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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密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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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的公主府,安静得只剩下风声。
在这个时代,颜鹿的作息十分规律。没有电子产品加持,她再也没有熬夜到凌晨过。
偌大的公主府,只有一个地方还亮着光。那是祁晏的屋子。
少年坐在微弱烛火照不到的暗处,听面前老者低声汇报着最新的情报。
如果颜鹿在现场,她会惊奇地发现,这位老者就是西街尽头卖牛肉饼的那位老伯。
她当时觉得老伯年迈体弱,却还坚持着每日早起做饼(做得还那么好吃),真是太不容易了,可得好好照顾照顾人家的生意。但她没想到,在她睡着的时候,这位老伯一身劲装,飞檐走壁,绕过公主府内外彻夜不眠的守卫,来到了她的侍卫长的房里。
“世子,边境的线人刚刚来报,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鼠疫渐起,南国边境的百姓和驻防的士兵都有被感染,军心涣散,将军祁望已传信求援。此时进攻,或是良机。”
祁晏闭着眼睛,面无表情,看上去倒像是在小憩。
老伯话音刚落,祁晏睁开眼,并不应答,只把窗户打开一条小缝。
烛火微微颤动,一只毛色漂亮的小玄鸟钻了进来。
那是当年五公主送给颜鹿的生日礼物,一直好吃好喝地养在公主府里,被喂得油光水滑,颜鹿曾一度怀疑它到底还会不会飞,但今日看来,它还是会飞的。
不但会飞,还是从皇宫飞回公主府,看这轻车熟路的样子,也不像是第一次走这条路线了。
祁晏从它脚上取下一只圆环,拿出其中的纸条。纸条上是西洲的语言:
“边防将军来信求援,皇帝欲派太子带兵出征支援。”
祁晏瞄了一眼纸上的字,用指尖夹着这张小小的纸条,放在烛火上点燃了。纸条燃尽,他用刚刚夹纸条的手指揉了揉小玄鸟头顶的绒毛。
玄鸟带着凌晨的寒气而来,此刻少年的手指暖暖的,摸得小玄鸟十分舒服,昏昏欲睡地又往他掌中蹭了蹭,那娇憨的小模样,像极了它现在的小主人。
祁晏像是想到了什么,轻轻笑了笑。
“那就按照原计划行事。不过——尽量活捉那个南国太子。”
老者默不作声地偷偷打量了少年一眼,被少年懒洋洋地一瞥,立马垂首领命,顷刻间消失在黑夜里。
他心想,世子果然是记恨当年的事的。南国把世子困了那么多年,如今反过来,世子就要活捉南国的太子。
其实祁晏没有想这些。他会这么下令,只是因为南国太子是那个人的兄长而已。
她这个大哥对她也算是宠爱有加了,如果哥哥在边疆丧命,她应该是会难过的吧。
边境鼠疫其实并不严重,也只是刚刚开始传染,驻扎的祁望倒是谨慎,只是见了点苗头就命人快马加鞭传回求援的消息,只可惜,南国的皇室却不甚在意。
他们只把这件事当作在类似花朝节之类聚会上的政治谈资。正是因为不觉得会掀起什么风浪,所以南国的皇帝才会派出太子出马——这只是一场小小的风波,不会对南国未来的继承人的生命造成什么威胁,但如果如愿平息了这场风波,他的太子人选会更站得住脚。
南国的皇室永远是这样,高高在上又自以为是。
十七年前,他们的护国大将军掳走西洲王妃和世子,换来卑劣的胜利;十七年后,新任的将军祁望及时传回求援的消息,却只被他们当作巩固政权的一个小小筹码。
他们骄傲地活在十七年前那场胜利带来的和平里,却怎么也想不到,这次随着春天一起到来的鼠疫会改变这场旷日持久的假象。
从来没有什么平白而起的鼠疫。
西洲,盛产各类奇毒。
不过那个小小年纪的将军却出乎意料地表现出了他的深谋远虑。在这场鼠疫兴起之前,没有人在意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发出了求援信号,敏锐得不像是一个从未经历过真正战争的小将军。
祁晏眯着眼睛,回忆起当年在老将军葬礼上的一别,祁望双眼通红要让他回将军府,颜鹿小小的身子护在他身前,一番嘴炮教会少将军做人。
她一直护在他身前。
南国的一切都令他作呕,但她是远离淤泥的云端向世人赠予的祝福,带给他亘古如常的白昼。
她不需要为这些而烦恼,不管这天下帝位如何更替,她只需要做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就好。他会为她守住这座公主府,不论是南国的哭声还是西洲的鲜血,都沾染不到她一分一毫。
不管新的统治者是不是她的哥哥,她都是最珍贵的宝物。
他的小公主,只要能对他笑一笑,他满身的戾气便都褪了个干净。
今天那个苏子眉的举动,他确实是没有料到的。公主身份尊贵,又不喜与权贵结交,这些年来身边走得近的好友也就那么几位。
他对苏子眉是有防范的。公主心思单纯,但他却看得明白,苏子眉的哥哥苏子墨可不是什么简单人物,苏家的目的也不仅仅只是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便罢。
但公主性子直爽,与那快言快语的苏子眉一拍即合,明明都是京城有名的贵女,却最爱穿着平民的衣衫相约在巷子深处的小吃摊。罢了,只要公主开心就好。他寸步不离,但凡有人存在异心,也得先过了他这一关。
但他没想到,这天他只是稍微慢了两步,再过去时,那个苏姑娘竟红着脸要他去苏家。
公主还年幼,或许情窦未开,他就默默守在身边,她只要伸头出来看一看,第一眼就能看见他。
幼时的遭遇和命运的捉弄都没能蹉跎他的半分傲气,他那样冷静自持,却在面对她的时候,满心都是自卑。
他有时候想,不敢奢求太多,能一直伴在她身边也是好的。
但看她今日独自跑走的样子,是要把他拱手送给苏家?
她赠予了他人生中所有从未感受过的情绪。他每一次剧烈的心跳都是因为她。他想,他就要忍不住了,他的计划可是整个南国,更何况这一个公主府?
但看到公主呆呆地坐在那儿的时候,他又不敢上前了。她什么都不用做,只是坐在那里发呆,他就能心软。
他向来是知道公主会哄人的,但小姑娘甜甜软软地叫着“晏晏”,委委屈屈地表示她舍不得他,他只觉得自己的每一根头发丝都在背叛他,叫嚣着指责“你怎么敢生她的气”。
小姑娘还在云里雾里,根本没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祁晏不走了,安下了心也没多想,回去时却发现苏子眉早已没了踪影,懊悔地觉得自己亏待了好友,嚷嚷着要去找小姐妹赔罪。
他着手处理的事情明明关乎到两个国家的存亡,但心心念念的却是一个小姑娘的情绪——她跟闺中好友产生嫌隙,小姑娘会不会因为这事烦恼得睡不着?
他拿她向来没有办法。
然而穿越少女的最大共同点就是神经大条,颜鹿睡得依然安稳,甚至今天自己对少年细微不同的情感也并没有去察觉和深究,只消散在梦里了。祁晏站在窗外,确认她的呼吸平稳绵长,才回屋继续他的计划。
小玄鸟在他的手掌里睡着了。祁晏把它放在自己枕边。等明天一早,趁公主睡醒之前,得把这只小家伙送到它原来的小窝里。
公主这两天吃食都有些油腻了,正好她前些时日念叨着那家云片糕,明天就去买一些回来。
祁晏躺在黑暗里,眼前浮现的是公主吃云片糕时满足又兴奋的小模样。
顺便再买些糖炒栗子回来吧。他想着,看来明天要起得更早一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