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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唇舌(六) ...


  •   褚破不管他,看一眼满室的酪白人影,扬声道,“还有你们的半犀先生!”

      众人惊闻,满眼是惊疑焦诧,就听褚破道,“不才有幸看了十三年前的卷宗,好个一战成名的半犀先生啊,与当时那狗官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瞒下按察使,硬是为那勾结匪患□□幼童的恶人翻了案,匪首送下来的民脂民膏聚成了山被送进他们二人府上,讼棍猾吏名利双收,受害几人家中转眼被山匪灭了满门,好啊,真好啊,兰陵真是个好地方,竟能养出你们这帮人面兽心的衣冠禽兽来!”

      褚破边说,脚下不停的在堂中央来回走动,时而看看脚下,时而看看周遭被门客簇拥的几人,不似闲庭信步,倒更像是在丈量。

      话音才落,身影探过,褚破一把捡起地上的酒壶,朝着眼前的一众人砸去,有人惊呼着闪躲,大骂着褚破疯了不成。那酒壶就擦着司马开相的脸颊而去,摔在地上,铜壶瞬间凹陷下去一大片。

      不解气似的,褚破接连捡起地上的杯盏盘碟,不管不顾的朝他们砸过去。

      狠狠的砸过去。

      萧吉震惊,愣愣的别过脸看想萧庞。

      萧庞面上看不出别的情绪,一侧首,看向身后的随侍,“这些是你们替他查的?”

      男人僵硬着一张脸,摇头,又道,“那日遣了几名好手过去,堂先生只说若今日辩难生了口角,一旦动起手来一定要他们几个将他护好,再无其余吩咐。”

      再次看向堂中央的人,喘着气站在那里,一双眼死死盯着众人。

      萧吉轻声问,“兄长,这,堂先生他没事吧,怎么竟成这副局面了。”

      萧庞忽的勾起嘴角,眼底却是让人分辨不出的情绪,萧庞道,“他没事,只不过被人中伤底线,急红眼罢了。”

      褚破自认是个实在人,为了活命,为了后半生,礼尚往来的事他做,被人待之刀兵尚且退避三舍的事他做,自从有了私心做了几次勇敢尝试后,先礼后兵的事他也做。

      但褚破私心重,刀他可以,刀他心上的人就绝对不行。

      要杀回去,杀个片甲不留,杀个寸草不生。

      杀疯了才好。

      陆圭年被瓷片割破了脸,几番闪躲下早没了往日风度,衣襟半敞,狼狈着冲他大喊,“你疯了,你疯了,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到底要做什么!”

      褚破双手一拍,掌声清脆,“问得好!我是什么人,我自然是个路见不平,眼见不平事耳听混账话却偏要拔刀相助的人,是个穷人,也是个浑人。你们不一样,你们就他娘的不是人!”

      先前与他们温驯对辩的人是他,后来瞬息变脸挖人隐私的也是他,此刻一手叉腰一手指天的还是他。

      褚破指着那些人骂,“一个个披着人皮不说人话,惯会拿着律法做幌子!律法谁写?谁给你们依仗?作奸犯科之人谁来抓?我今天拿剑指着你们给你们一人胸口一个血窟窿,你们谁还能举着律法跟我之乎者也的嚼舌根?我大周律例乃先人血泪所书,朝廷铁血所捍,没了你们嘴里的鹰犬爪牙你们还想这么自在的喝酒对喷?笑死个人,城墙下讨饭的乞丐都要笑掉大牙了吧,就你们这些承人恩惠不记情,享受着他人庇护还要反咬一口的狗,真是武周又当又立之巅峰,说你们是狗,狗他娘的都嫌恶心!”

      聚贤楼里有一个算一个,舌桥不下,惊愕不已。

      口舌之争的精髓在于言行合一,指天骂地指戳人心。

      于是褚破指天骂地,“你们这些只会自己脸上贴金,吃屎说屎香,不当人说人脏的垃圾人,无知无耻,下贱下流,卑鄙腌臜的夯货!爷爷我今天告诫你们一句,回家待好了,中元节别出门,恶鬼最爱啃你们这些肩上顶着粪桶天雷劈下来都要绕路走的贱人,贱人!”

      褚破赌咒,“这聚贤楼就是个笑话,爷爷早晚有一天拆了这楼!好教你们睁大瞎眼看看,兰陵不是法外之地,更不是你们这些井底之蛙的逍遥窝!”

      文化传承傍身,褚破独站,画地为牢,以国粹护身,以他们娘为圆心,他们亲戚为半径,围着他们祖上坟头黑烟绕一圈,赢就是双亲健在国泰民安,输就是他们族谱升天。

      褚破赢了。

      兰陵一日,褚破以一人之力,舌战群讼,独领熬头将三家讼师及百余名门客困在聚贤楼破口大骂了近两个时辰。

      堂北,一战封神。

      回过神来的兰陵百姓后知后觉的发现,聚贤楼外根本没有逢霄阁姑娘的马车,也没有怀揣账本手提棍棒凶神恶煞的赌坊打手,知府衙门前四面墙整洁如旧。

      那天,褚破声称自己耗费了元神,拒绝了回到北院好吃好喝的邀请,早早回了客房。

      萧吉的婚礼还有两日,褚破站在铜镜前来回的照。

      他问萧庞,“你觉没觉得我胖了?”

