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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灰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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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时路面状况不佳,开开停停,一车人倒没了半点焦躁,盲目追赶时间是悲哀,没了追赶的理由,时间仿佛就悲哀到凝滞了。
吴憾透过镜面玻璃看着母亲的侧脸,母亲并不显老,眉目低垂,似睡了,眼角的皱纹浅淡,仿佛能把那些悲伤无助都淡去。嘴角微抿着,偏就能透出几分笑意来,点滴蕴藏着,是父亲生前对她的依从宠溺。
父亲生前,总有办法让母亲笑的。
只是这么看着,吴憾溢出一声叹息,侧头看向身边的严柔,竟想着:柔柔,爱是不是真的是种负担?你爱上我,眼中的难过却比快乐多了许多。
“疼的很厉害?我们靠边儿停会儿好不好?”严柔一路替他揉着胃,那里却冷硬抽搐的厉害,眼看着他的脸色越发惨淡苍白,抚着他的后背,衬衣早湿透贴在身上了。
吴憾抬手揉了揉严柔的眉间,胃确实抽痛不止,却不算难捱,覆上严柔的手背,用力抵按着胃部,一点暖意似就能把疼痛压下,“那个时候,我是故意的。”
“什么?”严柔顺着他的动作替他揉着,偏头靠在他的肩上,微微叹气。
“由着自己不舒服,其实还不至于痛到要靠着你的地步。”吴憾理了理她的发丝,她只是顺势蹭了下脑袋,依旧紧挨着他,“那时,暗自打量着你的神情,想着你若能为我皱一下眉该多好,看你捧着牛奶,眼睛藏着的心疼还透着几分不自在,我真的很高兴。”
“傻瓜,我当然知道你是故意的,我也是故意让你得逞的。”严柔听着他的呼吸声微重,间歇的停顿透着隐忍,他是故意的,不然再痛再难捱,他都不会允许自己软弱。是那些痛也都是真的,他的胃痛不适也好,她的心疼不舍也好,都是真实的。
爱一个人,是无法刻意和伪装的。
“想把你留在身边,能让你幸福快乐,偶尔对我笑一下就好,我当时只是这么打算的,并没有信心,要柔柔你爱上我,甚至连胃痛时你替我揉一会儿的事都不敢想。”吴憾侧头将脸抵在严柔的脑袋上,那些发丝柔软,透着几分毛茸茸的触感,一点可爱,就让他满足了。
“你现在也是故意的,把自己说的这么可怜,分明是要我心疼懊悔死,别以为我还会上当。”严柔这么说着,却抑制不了心中满满的后悔,一开始就对他好些该多好,更早些,更多些的给予他关心该多好,说不定那样他的身体状况能比现在好些的。“你呀,一直是自信满满,狡猾的笑着,就提杆儿等我上钩,知道我早晚会被你吃定。”
“我以为自己比那个人好些,以为能把那人带给你的委屈和落寞抹去,可原来,我藏在你眼里的,只能是难过和眼泪。”胃痛随着情绪的沉郁不可抑制的加剧着,吴憾克制着不用力顶按,怕严柔察觉,只是胃部的痉挛固执持续着,令他闭目咬牙,头偏向了一边。
“谁说的,你看看我。”严柔护着他的胃,把那点痛意感受得真切,“现在我眼睛里就藏着一样东西。”
吴憾抬眸看她,她眼中的水色,固执的凝着,亦如她现在固执地微笑一般。
“看到了吗?里面只有一张白得像鬼一样的脸是吧。”严柔抬手替他抹汗,她当初也不曾想,选择这个爱自己的人,亦会成为她心里唯一的人,“那只代表三个字,其他的难过眼泪都不是真的,只是因为我眼睛里住着的那个人,他不快乐。”
送走那些牵念,已是断不尽的哀伤,去往的方向,是他们未能料及的迷茫与血色。
来不及复诊,刚踏进医院竟收到苏崎川正在接受抢救,再告病危的消息。而龚娉就在门口呆立着,手握着的那把勺子形状是如此眼熟,只是上面血迹蜿蜒,顺着她的指缝向下淌着。
严柔从未见过龚娉这般凄然无助,揽着她由着她哭泣,那点点泪痕似也流进了心里,牵出一阵不安。
龚娉手里的勺子和她的那把是同款的,只是上面刻着是小红帽的故事,是另一个故事,那只灰狼却如此的相似,诡异的,如同梦魇般。
严柔安抚了一会儿龚娉,拉她到一旁的座椅上坐下,待哭声渐止,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那把勺子上,指尖摩挲,抹不去干涸的血迹,久久沉默,开口竟是坚定到嘲讽的语气,“他不会死。”
“嗯。”严柔不知道能说什么,她虽不聪慧,但也许是和那个别扭的人待久了的缘故,只龚娉眼中一闪而过的黯然她便明白了那些讽刺,只不过是口是心非而已。
“柔柔,人最无知的时候,千万不要有太过美好的相遇,到那张脸皮撕扯开了,现实残酷的让人绝望。”龚娉努力扯出微笑,指尖却因为慌乱而颤动,“你能接受一个人的阴暗面到怎样的程度,能原谅和忘记那人对你的欺骗吗?”
