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缘沧海半缘水》离人心上秋

49、寒鸦

　　龚娉翻看着相册，又抬眸望了眼比相片上笑的更为甜蜜满足的严柔，唯出一声长叹，“啧啧，蜜里调油，快腻歪死我了，照的都不错呢，选哪张放大了挂床头？”
　　“不挂。”严柔听了低下了头，还透着几分羞涩，凝眉抱怨，“明明我也挺上照的，往他旁边一站，就被比下去了，气人。”
　　龚娉一听这话，再仔细看了照片，摇头总结着，“嗯，我以后一定要找个相貌平庸，不挡着本小姐光芒万丈的老公。”
　　“娉儿……你有没有喜欢的人？”严柔想起那日苏崎川低声唤着的名字，本压下的好奇心又冒了尖儿，“为什么突然辞职，又准备出国呢？”
　　“怀孕是不是真的会让女人变笨？那可不行，肉肉你本来就不够聪明了，再笨下去可就不着边儿了。”龚娉定神看了眼严柔，终只是扯出笑意，“哪里来的心上人，要是有我还不死皮赖脸的跟着粘着，怎么舍得走？就是嫌这塘里的好龟被钓的差不多了，收杆儿另挑福地去。”
　　“娉儿我是有些缺心少肺，有什么烦心事了都要拉着你捣鼓，让你陪我一起烦，你要是心里有什么事了，也别藏着不说，我虽拿不了什么主意，但总比你一个人闷在心里好。”严柔握紧龚娉的手，这般笑容她已见多了，笑着，或温和或随性，只是他们的笑意偏达不到眼底，落不了心里，安抚的了别人，自己的那些郁结又该如何消去？
　　“拜托，你这股探索与发现的劲头留着关心你老公就好，搁我身上，我怎么直起鸡皮疙瘩？”龚娉挑眉，“人活着不就那么回事儿，顺其自然，我不是那种看不开的人，心里也藏不了什么人，只顾我自己自在快活就好了。”

　　严柔反对无效，吴憾还是挑了张两人的合照要求放大，待巨幅照片被送来时，她还完全被蒙在鼓里，只看着吴憾卷着袖管站在床头捣鼓。
　　“萝卜，你真俗。”吴憾完全不让她插手，她就捧着西瓜，吐着籽儿，“我爸妈那年代才把结婚照这么大肆肆的挂床头，要不咱们再去戴给红花补张合影？”
　　“我爸说了，这么挂着，亲戚朋友来走动时，不说也知道我是疼媳妇的。”吴憾环臂站定，比量了一下，又问，“柔柔，看看有没有挂偏？”
　　“没有，没有，要是真疼媳妇儿啊，就该挂我一个人的照片，日思夜想，故作深情状才是。”严柔嘲笑他，挖了勺西瓜塞到他嘴里，“不那么冰了，是不是很甜？”
　　“倒是想挂你的，不知道是谁，临了挑自己单独照的时候，左挑右看全不满意，还怪摄影师水平不好。”吴憾拉她坐下，这丫头不知道紧张什么，这脸笑意相机总拍漏了几分，哪有看着她本人来的温暖入心。
　　“可不是他水平不好，怎么全挑你表情最好最自然的时候照，把我拍丑了？”严柔嘴上这么说着，心中却牵出一点疼，上个月拍的照，他的气色远不及现在好，拍了一整天两人都是疲惫，她第二天还能好好休息，吴憾一早就去了公司，晚上回来呆在书房里依旧忙碌不停，替他倒水，开门便见他立时松开了摁在胃上的手，掩不去的，是一额的汗迹。“照片上看着，比你本人气色还好。”
　　“一定是摄像师嫌我太丑配不上我们柔柔，就在我脸上动了手脚，没想到弄过了，反而委屈了你了。”吴憾眯眼笑，看着她微拢起的腹部，抬手替她擦去额上的汗，“我把空调温度调低些。”
　　“不要，不小心着凉了还不胃疼？”严柔拦他，“我也不是很热，就是容易出汗。”
　　抬眸看着照片，严柔终究是高兴，哪里有动过手脚，那眉眼，笑意完全就是吴憾平日高兴时的模样，一直这样，该多好。陶醉间真就傻傻冒出一句，“萝卜，你长的真好看。”
　　吴憾皱眉沉下嘴角装生气，谁知严柔全然不怕他，笑意更浓，还补充着，“其实该放你一个人的照片，我天天盯着瞧，说不定我们宝宝也能长这么漂亮。”
　　“哪有谁家里没事挂个大男人照片的？”吴憾看着她笑的直打颤，也是无奈，小时候因为这长相没少让人指点，心中委屈难免，却闷着不敢闹脾气，如今看似淡了，其实还是介意，这丫头倒好，三天两头笑话他。“我爸总说，大男人犯不着为了长得寒颤自卑。”
　　“哈哈，爸他一直嫌你长得寒颤？”严柔止不住笑意，“那要是我们生了个儿子像你，他会不会埋怨我们？那还是女儿好，像你一定是个大美女。”
　　“长相倒是其次，性子别像我才好，最好像我爸那样，豁达随性些。”吴憾若有所思，忽然顾及到严柔，才又加了句，“当然像柔柔也是好的……”
　　“没关系。”严柔打断他的话，收敛了笑容多了几分认真，“这是在家里，说话不需要有那么多顾虑，像你爸那样当然是好的，我也很喜欢爸爸的性格，很好相处。”
　　“相册应该寄到家里了，爸看到柔柔这么漂亮，一定高兴。”吴憾释然，眉头松开，笑意入眼，目光柔和。
　　“其实爸他不嫌弃你的，有你这么好的儿子他是很骄傲的。”严柔揽过吴憾，轻拍他的背安抚，“他总跟我说我们萝卜怎么样怎么样，那么热情的冲你笑，糗你都是因为喜欢你啊。”
　　“我知道。”吴憾皱眉，他当然知道，只是自己不是小孩子了，实在受不了父亲的热情。
　　“你又不是小孩子，还那么害羞干什么？”严柔反问，“明明也是很喜欢爸爸的，就不要别扭，热情些啊。”

