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缘》辛昇

9、吾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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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来送陶衍书信的，是宋淮南的旧识，程家的三公子程之烈，亦是同陶衍一个营同甘共苦的战士兄弟。

　　找到宋淮南交给她书信的那天，他再见到那年被母亲收留的那个小女孩，如今已是眉目如画的女子。她接过书信时脸色平静的如一滩毫无波澜的死水，他却知道，她眼中的亮光已经熄灭了。

　　第二日，她来找他。第一句是：程先生，好久不见。第二句是：程先生，可否和我说说这几年陶衍的事？

　　彼时他洗漱完毕，瞧见她青丝半挽，小巧的脸毫无血色，只剩那双清澈的双眸布着血丝，静静地望着她。他只不动声色的点点头，提议去外边边走边说。

　　她与他比肩而立，慢慢地走着，他也缓缓回忆着陶衍这几年在营中是如何生活，说陶衍提起他心尖那抹白月光时眸中的笑意，说他对打走日本人的决心要报仇等等。走在她身旁的瘦削女子只是静静听着，并不插嘴也不反驳，他偶一偏头时便能看到她蝶翼一般扑闪的睫毛与眸中被强抑住的泪光。

　　半晌，等他说得有些唇干舌燥时她才悄声说：“程先生大抵也不相信是吧？我与他相处不久，只见过数面却为何能记住那么久。”

　　“大抵不仅是一见钟情，也可能是日久生情，大概是惊鸿一瞥，便忘不掉了。”在这一望无际的半荒山野里，他只听得女子的声音空灵渺茫，不久便随风而去似了的。程之烈眸底深邃，盯着灰蒙蒙的天也不由得想起陶衍牺牲的那晚，他郑重其事的将书信与信物交给他，在炮火轰炸火光忽闪的时候一字一句珍重无比的念出宋淮南的名字，然后英勇无谓的转身上了战场。

　　陶家三个儿子，陶衍的两个长兄均已为国牺牲。当年陶家并不是经商破产，而是外国人入侵相逼陶家合作，陶老爷子却是难得的忠义之士，宁死不屈，最终遭到迫害。

　　上战场前的陶衍，那天他刚知道有一个叫宋淮北的女子寻他的消息。程之烈到现在还记得那天的陶衍，连日的奋勇杀敌的疲惫压不倒他的意气风发，他看着天边飞过的鸿雁，喃喃说道：“之烈，是她。一定是她。”到晚上临时接到上前线的消息，陶衍挺身而上。临走前他问陶衍怕不怕的时候，陶衍却是大无畏的豪迈一笑，说：“男子汉顶天立地，为国为家，何言怕这个字眼。”

　　可是转身之际，英雄也不免展现出了儿女长情之状：“之烈，我不怕，我只想在我保卫的祖国下，她能安好。”

　　那是那个乱世之下，程之烈见过的双向的奔赴。黄土埋忠骨，以身护国安。陶衍无愧于家国，无愧于父兄，无愧于自己，大抵只独愧于宋淮南一人。

　　陶衍最后留下的书信，展开后他对她的称呼是：吾妻淮南。

　　生逢乱世，那些由不得己的爱意，穿过战火的硝烟，磨过岁月的长河，终难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