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开旋落旋成空》且行

21、长大

　　过了元宵，这个年也就等于过去了，按年份来说，杏儿已经十四岁了。
　　最近，雪下的少了，山里的积雪开始消融，虽然去不了山外的镇子上，但临近的村子已经陆续恢复了偶尔的往来。
　　彩姑与石大力商量了下，决定回娘家看看。彩姑的娘家是石家村东面的九山村，九山村因在村子里望出去能看见附近九个山头儿得名。九山村比石家村大上不少，有百来户，是附近最大的山村了。姓氏以方氏为多，但也只是大半且并不一定在同一个族谱上，其余还有各个不同的姓氏杂居一起，并非石家村这样的同族村落，因而九山村的姑娘大多在同村婚嫁，比如彩姑娘家的妹妹，若非彩姑当年遇着石大力，十有八九也是在九山村嫁个人家罢了。
　　虽说九山村与石家村相邻，但也得紧着赶路赶上一整天，一大早就要出发，否则万一在天黑后还赶不到，就比较麻烦了。彩姑与石大力商量后定下了日子，就在半个月后，托来往于两村间的邻里给那边稍了话，好让他们也有所准备。
　　彩姑也忙着着手准备起捎回的礼物，她已有六年没有回过娘家了。娘家中父母健在，除了嫁在同村的一个妹妹外，还有已成家了的大哥与弟弟，至于其他还有些较远的亲戚就不太顾的上了。山里可以置办的礼物也很有限，彩姑把家中剩余的过冬贮藏倒腾了一下，留下了足够的自家口粮，再挑拣了一番，最后和丈夫商量了定下了礼物。彩姑给老母亲准备了一条狐皮裹腰，老父亲一件狐皮袄子，都是老人家用的到的；兄弟姐妹们就随便一些了，年前打的剩余的年糕，以及白米、腊肉、鱼干和自家织的布匹，均分了一下也已经很富足了。
　　吃食都是现成的无需再忙活，彩姑趁着还有一段日子，翻出了家中积存的几块狐皮，精心筹划了一番，动手缝制起来。
　　杏儿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在琢磨秀雯那儿借来一堆的绣花图样。为了完成答应女孩们的复制任务，反反复复的大量描摹，使得现在即使她不对着图样，也能描出个八九不离十了。照着描的多了，她也有了一些小想法，一开始只是简单的从不同花样中分离出些小元素，重新拼组在一起成了新的一个花式，渐渐的，她也依着记忆，回想起平日里看到的草木动物、邻里伙伴，这些再熟悉不过的情景，试着动手画了起来，即使不像也不要紧，她只觉得非常有意思。偶尔又想到家门上还贴着的年画，就跑到门口扒在门板上，像模像样的也描了个大概。杏儿甚至觉得，自己对描绘这些有趣的图样的兴趣，远超过了把对这些图样再加工制成绣品的兴趣。
　　直到当她听说，半个月后，彩姑要带着全家回娘家省亲，正在忙着准备礼物时，她才暂时搁置下手中杂乱的画稿，拿出了针线。她想到，干娘家应该还有不少年龄相仿的表亲，长辈回娘家不给这些孩子们也捎带点小礼物似乎有些说不过去，但家里一时也没那么多适合的东西用来馈赠。
　　于是，杏儿找到彩姑，把自己的想法和彩姑说了。杏儿说，她想做些绣花荷包一类的小物件，就像过年时送给柱儿那样的，让彩姑可以分发给表亲们作为礼物，既不贵重也还算拿的出手。
　　彩姑一听，特别的高兴，连连表示自己可正在为这个犯愁，杏儿真是帮了她的大忙了。虽然小绣品并不稀罕，人们也时常拿些互相馈赠，但杏儿做的东西想法好花样新，一定会被娘家人喜欢的。彩姑又叮嘱了杏儿，不用做的太复杂，意思到了就可以了，千万别因赶制而耽误了休息。
　　杏儿应了，高兴的准备了起来，一边还想着：秀雯送她的丝线，这会儿就要被她拿去做绣品送亲戚了，要是被秀雯知道了，那还不得怎么跳脚呢！等回来后，一定得赶快给秀雯补上，否则还不知道秀雯又会想出些什么稀奇古怪的点子呢！
　　因为手边有太多的现成花样，杏儿只需挑选几个合适的定下便可。她选的第一个是荷花。山里是没有这样的花儿的，杏儿也是看到图样问了秀雯，秀雯又问了家里的奉供老先生才知道这花儿名叫“荷花”。荷花大朵大朵的亭亭玉立，大片的圆圆荷叶陪衬，绣起来只需要注意颜色的过渡即可，既新颖又简单易做。
　　第二个选定的是童子送福。一个扎着两根羊角辫的童子，托举着大蝙蝠，寓意吉祥喜庆，颜色也多用艳丽的色彩装点。
　　最后一个杏儿考虑到表亲中的男孩儿，选的是竹林伴着山石。颜色素雅大方，通过深浅的不同，表现竹子的远近稀疏，层次分明，简洁中又带丰富。
　　杏儿把这些图样分在十样小物品上，分别有荷包、香囊和帕子。之所以只选三幅重复使用，也是因为反复绣相同的图样熟练麻利，毕竟时间并不宽裕。
　　杏儿做的很快，比预想的更早完成了，只用了不到十天时间。她把东西收拾好，仔细检查确定没有遗漏，便全部交给了彩姑。彩姑很是满意，开玩笑的对杏儿说，杏儿做的真是太好了，让她想把这些东西全都偷偷的藏下来，都舍不得送人了！
　　自己的一番付出受到了肯定，杏儿也很开心，并应允了探亲回来后，要与彩姑一同琢磨下图样，准备做上两件大花儿衣裳。
　　娘儿两说了会儿话，杏儿觉得隐隐有些不适，便随意找了个借口回睡房了，因为她不想让彩姑担心。
　　杏儿觉得肚子有些难受，心想，是不是晚饭吃的太多，吃撑了？她没多想，觉得睡上一觉明儿醒来一定就没事了。手头上也没活儿了，于是，她早早的睡下了，热烘烘的炕头和被褥，让她舒服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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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天蒙蒙亮，杏儿醒了，只觉得肚子的难受劲儿非但没减轻，反倒更是腰酸背痛的。杏儿又想，是不是这几天连着做绣活太累了？但又觉得不像，自己做这些喜爱做的事，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疲惫。
　　杏儿边想着，边起了床。即使身子不适，她还是不愿意错过与干爹去打水。现在，杏儿已经可以用中等大小的木桶打上满满一桶水了，干爹因此也能少担上一些，减轻了一些负担。
　　可是，当她折叠被褥的时候，惊呆了。她在褥子上看到了一大片暗色污渍，仔细看了看，竟然是半干的血渍！
　　杏儿这一吓可吓的不清，她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惊恐的看遍了自己的手脚身子，似乎完好无损。忽然间，她有一个可怕的念头——她一直没见着白白，难道，这是白白的血？白白受伤了？杏儿焦急的满屋子寻找白白的踪迹，总算在炕头的角落找到了白白。好在白白一点儿也没受伤的样子，整个儿细身子上没有任何红斑，还很不乐意又被打扰了睡眠。
　　杏儿暂时略略放下了点儿心，把白白随手往褥子上没有血渍的地方一搁，立时，白白大皱“眉头”——这完全是杏儿自己的感觉，她都无法解释，为什么她会认为这个连根眉毛都没有的蛇竟然“皱眉头”。不过不等她再想多看一眼，白白已经一溜烟的找了个屋中的缝隙钻了进去，显然是不想再被她捉出来。
　　杏儿就纳闷了。但床上的血渍更令她疑惑，心中充满了莫名的不安。她绞尽脑汁思索着，灵感一晃间，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无论如何再怎么回想，也想不起究竟想到的是什么。她入神的想着，一时间连身子的不适与应该出发的担水也忘记了。
　　正要出门担水的石大力，第一次见着杏儿错过了担水时间，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回屋找到媳妇，让彩姑去瞧瞧，是不是杏儿身子有什么不舒服了，别是病了。
　　彩姑回想起昨晚，杏儿的神色似乎真有些微微的异样，而且睡的也特别早。当她安顿了柱儿时，杏儿早已沉眠。不过，彩姑还是宽慰了丈夫几句，让他不用担心，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自己往杏儿睡房中行去。
　　当她轻启门帘往进去时，正撞着杏儿神色恍惚的在调换着褥子。一瞥间，彩姑立刻心领神会了。
　　被彩姑撞了正着的杏儿，脸一下子就红了，忐忑不安又羞愧窘迫，手足无措的楞在了原地。
　　彩姑笑着走过去，接下杏儿手中被揉成了一团的褥子，放在一旁，拉着杏儿的手在炕上坐了下来，摸着孩子的脑袋温和的说道：“杏儿，别怕，这没什么。每一个女孩都会经历，这是女孩儿长大了！”想了一想，又加了句，“这也表示女孩儿可以做娘了。”此话一出，杏儿就更窘迫了。虽然她还是有很多并不知晓的地方，但这并不妨碍属于她这年龄少女特有的羞涩。

