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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如此纨绔(七) ...


  •   房中哭喊声凄厉惨绝,门缝外,祁天扬吓得面目惨白。

      小小的孩子眼中满是母亲哀嚎挣扎的模样,腿间的血迹像一条条毒蛇爬上他幼小的心房,男人们肆意的笑,张扬狰狞的脸向道道魔咒烙印在他脑海,经年挥之不去。

      又一声惊雷刺破耳膜,闪电划过夜空,慌不择路的祁天扬跑到了屋后,在那里,他见到了双肩颤抖倚窗偷窥的父亲,那张惨白尚且带着泪痕的侧脸成了他一辈子挥之不去的阴霾。

      为了所谓的九家连横,祁赈海蒙了心性,丧了良知。

      一个月后,惊蛰。

      白楚于分娩之日撒手人寰,死时形容枯槁,祁天放尚不足月险些胎死腹中。

      拿着酒杯的手不稳,白瓷杯翻倒,祁天扬呛咳几声,唇边的酒水带着不明的浑浊。

      歇了好几息,祁天扬恨声低咒,“那群猪狗不如的禽兽!畜生!我娘那时怀胎不足七月,狗屁的世家贵族,狗屁的豪门清贵,对着有孕之身的妇人行恶事,不过是一个个披着人皮的恶鬼!他们死不足惜,我要他们生为我娘赎罪,死为我娘陪葬!我要他们生生世世不得好死,要他们下辈子做猪做狗,要他们祖祖辈辈为之蒙羞!”

      褚破憋着的一口气好不容易缓上来,扶着窗框长长呼出口气来。

      郁结难消,心口的沉闷压得自己喘不过气,褚破朝明落投去一眼,颇有几分求救意味。

      明落看向祁天扬,说道,“宋家大火之时你不过十来岁,如何带走宋悔,如何控制她数载。”

      到底是惊羽卫指挥使,大佬的冷清冷性褚破早就看破,撇撇嘴,站在一边兀自缓解。

      祁天扬回视,眼中渐渐布上阴郁之色。

      明落又道,“你不说,可以。那我问你,若惊羽卫不曾涉足此事,待事成后你欲如何处置?辞官?”

      祁天扬反问,“我为何要辞官?”

      明落道,“做得多错的就多,我以为为了祁天放你也该知道见好就收。”

      祁天扬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厉色道,“不论何时事发,任谁也能查明此事与他毫无干系,他不知情。”

      “我相信。”明落展了展衣袖,语气放缓,“只是若惊羽卫说他知情,他便知情,任谁能查明也无济于事。”

      “你!”祁天扬如同强弩之末,双眼泛着腥红。

      明落笑问,“你不恨祁赈海吗?”

      “不恨?哈哈哈,我对那群畜生的恨还不及对他的千万之一,怎能不恨,”祁天扬大口喘息着,好半天才道,“天放自幼无母,他活着唯一的作用便是当个父亲,他那个续弦本就是个不安于室的,都不用多下功夫他就跟许远致勾搭成奸,不成器的东西,这么多年了她下在饭菜里的药不过是毒性浅淡的慢性药,我暗中添了些成瘾的药剂让他愈发痛苦罢了,活不好死不了,天放有爹,我也宽慰。”

      明落赞同着点头,“所以你书信给祁赈海要他赴京,就是为了让他悉知此事急火攻心?”

      褚破看着唇边依稀露出的殷红,耳边听着他家大人一句句话下着套,到底有些耐不住,插嘴直言道,“祁天扬,宋家大火你一个屁大点的孩子怎么放的,谁帮你绑了宋悔,这么多年你处心积虑到底谁给你做帮手?”

      祁天扬闭了闭眼,眼前的褚破已经有些看不真切,强压着胸口的燥热,祁天扬摇头,“师爷说笑,何来帮手。”

      褚破恨铁不成钢,“你把谁当傻子呢?除过那几只臭虫的事情不算,你堂堂顺天府尹的能耐竟然从未查出过一起跟青衣社有关的案件,说出去谁信?”

      酒壶被碰倒,祁天扬强撑着身子,笑得狼狈,“证据呢?”

      褚破气结,不顾身旁的明落,破口道,“你个傻子,让你说你就说,别怪我没提醒你,为了你也为了你那傻弟弟好,你快说啊。”

      明落终于开口,“如果我是你,我不会让祁赈海发现他二人苟且,我会让那女人继续为了能与奸夫在一起持续不断的下毒。所以,许远致被杀当晚,请问祁大人,你那小弟身在何处?”

