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唇舌（九） ...
-
“你可知他是谁？”萧庞问。
“原来，他真的是褚破啊。”萧吉缓缓开口，眼底渐渐染上红，眸中却闪过一抹光。
褚破抚着胸口顺气，看也不看他们，只问身边，“那老头儿是谁？”
褚破声音极小，谁知那老者却朝这边看来，随即拱手道，“回大人，老夫沐府家仆，您叫我老黄便是。”
沐嬅笙越发的呆愣，喃喃道，“黄爷爷......”
老黄又道，“今日本为赴喜宴而来，不曾想叨扰了府上，家中老爷夫人临行前再三交代要老夫照顾好小姐，大人，沐家也算官商，望大人明鉴，可否容老夫带小姐回去，今日之事，断不会从我二人口中传出去。”
褚破沉吟着，朝老黄轻轻点了点头。
穿过互相挟持的人群，老黄一路拉扯着沐嬅笙出了府。
沐嬅笙惊觉，“黄爷爷，你竟然这么厉害！”
老黄笑道，“要不是老黄这把老骨头还中用，老爷夫人怎么肯放心我跟着小姐出来，小姐，世道艰险，咱们快些回去，听老黄一句，咱们就好好待在汣州，可好啊。”
沐嬅笙讷讷点头，却又看向萧府内，“可是里面，他们。”
老黄将手抵在嘴上，看了眼四周，压低声音道，“小姐放心，没事，这里内外少说藏着不下二十位惊羽卫高手。”
北院，剑拔弩张的气氛瓦解，满院狼藉。护卫们重又散去，只余下侍女们安静的打扫。
除了越飞火适才出刀，在场的惊羽卫们存在感实在是很低，萧吉看过来，勾起嘴角笑，又牵动了伤口，啧了声才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褚破状似回忆，“我入府头一天，就有人告诉我北院的姑娘们各个会武，这两位松知梅知姑娘平日里过于行藏诡秘，我就叫人跟了几回，这下倒是不巧了，万事客栈在今早被端了，不过还好，你手下那个掌柜的跑了。”
萧吉轻笑出声，“原来你真是什么都知道，却在这里跟我们演戏。”
身后传来一声闷笑，褚破头也没回，只笑着应下，“呵，我演技一向好。”
“褚师爷闻名遐迩，那，惊羽卫现下可是要拿我法办？”
褚破深吸口气，回头去看，秦傲君依旧冷淡，程实更是外头朝他眨眨眼，示意他自作主张就好。
“咳，”轻咳一声，褚破转回头，朝二人看去，“两位，一个是萧府的东家，一个是万事斋的东家，我一个小小师爷就不掺和二位的家事了，我只图我该图的。”
褚破起身要走，萧庞已径自转身，朝着院外而去。
褚破看着他背影猛摇头，又看向萧吉，送上连日来最为和善可亲的笑，“阿吉，如果你再成婚，可以找我做喜服，我也是裁缝，而且肯定比沐家便宜。所以，别想着收拾我，我没能耐，可我家大人会盯紧万事斋，你要小心啊。”
虎落平阳，一招翻身，褚破知道该仗势欺人狐假虎威的时候，就绝不能含蓄。
萧府门前，萧庞将一个布包递了过去。
褚破笑吟吟手下，又无比虔诚的朝他致谢。
萧庞脸色平淡，倒让褚破忍不住翻个白眼，轻轻扯了扯他衣袖，也不管那几双惊羽卫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径自将人拽到门边一侧。
褚破斜眼看他，“你做这副表情给谁看，是震惊于自己捡了一个江湖大佬，还是舍不得我走？”
萧庞眸光闪了闪，没说话。
褚破笑了，“刚只问了他，现在问问你，萧庞，你爹呢？”
紧绷的身体倏然舒展，那道眸光终于化作实质，笑意渐渐蔓延开来，眼前的萧庞霎时间又是那个洒脱自信的模样。
眼底像是带着钩子，直勾勾看着褚破，“褚兄，你若要这般问，我可就真舍不得放你走了。”
褚破退开一步，咋舌道，“要么说你是首富呢，萧庞，玩儿心眼儿的心都脏。”
萧庞但笑不语，手中折扇再次舒展，轻轻的摇。
褚破问，“你恨萧统吗？”
“他是我爹，如何恨他。”
褚破说，“萧吉肯定是恨他的，所以袁青梢派人掳走他时北院没插手。你不恨他，但萧府那么多护卫也没能拦下人来，所以我很好奇，萧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什么人，褚兄不是早从祁天扬口中得知。”