严柔下意识抬手抚上自己的腹部,那个人,如果是吴憾的话……,她没有答案,能到什么程度?已经到了偏头想着,脑海中刚闪过一丝对他的怀疑,她自己就下意识替他委屈为他心疼的地步。
“不该问你这样的问题的。”龚娉侧头看严柔,那眉眼低垂,皱眉拢起的全是爱恋,没有防备,亦不会无措。她遇见的,是吴憾啊,“经理他,不是那样的人。”
龚娉握紧了严柔手,是那样用力,偏头看向那片绿光,,原来她终究看不开,那个结缠绕心上多年,生生扣死了的。摊开掌心望着勺子,开口说的,终究不是那段过往“这是他承诺给我的礼物,这类小东西他买下一套不足为奇,但当初他竟然还给了把给吴憾。”
严柔惊讶,婚后想着吴憾多少有些介意,她小心将勺子收了起来,已不再感伤那段儿时执着,只是想着是他人割爱之物,意在祝福,该留作纪念的。吴憾早就见过这把勺子,为何从未提及他也有一把呢?
“他似是挑衅,给了吴憾的是把阿拉丁神灯的勺子,本就是恶魔,利用旁人的野心,扩大膨胀成诅咒。”龚娉想着,儿时的自己如此渴望拥有把这样的勺子,是否料到有一天,对它的注解会到了如此晦涩的地步。
“我没见过。”严柔心中困惑渐消,那样的含义,吴憾自然不会同她提及了,他那么要强,多少是有些不服气的,她此刻也替他不甘着呢。
“当然没见过。”龚娉苦笑,有些幸福也许已不需要她点明,但她却想要眼前这个傻丫头圆满,看到一点温暖,可否就存有希望?“柔柔,我记得你以前一直在找把小猪勺子?后来找到了吗?”
严柔点头,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渐响,莫名紧张。
“后来他才知道吴憾自行换了一把,三只小猪的。”龚娉见眼前的人脸上渐起了红晕,难掩感动的神色,这丫头这么大的人了,怎就还是这般藏不住心事,看这一眼全然的幸福,是多美好。脸上已经没了湿凉,只是心痛难抑,她不要那个人离开,也不准他死。
严柔以为自己已能明白吴憾的,至少不会迟钝伤他,他当初的伪装并不高明,甚至是期待她发现的,换来的怕只是失望和伤心。
网络上,她记不得自己同他交谈的次数,几乎都围绕着朱云染,记得,还同他抱怨过求婚的人不是老猪的话。
在家里,和勺子一起送来的创可贴是那么明显的暗示,她却用爱惜不舍的模样践踏他的关心。
有两把后,甚至还提出过要还一把给他,那天,她记得他和朱云染见了面,在车上,他胃病犯得厉害。
……
吴憾同赶来的林实交谈了许久,回身向严柔走来时,脸色已白的泛了些青灰,严柔上前拥紧了他的腰,抬手放在他的胸前问他,“很痛对不对?”
吴憾拉过她的手往下移了些,用力揉了几下胃部才松开,扯出笑意安慰,“这样就好多了。”
严柔看着他眼里的痛,手自是能触及他胃部的纠葛,只是她问的,是他是不是心痛,被她伤了那么多次,那些伤口可已愈合了?
吴憾将她拥入怀里,嘴角的笑意多了丝苦涩,又自作主张作了决定,这丫头可会听他解释?无奈只能在她耳边低叹,“我可能会身败名裂。”
“哦。”严柔平静地应着,阴暗面吗,她原来可以接受到无视的地步,“可以全身而退的吧。”
“公司现在的处境,必须有人出面担下那些烂摊子……”吴憾本不想严柔涉入这些事,只是不解释怕她更会忧心,“我反正也想好要离开,充当这个角色最合适。”
严柔抬手掩住了他的嘴不要他继续,又顺势抹去他额上的冷汗,终究为他此刻糟透了气色拧紧了眉,“既然打算好了,那我们先回家休息一下好吗?”
许多事,严柔想自己是领悟不了的,她从来没有顾及许多的能力,他自是有太多的顾虑和责任,而她只要陪着他,懂得如何让他少些负担,不让他伤心难过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