      一口浊血喷溅而出,祁天扬难耐昏沉,情急之下捏碎了桌上的白瓷酒杯。

      褚破冲过去,几度欲言又止,想要伸手去扶,手抬起又落下。

      “我问过裴渊了,祁天放那天跟他在一起,裴渊能作证。”褚破撒了一个在场两人都能一眼看穿的谎。

      沉寂半晌,明落问,“你要保他?”

      身后投来的视线让褚破一僵,于是选择站在原地装死。

      明落忽而起身,径直朝着书案走近。

      许是气势太盛,祁天扬竟怔愣了下方才强撑起身子靠坐在椅背上。

      褚破悄然挪了挪脚,将身侧位置让了出来。身旁人周身气势慑人,褚破暗暗捏了把汗。

      明落居高临下的看向祁天扬,“好一场兄弟情深,祁天扬,你可知我兄长惨死边关,到如今还声名狼藉,祁天放既尚在人世,你该替他谋好后路才是。”

      良久,祁天扬探出一只手攥住明落衣袖,吃力道,“明大人,你我好歹同门一场。”

      明落蹙眉。

      祁天扬道,“袁先生,袁先生数年前游历至曹岭,曾教过我一段时日,算下来,我与明大人兄弟二人系数同门。”

      明落衣袖下的手猛地攥紧,苍白的手背上青筋突起,褚破暗自心惊。

      又是袁青梢。

      明落望着祁天扬,眼中没有任何温度。抽回的衣袖被猛地紧攥,祁天扬终于耐不住喉头的腥甜,呕出一大口血来。

      书案上,那幅新字瞬间绽出一朵血花。

      悲天悯人。

      “明大人,求明大人念、念在天放与褚师爷相交一场,天放心性不深,望两位日后能照拂、照拂一二。”

      明落低下头,语气里没有半丝多余情感,“萧统呢?”

      褚破如梦初醒般一拍额头,“对啊,还有萧庞他爹。”

      再低头,攥着明落衣袖的人已然没了生息。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世人敬仰天地,却只仰望日月星辰,苍穹之下的蝼蚁总在竭力生存,斗转星移,循环不止。

      房门外,一群惊羽卫前站着两个人。

      褚破一脚踏出就看到一脸泪痕交错的祁天放。

      明落与他擦身而过,不留片语。

      麻木的迈进房门,祁天放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丝毫声响,喉头哽咽,两条腿艰难的走近。

      褚破一脸无奈的走到已经傻掉的裴渊身前,抬手在他胸前来了几下,“你个不长进的,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拳拳到肉,发出闷响,裴渊木然的后退几步。

      天色阴沉,黑云压境。

      祁天放一声“大哥”悲恸哭嚎,褚破上前两步谨小慎微的跟上自家大人,将身后一切隔绝在脑后。

      伍柏成被革了官职,却神奇的保住了命。惊羽卫指挥使亲自下令将伍柏成与其夫人一同放归了家,彼时,伍柏成形同一具没了魂魄的空壳,伍夫人先是哭再是笑,终是上前搀扶着夫君进了伍家大门。

      世间最残酷的刑罚,不过诛心。

      府门合上,将一切空虚龌龊掩在门里。两个心中肚明的人将后半生葬于一处,互为坟冢。

      白露这日,一群人站在玄津桥上等待入宫的明落。

      程实伸手捅了捅身侧心不在焉的人,“褚哥,想什么呢?”

      褚破叹息一声,“你说咱们陛下会不会诛连九族什么的。”

      程实说,“换做往常,这么重的罪可真说不准,但咱们大人去了,保不齐替你求求情。”

      褚破一愣,正色无比,“怎么是替我求情,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

      程实嘿嘿直笑,晁介用刀柄捅了捅先前被程实捅过的地方,笑道,“难道不是你要保那祁天放?大人早知你顾念往日情分,若不然,也不会放任你去给裴小公爷通风报信带人出城。”

      褚破一噎,他就知道精明如明落怎会不知他的小动作。

      一时间神思复杂,褚破瞥一眼一旁的丁乾,小心的问,“咱们大人向来都是秉公办事不徇私情的,对吧?”

      得到一个冷漠的眼神,褚破闭了嘴。

      赵鼎动了动,双手在胸前交错抱臂,褚破条件反射的捂住了酸麻的后腰,警惕的望过去。

      赵鼎黑着脸笑得不怀好意,朝他身前扬了扬下巴,小声道,“师爷,麻烦来了。”

      褚破回头,桥边走上一个人。

      萧庞面带微笑,锦衣独行,一把折扇轻摇,端的是姿态斐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如此纨绔(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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