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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巷伊人馆,东岳城内最富盛名的消遣寻欢之所,男人的温柔乡,女子的爱情冢。
有别于寻常青楼,伊人馆分东西两阁,东翎小倌,西璘女尤,各有千秋,而近年来魁首却只有一个——夏羽眠。
才貌年纪皆为极品,唯性情喜怒无常,泼酒嘲讽之事时有发生,先有人暗道此倌儿不识抬举,得罪权贵后事凄惨,不料,大凡来客肚量可比弥勒佛,闹事不悦最后总是金客赔不是,随之而来的礼金更让老板数到手软,夜里做梦都能笑醒,对于夏羽眠的坏脾气也就睁一眼闭一眼。
可最近老板频频听管事传报,自家魁首整日忧色,待客时更是心不在焉,闲时每每遥望北方一呆就是三四个时辰,亦或手捧一把匕首喃喃自语,或笑或愁,再不复往昔傲色。
花街柳巷摸爬滚打多年,初闻便晓事态严重,速速推迟出行计划,先一步来到风华居,才入门就见屋内窗子敞开,纤细妖娆的身姿侧卧于贵妃椅上,散落的青丝滑落胸前,灵动的星眸浸满别离的相思,唇间有分别的忧愁,也有动情的甘甜。
自夏羽眠四岁入馆,九年的细心调教,挂牌五年,喜怒哀乐,独缺了这种幸福中夹着苦涩的表情。
紧锁的眉头加深了几分,踱步近前,连唤了数声,才拉回了眼前人飘远的思绪。
“管事说你近日常因身子不适提前离席,怎不请静雯来看看,真若不妥,也好早些抓药医治。”说话间瞥了眼那只刻意垂下的袖口,隐约可见匕首的手柄。
“不过是身子乏力,想来夜里受风的缘故,多歇歇自可痊愈,哪里用得着请他来看。”目光闪烁,勉强寻了个说辞应对。
“噢?这话倒也在理……但依我看怕不是受风这么简单,俗语[心病还需心药医],能治愈眠的,也只有月前那位昙花一现的霍将军吧?”饶是阅人无数的自己,也在第一眼困惑了,英俊面容伴着春风般的笑意,一席白袍更衬显儒雅之气,若非旁人介绍,实难看出竟是位久经沙场的干将。相处不到两个时辰,便令自家魁首情根深种,这份魅力怎能不让人佩服。
“终是瞒不过老板的。”眼眸低垂不再推脱,再抬起时带着某种坚定,“眠知老板此番来意,但请恕眠斗胆放肆,眠心意已决,只待秋班师还朝就赎身从良。”
劝解的话哽在喉咙,吐不出半句,他深知眠倔强的性子,主意拿定神仙也劝不回。眼中尽流讥讽,为他可笑的固执也为他妄想的天真。“也罢,多说无益,且看是否真如你所愿。”高深莫测的勾笑引得夏羽眠心头一颤,似有何不妥之处,细究又道不出个所以然。
只是二人都未料到,当日的不欢而散,竟成永诀……
转眼冬过年尾,大年夜本该是伊人馆最热闹的时候,却因风华居魁首的陨落,平添一抹黯淡萧瑟。
一辆马车驶至城外一处僻静所在,皑皑白雪中赫然树立着一座新起的坟。撑伞进前,来者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脑中挥不去那抹染血的娇艳笑容,含嗔含痴,含怒含冤,亦如烟火瞬间的绽放,迷人心智,过后换来无尽的寂寥。
“十几年的用心,本以为你终能脱离那浮华梦境,冷眼旁观,难料天意弄人,抵不过宿命纠葛。如今倒好,你一人逍遥自在游西方极乐,徒留我在这冷世彷徨挣扎,当真狡猾得很呐……”语毕沉默了许久,直等日头西落才驱车远去。
永庆二十三年七月,俞国边疆告急,抚远侯被封镇国元帅率军二十万抗敌,霍振秋晋封中将随行前往。
同年八月,苦战月余,胜利在望之际战事突变,霍振秋率兵追击敌军陷入邙山,生死未卜。与此同时,梁王偶遇外出郊游的夏羽眠,一见钟情。欲收其为侍宠。
同年九月初,边疆之战以抚远侯失利而败北,俞国以割让两座城池,贡银百万换来江山无恙。邙山深处发现疑似霍振秋的尸身。
同年十月末,伊人馆魁首夏羽眠被发现自尽于风华居内,割喉的匕首被一同入棺安葬。
永庆年三十五年十月十五,姜国攻破俞国边防,俞国彻底陷入亡国战乱。一个月后,赫赫盛名的青衣巷伊人馆毁于战火,管事老板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