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蝙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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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传来了敲门声，严柔听了一惊，立刻收回了手，颇为心虚，脸泛红发烫之际，只见白衣一角来回兜转了番，又出了视线，这几分钟她都不敢抬头。
待复又安静下来时，她也奇怪自己究竟在心虚什么？只觉心跳声渐渐变响，变快……
之后的几天，严柔被告知今年的公休全被强行提前用掉了，通知她的人说是“上面”说的，这“上面”是谁呢？
转头看向已经能吃面条的某“上面”的人，悠哉喝着面汤，见底了才说，“这两天麻烦你请假照顾我了……面煮的太过了，下次加个荷包蛋吧。”
严柔比碗里的面更烂糊了，还没见油花，直接炸开了花。
吴憾显然知道她之所痛，好心安慰，“没关系……我们还有婚假的。”
结婚本是突兀盲目之举，他却有本事说的那么理所当然，更可怕的是，连严柔也渐渐被催眠，跟着理所当然起来。
直到出院时，替他整理着东西，听到耳边响起漫不经心地询问，“我现在住的地方就在**路，是复层的，比你家稍大一点……你去看看，是不是要换别的房型。”
她想着那地段寸土寸金的房价，这人住那么烧钱的地方还嫌不够奢侈，连忙摇头加摆手，“不用了，那里的房子一定是好的，不用换。”
在吴憾颇有深意的点头微笑下，严柔才意识到上套了，就是这张嘴，每天不知要指挥她脸上的红云起起落落几次。
坐在车里，严柔紧张着，又忍不住丝丝期待，大脑里猜测着领导的家同办公室的风格摆设可是大同小异？还是大相径庭？而老猪那猪窝的影子刚晃到眼前，来不及比较伤感，就被一阵电话铃生生打断了思绪。
吴憾听着电话，笑意瞬间敛了去，只应了句，“我马上回来。”稳定的声线，但这次严柔却立刻听出了几分压抑的急切。
他偏头看了眼严柔，再笑起来，只是点点哀伤，“我有急事要回老家去，让小王先送你回去。”
“还是让他送你吧，不是有急事吗？”严柔愣愣地应了，搞不清楚状况。
吴憾看着她无措的皱眉，失落都变得无力起来，抬手理了理她脸颊微卷的发丝，原来有些事情，还是舍不得要这丫头分担的，“这两天累坏了吧，好好休息一下……等我回来。”
“你……你是哪里人？”严柔迫切想表达什么的时候，开口通常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不觉双手握紧了裙子的下摆扭捏着。
脑海里嗡嗡响着，吴憾说出的两个字她没有听清，很陌生的地名，她不去细想，只是心下的几句话，她又卡在了喉咙口里堵着出不来，比如“你的身体这样能行吗？”“不需要多休息一下？”“究竟出了什么事？”
吴憾用指尖揉了揉她的眉毛，揉不散那两朵小漩，知道她别扭，仍不觉叹气，心底终期待着她的参与和关心，无奈侧头轻轻吻上了她的眉毛，熨去那窘迫，就这么笑着偏身下车离开。
严柔觉得眉间微温的热度直直入了心，摄了魂魄，这人的笑容总是很到位，只是……不真实。并非是虚伪的假笑，只是……笑得让她心里很难受。
那浅灰色的背影还带着几分陌生，可为什么当初看着朱云染那抹再熟悉不过白色身影离开，她都不及此时来的心酸？可是太措手不及，没有准备的缘故？
眼前这人仿佛正一步步走出她的世界，原来，只几天的时间，他已经像蝙蝠般潜伏进来，占据了某个地方。
吴憾也很高，只是偏瘦的缘故看起来修长的有些单薄，严柔冲过去环住了他的腰，却比想象中来得安心，可以依靠，“让我一起去吧。”
这句话，她酝酿了多久想对老猪说，却没有勇气，还来不及开口，对方已经不给她机会。
她责怪过自己胆怯，又或者是太平洋的那端来的太过陌生，太遥不可及她才不得不放弃了……
可如今，即便要去的地方陌生到连名字她都没听过，即使那人也已走远，她却已经向前迈开了脚步。
迎接她的，终于不是浅淡的话语，而是温热的怀抱。
吴憾转身抱紧了怀里的人，感觉到她委屈的双肩微颤，轻拍她的背，不知是替她委屈还是嘲弄自身，痛得真切，“柔柔……我不是那个人……”
不是那个人，当然不会丢下你不管，可偏不是那个人，要如何同你坦言，要求你分担？
“你一个人……不行的，说好了……我陪你回家的。”
不是那个人，甚至应该比那个人来得精明强悍许多，严柔偏就不放心，坚定地拉他回了车里，同小王说，“是电话预定机票？还是直接去机场？”
“我家是个很小县城，没有飞机。”吴憾示意了小王路线，才问严柔，“你是不是根本没听说过？”
“我地理不太好。”严柔郁闷，等待着这毒舌一连串的攻击嘲笑，或者客气些，指点出周边的一些也陌生的地名？总之低头受教。
“……是个很美好的地方。”却只等来这么一句，抬头，那双眼眸犹如湖水微起了涟漪，想念里透着浓浓的牵挂和喜爱。
如此，这些年，在这座城市里留存的，是烧钱也烧不去的寂寞吧。
