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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书院怨灵(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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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城。
褚破心情很好,虽然天气乍暖还寒,但是春信已至,他不用再每天给自己穿很多层衣裳,为了让自己不显得臃肿,他还得费心的将那些衣裳巧妙剪裁,该厚实的地方他会多缝些夹层,费时费力。
月悬中天,褚破拎着半壶酒,哼着小调走在百梧大街上,偶尔碰上几个疾行归家的熟人,他会笑着跟对方打招呼。
酒是刚才从廉况他们那里虎口夺食抢下来的,带着胜利的小喜悦,褚破转过街角,整个人陷入小巷的阴暗中。
月光吝啬的投下几道痕迹,前面几十米远就是自家的侧门,通常情况下他都是在半夜从这里回到铺子后院,洗漱一番然后舒展身体沉沉睡去。
褚破突然停下,回过头朝身后望了望,巷子尽头没有人。
也许是无家可归的小野猫,褚破摇了摇头,觉得自己今晚喝的有些多,一点小小的响动就让自己草木皆兵。
关门落锁,褚破看一眼被自己遗弃在门后的旧门闩,想了想还是再次拿起来,重新穿过了闩洞。
他不知道,房檐上那只“小野猫”正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嘴角露出一抹嗤笑。
天井下的水还透着冰冷,褚破在围炉上座上水壶,等水开的时候褚破想到了那半壶酒,于是他起身,朝着桌边走去,酒壶有些冰冷,才拿在手上褚破就觉得有一股寒意从背后生起,几乎是同时,房内生风,褚破惊了一下,还没回过头,后颈就狠狠挨了一下。
酒壶落地,发出一道残破的脆响,昏迷倒地的褚破只来得及看到一双漆黑的皂靴。
再次醒来,褚破发现自己被人装在麻袋里,外面很颠簸,应该是在马上。
奔马正疾驰,他应该被颠簸了很久,才清醒过来就觉得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一样,后颈的钝痛让他神经紧张。
最开始褚破会计算方位和时间,直到后来确信自己已经身处千里之外就不再动脑。
期间,绑自己的人会不时给他投喂些馒头和水,他是在要求如厕的时候见到了那个人。
是个陌生的男人,方脸,下颌还蓄着青胡茬,一双眼总是像鹰隼一样用一种高深莫测的眼神盯着自己。
两人没有说过一句话,褚破没有问。他不认识这个男人,但是,他认得那双靴,虽然眼前的人穿着便衣,但那双靴他几个月前见过,就在桐城县衙大堂内。
麻袋里的褚破被扛在肩上走动已经是十天后,他已经想到自己数月前不知好歹被秋后算账鞭尸暴打的情形,再被颠簸着走上长长的一段台阶后,他听到身旁有个人来回踱步的声音,不及细想,扛着自己的人顿了一下。那个脚步声也停了,然后脚步声走远,他重新被扛着走了很长一段路,七拐八拐,有些晕。
再次重见天日的时候,褚破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他看到了很多人,或坐或站,每个人都是一身黑衣,反着鸦羽一样的光泽,几乎每个人都握着腰间的刀柄,冷测测的看着自己。
褚破坐在地上,看一眼周围的人,很想把褪到腿间的麻袋重新套回头上。
“几位壮士,好啊。”褚破还是决定率先打破眼前诡异的沉默。
就见身边几位“壮士”互看一眼,每个人的眼神里都写满了一言难尽。
绑来自己的方脸男人是第一个跟他说话的人,他说,“惊羽卫,丁乾。”
然后几位“壮士”纷纷开始了自我介绍。
黑脸尖嘴的那位称,“惊羽卫,赵鼎。”
圆脸大眼白面皮,左眼下有一颗黑痣的那位称,“惊羽卫,程实。”
身高九尺体型壮硕出口威武的那位称,“惊羽卫,晁介。”
剩下的没做声,只安静的看着褚破,褚破被盯得有些毛,“各位大人,有事吗?”
半个时辰后,褚破明白,一切的一切都源自于自己在桐城县衙的自证清白,现在的情况是,他这个原本不属于这里的人被特案组特招了,用一口麻袋。
褚破抬起右腿,晃了晃已经发麻的臀瓣,然后换了一边依旧老实的坐在麻袋里,问道,“所以,几位大人是觉得指挥使大人是冤枉的,又希望我能查清真凶,救指挥使大人出囹圄?”
程实说道,“我家大人必是冤枉的!”
晁介说道,“若我家大人杀人,绝不会用如此手法。”
丁乾沉吟片刻,也说道,“不是希望,是你必须查出真凶。”
褚破想了想,笑着问道,“如果没查出来呢?”