      萧庞眼底堆着几分宠溺,几分笑意,轻摇折扇,“自是不会骗你,只是胖了些愈发招人疼爱,也不是坏事。”

      褚破冷笑着将腰带松了又松,忽而又问,“我骂人那天,你有没有听到聚贤楼里有人在笑?”
      萧庞思索,片刻后摇了摇头。

      褚破摆摆手,“估计是我骂昏了头听岔了,”看向赖在自己房里不走的某人,褚破出口赶人,“东家,阿吉就要娶媳妇儿了,你赶紧张罗着去啊,成天耗在我这做什么?”

      萧庞不以为意,“婚仪一应事务都由几位姨娘操办,到明日你再看,府内必是一番喜庆,只是堂先生,你好歹唤我一声东家,我这东家可比阿吉岁数大,你不替我着急,我总也该替自己上心才是。”

      褚破被噎住,好在桃知及时赶到,再次救他于水火。

      婚礼前日傍晚,褚破在北院坐着,搅动着手里的糯米甜汤,饶有兴致的看满院侍女忙前忙后,如百蝶穿花。

      桃知从远处疾走而来,笑脸如春,手里捧着大红的喜服。

      “公子,喜服到了,要不要回房试试?”

      视线落在喜服上,红的刺眼,萧吉笑弯了眼,“兄长找的人手艺自然不会差,收着吧,明日穿。”

      褚破挑了挑眉,不动声色的看一眼喜服,一声叹惋,“哪有新郎官不试试喜服的,一辈子就穿这么一回,阿吉怎么不期待?”

      萧吉笑着看过来,“堂先生,你可穿过喜服?”

      褚破笑着摇头,“我还没成过亲,当然没穿过。”

      萧吉问,“那堂先生可有心仪之人?”

      褚破顿了顿,对上那双漂亮的眼,“有。”

      萧吉看着他怔怔出神,好半晌才如呓语般喃喃,“是啊,喜服自然是要为心仪之人穿才是。”

      舀了勺甜汤送进嘴里,褚破笑吟吟说道,“是啊,阿吉明日大婚,一定很开心吧。”

      萧吉脸上瞬间浮上红霞,缓缓低下头去。

      “红烛喜事,自然是值得开心。”萧庞的声音由远及近,穿过长廊朝两人走来。

      嘴上说着府上姨娘操办,一大早却忙得脚不沾地的萧家主总算出现,褚破送给他一个大大的嘲笑眼神,低头将手里的甜汤一饮而尽,又将空碗朝萧吉摆了摆,赞不绝口。

      萧吉笑着回应,又问向萧庞,“兄长忙了一天累了吧。”

      萧庞道,“只是吩咐了一些事,阿吉,明日一早我让驭风代你去迎亲,你心里莫觉得委屈。”

      萧吉赶忙摇头,看着自己双腿,神情萎顿了下,“怎么会,该是人家姑娘不要觉得委屈了才是,毕竟嫁给我这么个不良于行的人......”

      “怎会,”萧庞接过杏知递来的茶,说道,“等她入了府便是阿吉的夫人,整个萧家都会待她好,绝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萧吉的头埋得更低,耳廓都染上薄红,放在腿上的双手紧了紧,将衣摆捏出了褶皱。

      萧庞淡笑,眼里满是欣慰。

      一只手适时的搭在萧吉头顶,萧吉抬头,却见褚破立在身旁,一脸柔和的看着自己。

      离得有些近,萧吉愣了片刻,第一反应是朝对面的兄长看去,萧庞却是看着褚破,眼尾嘴角都含着笑意。

      褚破说,“你们兄弟俩感情真好,阿吉你看,你哥这么为你操碎了心,等今后他成亲,你也一定要好好替他操操心。”

      头顶被他轻轻揉了揉,也不知是不是刻意,褚破弯身下来凑得更近了些,直直看着萧吉,语气也愈发的轻柔,“咱们阿吉性子好,长得也好,真想迫不及待看看阿吉穿喜服是什么样子,萧庞,你猜阿吉穿上喜服什么样?”

      萧庞不答,看着两人近在咫尺的脸,但笑不语。

      萧吉看向自己兄长眼里闪过一丝微光,快速的一闪而过,几乎捉不到。

      耳边又想起轻柔耳语,“我要是阿吉的兄长,一定舍不得让阿吉这么早成婚的。”

      说着退开身,褚破朝两人摆摆手,“明日就要成婚了,你们兄弟俩一定有很多话要说,慢慢聊,我先回去了。”

      看着他背影,萧吉突然开口,“堂先生,听兄长说我婚礼后你就要离开了,你,你还回来吗?”

      褚破没回头,背对着两人的脸上是难以形容的微妙表情。

      褚破说,“你们是家人,这里是你们的家,我的家不在这,我的家人也在等我。”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25章 唇舌(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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