　　快递发出多日，都没有接到父母的电话，严柔便让吴憾打电话回去，还叮嘱着，“爸要是逗你，你要记得接话儿，别扫了老人家的兴致知道吗？”
　　说着她去厨房摆碗筷，却听客厅吴憾只应了几句后就再没了声响，想着自己出去哄老人高兴一些才好，却见吴憾拿着电话，脸色苍白，伸手接过电话，那头已经是忙音。
　　“我要出去一下。”吴憾出声，却定在了那里，许久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呼吸声渐沉，略微弯下腰，神色间的木然渐被痛意取代。
　　“怎么了？胃又疼了？不是好些了吗？疼的很厉害？”严柔看着心慌，匆忙去卧室翻找药片，出来却见吴憾已披了外套就要出门，脚步有些虚浮，她哪里放心，上前拉他，他就这么站着，不动了，亦不看她。
　　“怎么了？”严柔扶着他，心中闪过一丝痛，他这般落魄的样子，只在当初他父亲生病时才有过，难道爸他又住院了，心中的痛意却渐成了不祥，“不要着急，我这就打电话让人过来，你这样不能自己开车。”
　　“妈说爸看到照片很高兴，摸着照片良久，脸上挂着笑。”吴憾终于回神对上了严柔的目光，“一句话也没说。”
　　“她还说……爸他走的很安详。”吴憾低声说着，抬手摁了下胃部，却又迅速放下，“妈让你不要太伤心。”
　　“吴憾你先坐下。”严柔闭目压下一眼酸涩，却抑制不住指尖不断的颤动，拨通电话让司机过来，又取了水杯将药递给吴憾，“我们这就回去。”
　　“我没事。”吴憾就着她的手吞了药片，扯出一抹笑意，却是惨淡至极的模样。
　　严柔不明白，痛彻心扉时，他为何要笑，笑得她那点泪意再难收势。
　　“妈说爸他年纪也大了，我该有心理准备的，让我宽慰你，甚至瞒着你也可以。”吴憾笑出了声，闭目间却有泪水滑落下来，直到他再支持不住，俯身双手握拳顶在了胃上，笑声成了喘息声，间断着，透着几分怪异，怪异到陷入绝望，未有边际。“为什么……我要有心理准备？我瞒不住了，要怎么办？”
　　要怎么办？鸦有反哺之心，奈何待得闭目无言，人未至，巢已空。
　　就这么彼此瞒着，以为是为了对方好，以为挨过苦痛后就会好，却不知道，一生，就那么长，只有那么……长。
　　只是眼角溢出的泪滴划至嘴角那抹苦涩的距离。

作者有话说

　　挣扎了很久，逃避着不想动笔，终于还是按照我原来的想法写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