回答褚破的,是三柄冒着寒光的断业刀,刀背宽厚,刀刃锋利,距离自己的颈动脉只有几毫米。
指挥使衙门名为都尉府,也有游廊和亭柱,只是那些游廊加起来可以好像可以绕桐城县衙十几圈,那些亭柱上的一块朱漆也好像可以买下他的成衣铺好几间。褚破从刚才的议事厅被带出来,正襟乖巧的被夹在四个惊羽卫同知大人之中,朝着未知的一处地方走去。
在经转了地四个回廊的时候,褚破理清了思路。
稳坐惊羽卫第一把交椅的指挥使大人在一个深夜孤身前往武周第一书院,被人发现的时候身边躺着个死人,死状其惨,有意思的是,这位指挥使大人手里还拿着行凶的凶器,更有意思的是,这位大人从被下了大狱后便三缄其口。
最有意思的是,死者,是武周当朝太师的娘家外甥子,最最有意思的是,纵使这个死者和王权下的二把手沾亲带故,也没能阻止惊羽卫拦下此案,自家当家的大人只被押在都尉府大牢,而那位当朝二把手也只是气的翘胡子,扬言一个月内缉拿真凶,不然......
褚破很坏心的想,这是特案组组长和政要裙带的一场不带血的厮杀。
很快,褚破就后悔了,在他被带进一间屋子之后。
那是一间孤立在一个院子中的屋子,大门被程实推开,褚破老实的跟进去,后脚还没跟上,一股腐烂气味就排山倒海的刺激的他的每一个呼吸神经。
屋中足够大,桌台足够多,古朴的木架被器物堆挤的足够充实,正对面的墙上紧密悬挂着几排工具,那些精致锋利闪着光的刀剑钩斧前站着一个女人,一身青布裙,头上也只用青布头巾挽了个髻,女人眉眼清冷,几乎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进去。在她身前,是一张桌台,桌台上,是一具尸体,确切的说,是一具青肿的烂肉,全身赤裸,看不清生前形态。
赵鼎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股大力冲撞了一下,等四人回过头,褚破已经冲到屋外,撑着廊柱哇哇大吐。丁乾迟疑了一下走到他身后,褚破还在吐,吐的纵情放肆,一度忘我。
秦傲君半阖着眼从桌台后望出来,冷幽幽道,“这就是你们带回来的人,就这样?”
程实很诚实的点头,“是,就是他。”
秦傲君那不带一丝人间温度的声音将褚破拉回了现实,第一个反应就是抱紧廊柱,死不回头,他对着眼前的院子闭着眼大喊,“你们要想让我帮忙给大人沉冤就不要逼我看尸体,把我逼死了你们大人也就没希望了,我说真的!”
身后那个女人又发出一声轻嗤,清楚的传到褚破耳中,褚破充耳不闻。
丁乾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不看尸体,如何查线索?”
“不行,我恶心头晕,我害怕。”
褚破依旧闭着眼,但他能分明的感觉到有五道视线一起盯着自己后脑勺,意味深长,一言难尽。
“不是有仵作吗,我问仵作就行。”褚破补上一句,他确信那个女人是仵作,就在刚才她的手里还拿着一块腐坏的人皮。
然后褚破明显感觉那些视线减少了些威力,只剩下一个阴森森的视线,让他后脊梁发寒。
“你问。”
“你说,死者被发现时的情况,尸体情况,还有死因。”
屋内外沉默了片刻,秦傲君再次开口,“脚筋被割,孙思敬坐靠于八角亭内,衣衫破损,下身赤|裸,胸腹中十三刀,深三刀浅十刀,深痕可见肋骨,脏腑中刀,死前受凌虐,阳|物被齐根斩下塞进其口中,死因一刀割喉,刀锋钝挫曾卡在骨头上,应是费了一番力才被拔出。”
“凶器呢?”
身后有脚步声走近,程实将一柄沾着干涸血迹的柴刀递到褚破面前,为了让他看清楚,还在手中翻转了几圈。
褚破盯着刀刃上的豁口,喃喃自语,“这么钝的刀卡在颈骨上要怎么拔,怎么使力?尸体肩头有鞋印吗?”
丁乾眸子一闪,道,“没有。”
半晌后,褚破又问,“菊花呢?”
“什么?”秦傲君皱眉。
“就是后|庭,如何了,可有伤痕?”
几道熟悉的视线又透着古怪的投过来,褚破将亭柱抱得更紧些,就听秦傲君道,“后|庭有异物整根没入,肌理撕裂颇重,因被坐在身下,血液梗阻回流,孙思敬小腹鼓胀。”
“什么东西?”
一个东西在下一瞬被秦傲君丢了出来,咕噜噜圆润的滚到褚破脚前,褚破下意识低头看过去,然后惊呆。
那是一根带着血,根部还沾着陈泥的胡萝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