一路上吴憾的脸上没了笑意，握紧严柔的手起先温热，微湿，待湿意过了，只是凉，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的冰冷。
严柔附上了令一只手，轻拍了下，并不开口，两个人维持着沉默，这份安宁成了车厢嘈杂一片里的唯一支撑点。
直到又接了通电话吴憾的眉头才稍松开了些，闭了闭眼看向严柔，“帮我倒杯水好吗？”
看着他取了药片在掌心，吞下，喝水，一连串的动作这几日也看了多次，为何如今离了那四面白墙，换去了一身病服，反而……会心疼？
“别皱眉头……这不是到点吃药吗？没事的……我知道你最不待见我这副样子……不会再倒一次的，我还怕丢人呢。”吴憾靠着椅背，这么说着，额上却有汗水滑落，而车上的空调明明开得过大，肩头吹得已是冰凉。
“谁不待见了？帮我拿着包。”身边唯一的东西就是拎包了，严柔取了纸巾示意他擦汗，又把包放在了他的腹部挡着，“也是到饭点了，我去看看有什么可以吃的？”
吴憾想要拒绝，但严柔已经先一步起身去了前方，多时回来手里提着罐牛奶，上面粉红色的奶牛头傻得挺显眼，亦如那奇怪的名字。
吴憾看了看，立刻闭了眼。
“只有这个牌子的了，要不给你换罐巧克力的？”严柔摇了摇他的手臂，见没反应，便插了吸管递到他嘴边，再接再厉，“我用开水泡了泡，领导，您就趁热将就着喝点？”
“甜的，奶制品，喝了会胀气。”吴憾从容应对，见对方气馁的垮下了肩，顺势把吸管塞到了她嘴里，“你喝吧……我不饿。”
“吴憾……”严柔用力咬着吸管，只见瘪得出了牙印，忍不住又唤了一声。
“我爸中风了，好在已经醒过来了，只是半边身体……没感觉了。”吴憾的声音太头顶上响起，并不是很激动，只是她抬眸，来不及看清他的表情，只见他的唇色淡的发白，紧抿着有些发颤，“一瞬间的事……很快，快的一切都发生了，我还坐在这里。”
“一瞬间的事，我们把握不了，谁都不想的不是？”严柔握着牛奶盒，盒子外层有着水汽，那头可笑的奶牛好像在流眼泪。
“当初他们都希望我留在县里，别走那么远……不然有什么事，身边连个人都没有。”吴憾说着，伸手扶了扶严柔的包，往怀里扣了扣，反而低低地笑，“是我太贪心了……总想强行争取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却忘了得失因果。”
“你能不能别总是笑？”严柔不想分辨这话中深意，只觉得心里难过，抬手捂住了他的嘴，“有什么好笑的？”
“严柔，看清楚了，我非良人，后悔还来得及。”吴憾的唇贴着她的掌心，热气蔓延，一声良人，惹得她全身一阵泛麻。
“都争取到这地步了，现在才提醒我？”知道老人守着空巢的期盼寂寞很是凄凉，但眼里怎么也抹不去这离巢飞远的鸟儿已经变身成了只阴森森的蝙蝠躲在洞里自舔伤口，黑蒙蒙的，痛也不让人看见。“接……他们过来一起住啊。”
脸上又有些发烫，思量着该称呼对方什么，犹豫间，含糊应了句他们，可“一起住”三个字，终究暧昧。
“那时年底分红，我终于买了房子，想着接他们过来……他们只回答我习惯了，不想再影响我的生活了……我报考这里的大学就是想逃……他们护得太紧爱得太多了……我想喘口气……自以为做的很自然，原来他们全知道……知道儿子嫌他们是负担。”吴憾把头靠在窗上，松开了严柔的手，“柔柔，可是要做个让他们死而无憾的儿子真的很累。”
严柔第一次觉得这可笑别扭的名字，真正凄凉起来，而非做作。
“太受珍视觉得累，可当别人真的不需要你的时候，却又觉得被掏空了，什么都没了意义。”所以那次，长期劳累三餐不定造成的损耗一时间到了极限，第一次吐了血，他靠在刚装修好油漆味未消尽的墙壁上，独自傻笑，不告诉父母，是怕他们担心，又自责反问，既然选择离开，还有什么理由让他们操心呢？
“领导的思维都有异于常人吗？”严柔重重放下了牛奶盒，偏头认真地看吴憾，“哪有孩子和父母计较需要，被需要这种问题的？关心不是本能吗？”
说着扶正了他的身体，自己往上坐直了些，又把他的脑袋按在了自己肩上，“别瞎想了，快休息一下，不然你这脸色，待会儿家里人瞧见，还不心疼死？”
肩上开始没有什么分量，但不多时，却是一沉，某人完全放松下来，温热均匀的呼吸声是那么的清晰，贴近。
严柔无奈，直着身子不敢动，偷偷瞪了眼那黑脑门儿，真是嫌弃，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像个外星人，明明就是太在意了，才患得患失的，怎么会以为自己是不关心，不孝顺呢？
脑海里又想起了某人，那猪头潇洒飞跃太平洋的时候，可没这么纠结过，就差没高喊大丈夫志在四方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有大侠情节的，思维定式里那个榜样般的人物就杵在哪里，现在才发现，如此亲近的，居然是个优柔寡断的白面书生，感叹天意弄人。
明明该是很嫌弃的，为什么身体还是僵硬在那里，小心翼翼的想要陪伴他，连那该有的抵触情绪也掀不起波澜？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蝙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