佛想明白了什么,嘴角抿起一丝微笑,眉宇也舒展开,他道:“我好喜欢花花,因为他就是带我走出黑暗的那束光,如果不是他,就没有现在的我。”
说完这句话,他的心神愈发坚定,就抬头看着郁淮,直接道:“所以,我不许任何人伤害他,你不行,别人也不行。”
郁淮看着傅红雪脸上神情的变化,愣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傅红雪把话题扯回原点,又问:“你要花花拿黑刀来做什么?”
郁淮道:“我要用手里这把黑刀,换你手里那把黑刀。”
傅红雪不解:“为什么?两把刀不是一样吗?”
郁淮道:“一样的,所以,我想和你换一下。”
傅红雪摇头:“这把刀是爹的佩刀,他留给了娘,娘又留给了我,不能随便送人。”
郁淮道:“小雪,这两把刀一模一样,你拿在手里,不会有任何分别,你娘也不会知道。”
傅红雪依然不解:“既然一样,你又何必费心要换?”
郁淮一时没有回答。
花无谢眼圈依旧红红的,神情却镇定下来,他看向郁淮,嗓音哽咽道:“恐怕是有什么我们都不知道的秘密,所以,让你势在必得吧。”
郁淮不理花无谢,看着傅红雪道:“小雪,就算我请你帮个忙,也不行吗?”
傅红雪看了一下周围的黑衣人,又看了看郁淮手里的黑刀,皱眉问:“如果我说不行,你是要硬抢吗?”
郁淮眼神一动,仍旧没有回答。
傅红雪道:“就算你有黑刀,也有黑衣人,也未必能拦得住我和花花。”
郁淮看着满地躺倒的黑衣人,不置可否。
傅红雪又道:“以后关于黑刀的事,你直接找我,不要再找花花了。”说罢,他把刀和剑都拿到左手里,右手牵起花无谢的左手,温声道:“咱们走。”
花无谢眼中还湿漉漉的,但笑了笑,便跟着傅红雪一起转身,往回走。
走了两步,傅红雪又停下来,他还是不解地问郁淮:“既然你的目的是黑刀,当初在沙漠,你为什么要救我?如果你直接把刀拿走,也不会有后面这么多事了。”
郁淮自嘲地一笑,仿佛也是在问他自己:“谁知道呢,我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当时为什么没有直接杀了你夺刀呢?我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复制一把出来,和你换刀呢?”
傅红雪沉默片刻,没有再问,只是道:“小淮,再见。”
——以后再见面,我们就是敌人了。
眼看傅红雪和花无谢离开,黑衣人便要跟上去,郁淮抬手制止,他望着傅红雪的身影,神色冷淡下来,沉声道:“连丁乘风都杀不了他,你们也不必去送死了,还有段时间,我们再想想办法。”
*
金哥儿站在马车前翘首以待——
自从傅红雪来到花无谢身边后,为了方便两人卿卿我我,花无谢就强行把身边的暗卫给撤下了,不让人家再跟着,因此今早花无谢带着傅红雪去赴约,身边实际是没有暗卫的,虽然傅红雪武功高,必然会保护花无谢,但金哥儿还是一阵忐忑,他几乎都忍不住要去叫在隔壁的隔壁泡茶喝的萧平了。
正焦灼不安,就见傅红雪牵着花无谢的手回来了!
金哥儿先是一喜,可等他跑上前,看见花无谢的神情,又是一愣,金哥儿不明白,他家二少爷早上出门时,尾巴都要翘上天了,那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现在怎么跟霜打了茄子似的?再看花无谢的白衣上还沾了血迹,右手的伤口又渗出血来,纵然是机智沉着如金哥儿,也忍不住提高了嗓音:“二少爷,你受伤了?!”
花无谢没搭理金哥儿,兀自爬上马车。
金哥儿连忙询问地看向傅红雪,傅红雪道:“手上的伤口裂开了,身上的血是别人的。”
便听花无谢在车里叫了声:“小雪儿。”
傅红雪把手里的刀和剑交给金哥儿,也上了马车。他一进车厢,花无谢便扑过来,紧紧抱住了他,把他撞得一个趔趄靠在车壁上。
吓得刚上马车的金哥儿一个哆嗦,他打开车帘一看,就见花无谢抱着傅红雪,把脸埋在傅红雪肩上,一副依恋到不行的样子。
金哥儿轻叹一声,便在马车外坐下,他心道,现在这么黏糊,一个月期满后可怎么办呢?
花无谢把脸埋在傅红雪肩上,也不说话,就紧紧抱着傅红雪,一动也不让动。
傅红雪见花无谢今天出门都没穿大氅,山里又冷,冻得身上冰冰凉,就拿起一旁的大氅搭在花无谢肩上,才抬手环住花无谢,也没说话。
突然的温暖让花无谢身体抖了抖,他越发用力抱着傅红雪,眼中一片湿润,他是有私心的,不论是弄伤自己的手,还是今天带傅红雪去见郁淮,他的确是自私的,他不想让傅红雪离开他,他不想让傅红雪在意别人,他甚至不希望傅红雪身边有其他人出现,他想把傅红雪完全地据为己有,可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像个孤注一掷的疯子一样喜欢着傅红雪,如果没了傅红雪,他觉得他的人生将再无指望——
所以说他内心阴暗也好,说他虚伪也罢,他只要傅红雪。
马车开始走了起来,朝窟兰城的方向。
花无谢的声音充满不安,忽然道:“小雪儿,你不可以讨厌我。”
傅红雪道:“嗯,我最喜欢花花。”
花无谢又道:“你只能喜欢我一个人,永远。”
傅红雪道:“嗯,我永远只喜欢花花。”
花无谢这才停止发抖,安静地窝在傅红雪怀里。
傅红雪看着晃动的车帘,忽然道:“花花,以后有什么事,我们都一起承担,好不好?”
花无谢沉默不语。
傅红雪又道:“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所以,你不需要瞒着我。”
花无谢嗓音有些哽咽,迟疑地问:“如果我要做坏事呢?比如杀人?”
傅红雪道:“我替你杀,不过,可能会留下活口。”
好一会儿,花无谢才破涕为笑,应了一声:“好。”
傅红雪嘴角也露出一个笑容,忽然又问:“你以后想去做什么呢?”
花无谢疑惑:“以后?”
傅红雪道:“就是,这一切都是结束以后。”
花无谢道:“一切都结束以后啊——以前我想一个人去浪迹江湖。现在我想和你回斑衣教,你种果树,我来酿酒。”
仿佛想到了那个画面,傅红雪轻笑出声:“好啊。”
聊到这里,花无谢忽然想起什么,他把眼里的泪在傅红雪肩上蹭了蹭,然后抬起头,好奇地问:“小雪儿,你为什么会觉得郁淮喜欢公子谦呢?”
傅红雪一愣:“难道不是吗?如果不喜欢的话,他们俩为什么要天天在一起呢?”
他说着,看着花无谢,声音一轻,有些不好意思了:“就像我们一样。”
花无谢嘴角一甜,但他立马就否认:“呸呸呸!我们和他们才不一样!”
傅红雪见花无谢的神色终于放松下来,就探头过去,在花无谢含笑的嘴角亲了一下,一亲即走,没有多停留,但温温柔柔的,让那些乱七八糟的心事骤然安定。
花无谢微微一愣,这还是傅红雪第一次,主动亲他——
傅红雪望着花无谢,认认真真道:“花花,别害怕。”
——别害怕,我不会离开你,也不会让别人欺负你。
花无谢蓦地绽出笑容,长而浓密的眼睫轻轻一眨,泪水就十分晶莹、但愉悦地坠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