褚破说，“那你为什么一定要萧吉成亲？”
萧庞看他，忽而仰头望天，“世俗容不下。”
褚破沉默半晌，“花前月下，媒妁之约，世俗赞美爱情，但世俗又容不下爱情。”
望天的人闻言转头看着他，褚破突然看过去，一脸的不屑，“啧，这事儿放萧吉身上就会被世俗所累，放我这你就拼了命的勾搭，萧庞你挺双标啊。”
萧庞笑了，“是褚兄天资过人，若非遇见你，萧某人心中块垒，仍烈酒难消。”
褚破眼珠转了转，突然眯起眼，“所以如果我没来找你，萧吉的婚事也未必顺利。”
于是褚破也笑了，笑自己坐山观虎斗观的乐呵，山中猛虎没准儿也笑看他这只野猴子。
褚猴子又从衣袖里掏出张银票来，汇宝银号的十两银票。
递进萧庞手里，褚破轻声道，“银子不多，烦劳你代我买些香烛供奉送给老夫人，虽没见上面，也算我打扰多日的谢礼。”
萧庞愣了下，拿着银票的手也为不可察的抖了抖。
再看向褚破，温和的笑眼下暗藏汹涌。
“所以，你要乖，看好你该看好的人，别让那个人招惹我家大人，也别让那个人招惹我。”
褚破转身离去，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
车辙滚滚，萧庞拱手，“褚兄，就此别过。”
一如当时都尉府前，同样的人，同样的话，只是再没了那句后会有期。
褚破背靠车壁，长舒一口气，“哎，相爱相杀呀，也算是另一种双向的奔赴了吧。”
萧庞当然会乖。
萧统失踪，萧家安然无恙，少东家一帆风顺的接了手。
兰陵的讼师们与萧统联系慎密，尤其半犀先生还是萧统至交，萧庞一招掌权，讼师们闭口不谈，兰陵也照旧风平浪静。
除非，讼师的把柄捏在一个人手里，萧统首当其冲，十余载首富身家傍身，如何能没有安身立命的筹码。萧统失踪了，兰陵却没乱，除非，握着筹码的人成了另一个人的筹码。
褚破捅破了兰陵讼师的遮羞布，司马开相几人人人自危还来不及，还没生出半点群起而攻之的心，辩难当晚便被数名惊羽卫闯了内宅。
各种秘辛如竹筒倒豆子般如数交出，其中就包括萧家老夫人佛堂的秘密。
一座能够藏人的佛堂。
那个罪人在念经，龛笼之上，佛也无法睁眼。
褚破手握那份秘密，让萧庞一份人情，也让萧统好好听听佛经净化净化那颗曾经肮脏的心。所以，萧庞一定会很乖。
褚破笑得舒心，直到身侧的视线凉飕飕直勾勾投射过来。
褚破不禁坐直了身体，“秦大人，傲君，你看着我干嘛。”
秦傲君道，“我在想大人会怎么罚你。”
褚破咽了咽口水，“会怎么罚？”
“不知道，”秦傲君手腕转，一道银光划过，小环刀赫然在手，“如果是我，你爱作死，我就会成全你。”
掌心处突然一凉，褚破还没反应过来，一低头，就看到自己掌心慢慢渗出一条红线，又慢慢扩散，接着，鲜血汩汩而出，瞬间染红了整个手掌。
惊羽卫师爷在自家马车上晕血昏厥之时，萧旁立在北院庭院前。
隔着紫藤花架，冷眼看着院中的人。
“你叫什么？”
轮椅转了过来，上面的人说，“萧吉。”
多年前，跌进泥潭的人早就万劫不复，此前种种，皆是过眼云烟。今后种种，都只是他萧吉。是他萧吉重新夺回了万事斋，顺理成章的坐上了那个位置。
所以，他就是萧吉。
萧庞说，“你可以走。”
萧吉在笑，没了赤子天真，眉眼里到处是浓的化不开的春情，“我走出这里，惊羽卫就会找到我，怎么，你还要追出去打我一巴掌让他们看？”
萧吉说，“萧庞，我的天地不大，北院足矣。”
萧吉又说，“我的心也不大，就容得下一个人。”
萧庞离开了北院，兰陵城再没人敢提过小公子的婚事。
万事斋的主人画地为牢，圈住了自己，也圈住了另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第128章 唇舌（九）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