　　之后，彩姑便和她交代了些常识、处理方法，并叮嘱她，以后凡是这个时候，就不要做重活儿了，否则会落下病根——村妇们生活担子重，年轻时常常忽略这些，长年累月下来积攒到年纪大的时候，就要吃苦头了。
　　杏儿似懂非懂，彩姑也不勉强她一时都能明白，来日方长嘛。
　　彩姑让杏儿今日不必去打水了，明儿也一样。帮着杏儿把褥子换了，让杏儿继续躺着休息会儿。彩姑本想带着褥子出去洗了的，但拗不过杏儿的坚持，且杏儿的日常换洗衣物也早已自己清洗，并经常帮着彩姑洗全家的，彩姑也就随了她的意愿。
　　这以后，杏儿开始多了一个新习惯。每当遇着“特殊”的日子，一大早担水回来后（这也是杏儿非得坚持的，她实在不好意思每个月固定“缺勤”那么几天），用一堆换洗的衣物作为掩护，偷偷的跑到溪边较远些的下游，清洗那些让她难以启齿的“特殊衣物”。有一回，她竟还遇到过喜儿，只是没等她开口，喜儿已经涨红着脸一溜烟的跑没了影。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当彩姑看着杏儿听话的躺回床上，便离开了睡房，打算去给杏儿煮碗红糖姜汤热热身子。傻了眼的杏儿还满脑子拥挤着彩姑的一席话语，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僵硬的发呆。
　　猛然间，她想起了什么，呼吸一窒，直到听到邻屋传来柱儿沉稳规律的鼾声，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