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庖丁解牛（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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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傲君一如往常的清冷，“豆松饼呢？”
赵鼎深吸口气，语气轻缓，好似生怕一出声眼前人就会消失一般，“骑马颠簸，放在大人马车里了，明日一早便到。”
秦傲君只道，“活捉了一个，被我杀了。”
准确的说，那人一身皮肉正平平整整挂在墙后，除却指尖一点刀痕堪称完美。
见赵鼎不语，秦傲君轻笑一声，“人皮蒸晒了两日，拿松油泡过，骨肉被我溶了，渣都不剩。”
人皮的主人显然有别于其余青衣社成员，对明落来说自然很重要，大人不在，惊羽卫擅做主张要了他的命，这是实打实的坏了规矩。
而惊羽卫，最重规矩。
次日一早。天色尚暗，都尉府门前便站满了人。
褚师爷想了一夜，最终决定穿的少一点赶早迎接指挥使大人，苦肉计虽烂，但是效果好。
看一眼身边黑压压一片，褚破问，“你们这么多人都是为了来看我热闹的？”
不止丁乾不语，就连一向崇拜褚破的程实也三缄其口，默不作声。
车轮碾过桥头青石，马车轮廓渐渐清晰。
褚破有些紧张，快要一个月没见着的人回来，反倒是他生出些近乡情怯的想法来，莫名的紧张不安。
熟悉的身影撩开车帘，缓步下了车马。
一如既往的单薄挺拔，褚破将人从上到下的打量了一遍，没见消瘦，先前他放进马车里的青灰披风也穿在身上，心底稍安。
将准备了一夜的说辞迅速过了一遍脑，褚破才要张口，身边黑压压的一片齐刷刷矮了下去，瞬间跪倒。
褚破怔住，鹤立鸡群般站着。
马车前的那张脸和往常无异，只淡淡扫过，视线没有停留，眼底看不出情绪，喜怒不知。
丁乾沉声，“属下活捉青衣使一名，已私自处决，请大人降罪。”
众人齐道，“请大人降罪。”
轰的一声脑子里变得混沌恍然，初入京城时的如履薄冰谨小慎微在自己无数个越线试探明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纵后早已消失的无声无息，褚破慌了。
现在开口说是自己的主意还来不来的及？一群人齐齐认罪自己再多此一举有没有仗着大人往日的善待让他生出威胁之嫌？求情行不行，褚破记得，惊羽卫里从没有人开口未同僚求过情。
惊羽卫有令，令行禁止，从无破例。
那一条条铁律的顶端，只有一个人，指挥使明落。
“笞四十，扣俸三月，择日再受。”轻飘飘的话响在众人头顶，明落掩口轻咳了几声。
褚破顺嘴就问，“大人着凉了？”
淡淡的药香从身边流过，明落一脸淡然的绕过众人径直回了府邸。
风刮过，府门外站的笔直的执岗惊羽卫都忍不住侧目看向褚破，他们的师爷果然非比凡人。
跪着的人们明显还有些晃神。
褚破看着脚边黑压压的一片，无不感慨，“你们不厚道啊。”
议事厅里，惊羽卫进进出出忙碌不已，唯独不见褚师爷身影。
入夜，听了一天属下们层出不穷的汇报和喋喋不休的感叹，明落回到府邸进了书房。
灯火燃到半夜，除了翻阅卷宗的声音，偌大的指挥使府邸再无半点响动。
推开房门，明落掌灯看着满院漆黑寂静，一如回到了一年之前，这里，从来就跟热闹沾不上半点关系。
唇角牵了牵，露出一抹哂笑。明落缓步到了书房，几步开外的客房昏暗，想了想，还是上前几步推开了房门。
昏暗的客房瞬间被烛火点亮，床榻上是此起彼伏的细弱鼾声。
太岁伏在床脚，只抬了抬眼皮没有半点起身的意图，榻上的人抱着田园睡得正酣，明落走近，萦萦烛火照亮了熟睡的人，那张娃娃脸映在暖色里，无比舒心。
熟稔的沿着床边坐下，静静注视那张脸许久，缓缓伸出的手顿在了半空，转而抚上了田园毛茸茸的小脑袋。
烛心摇了摇，明落低语，“你可真是从来不听话。”
也许是烛影晃动扰了沉睡中人的美梦，褚破咂咂嘴，皱着眉头翻个身，背靠着床边的人将田园拥进怀里。黄狗呜咽两声，艰难的将脑袋蹭出臂弯，转眼又沉沉睡去。
明落低声笑，果然狗似主人，将精髓传承了个七七八八。
房门再次被关上，屋内重归黑暗。
榻上静默了良久，被子里好似动了动，熟睡的人紧了紧被角，将一整个人埋进了被褥里。
翌日，左扬带着信从都尉府离开，匆匆去去跑去见了关老将军。
晌午时分，褚破给他小院里的梧桐树松了松土，一出院门就看到三两回府的惊羽卫们。
兴致冲冲跟着一道进了膳堂，褚破一脸得意，一屁股做到赵鼎身旁，拿手肘碰他，“怎么样，我这个约定完成的漂不漂亮，刺不刺激？”
赵鼎本就黑，不笑的时候向来看不出情绪，“多谢。”
褚破不谦虚，笑着应下，又看向其余人，“你们怎么都一副有心事的样子？”
程实叹一口气，“褚哥，你可知道大人这次为何要择日再罚？”
褚破摇头，程实再叹一口气，“连你都不知道，哎，咱大人真是越发的让人捉摸不透。”
晁介说，“我还以为这次得革职下狱，没想到只是笞四十，哎，”说着，竟将自己那满满一海碗白饭推到了褚破面前，“兄弟，看你身子骨这么弱，多吃点，别到时候受不住鞭笞。”
盯着眼前的饭碗，褚破后知后觉，问，“那个鞭笞，也有我的份？”
数道眼神不置可否带着戏谑的笑看过来，褚破疾呼，“这不对啊，我也算是立了功的，不行，我得找大人说说去。”
才站起身的人停在原地，不知想到些什么，又坐了回去，褚破皱着眉，问，“就不能功过相抵？”
丁乾说，“功便是功，过便是过，惊羽卫向来赏罚分明。”
程实说，“待灭了青衣社，我们自去请罚。”
沉默间，褚破想起了那封从北齐公主处得来的密信，低着头用筷子尖尖数着饭粒。
青衣社如果被瓦解，就意味着北堂渡可沉冤昭雪，不用想这也是大功一件，好事多磨，磨了这么久，也该有个结果了。
褚师爷在算计，旁人肉眼可见的投来意味不明的眼神。
赵鼎忽然说，“我在黄州买了特产，大人也买了些，应该是太甜不合大人的口，还在马车里放着。”
褚破蹭的一声站起来，“你怎么不早说！”想了想，将手下那晚被自己祸害过的米饭丢给晁介，“你自己留着吃吧。”
兜着层层油纸的都豆松饼透着满满的豆香，褚破一手捧在怀里，一手提着紫砂茶壶，整个人浸淫在清甜里，笑弯了眉眼。
明落房里，褚破打开那根本未曾拆开过的油纸，为对座的明落斟好一杯普洱，心满意足的开吃。
明落吃东西向来斯文，也很安静，眼角细腻的笑意不增不减，反倒让褚破心猿意马起来。
褚破说，“真好吃，大人，小青柑配甜点，午后怡情。”
明落不语，褚破又说，“大人，其实这件事是我牵的头，我是罪魁祸首。”
明落啜口茶，道，“想来也是。”
褚破说，“我就是看不惯那人歧视女子，肤浅，狭隘，女子能顶半边天。”
明落说，“你向来从不看轻女子。”
褚破不厚道的笑，“那是，咱们秦大人也不是一般女子啊，大人，赵鼎看到消息是不是急疯了，嘿，他也不想想，地府收人是要吸阳气的，咱们秦大人阴气那么重阎王爷都不敢收的。”
明落看他，好心提醒，“那人的人皮就挂在停尸院的墙上，傲君下刀很快。”
褚破顿觉豆松饼有些噎人，猛灌了口茶，被烫的龇牙咧嘴。
明窗半开，旧不露面的日头投下微茫，午后难得的好天气。
明落看向窗外，两条狗正在待消的雪上扑腾，滚了满身的积雪，肆意快活。耳边，是他的师爷东拉西扯的闲话，一切都显得太过家常了些。
很多年，遍尝了人间烟火温情的指挥使大人依旧记得这个午后。
人间烟火，最抚人心。
冬日悠长，人心向暖。
作者有话说
第88章 庖丁解牛（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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