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不老之术（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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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破更安心。早在一天前，褚破就收到了明落日常随战报而来的信笺，褚破愿意称之为家信。
昨日那封信里，明落明确表示，趁他不在之时，京中恐有变动，若是时局动荡无法自保，可随时找相爷寻求庇护。
褚破算是明白了，时局动荡且不说何时，图谋不轨之人还未动作，上头那几尊大佛早就率先一步趁着明落不在将主意打在了自己头上。不然小小一个秦淮浮尸案顺天府怎么就不能办，偏偏翡翠镯一出现，案子就交到了惊羽卫手里。
要是明落的这封家信早些到，褚破想，他入宫时肯定会在九五至尊面前多表表忠心。
翌日，京城市坊街巷内，陡然流行起了一阵说书风潮。
说书先生口沫横飞，书局连夜造册，一部名为“西行游记”的浪漫章回话本几乎在一夜间流传开来，故事之精妙，情节之惑人，每每引人入胜，惹得万人空巷。
什么东胜神州傲来国花果山，什么定海神针七十二般变化，什么卷帘大将弼马温小白龙，直到了师徒四人西去取经，故事的开篇，便到了比丘国。
京中百姓此刻早已忘却了笔者承恩先生到底何方神圣，早已沉沦在老鹿精为狐狸精谋划吃掉一千一百一十一个婴儿心脏的匪夷所思当中。
故事里，狐狸精为了迷惑比丘国王，找来老鹿精化作身旁侍女，为自己残害生灵，取胎儿心脏入药，助自己保持年轻美貌。
一连三日，褚破任由故事发酵，才慢条斯理的将容英意外失足落水的结案陈词签字呈奏。
褚破自然不急，那个一心为了乳母能够死的安息的贵妃娘娘不急，那个一心为了拳拳孝子之心替母亲求药方的二皇子也不急，他自然更不急。
二皇子要探他底细，他实打实的将一个混吃等死且无能还想妄图尚未的断袖草包形象诠释的全方位无死角的饱满通透，如今只等结案陈词交上去，更坐实了自己不能无为，想必二皇子开心，褚破自然也乐的轻松。
北堂戚这只早已成了精的老狐狸，终是无奈笑叹。
相爷之子要求褚破紧急时求援，褚破乖巧听话，觍着脸走了一趟相府，百般卖惨。于是，在比丘国的故事发酵成疯魔态势的当口，相爷带着一名村中的老乡医入宫面圣。
那日，宰相北堂戚以顶上官帽为祭，痛陈后宫污秽，百官动容，纷纷请奏清君侧。
数日后，西行游记已然讲到了女儿国，百姓们听得热切，嬉闹非常。层层宫墙内，延华宫被封，贵妃娘娘被一夕降为贵人，椒房还是那个椒房，形容萧索，两鬓染白的殷贵人再也无法踏出半步。
褚破在等，等此刻自顾不暇的二皇子回过神来搞死自己。
午后的风少了些许凉意，褚破没等来秋后算账的二皇子，却等来了北境大军南下班师回朝的消息，算着谍报的日子，大军恐怕早就过了肴关。
明落，要回来了。
梁武口行军营帐内，明落背身靠坐在软榻之上，接着炭炉的光，取出怀中信封，缓缓抽出信笺。
几声压抑的低咳，营帐外的赵鼎递了个眼色，便有护军下去熬药。
半月前，明落率天颐军龙虎青雀二卫一路北上，重山寒冰，终将北齐王仅剩的残兵围堵在莲山山脉。飞雪似刀，乌脱岭前，北齐王被明落单骑银枪穿喉而过，当场毙命。
各种险阻不必多言，好在明落未受重伤，只是天寒地动，到底寒气入体，风寒加深。
丁乾赵鼎却是宽慰，战场厮杀，不论明落顾虑着什么，终还是没有场场上阵，只是私下闲谈，两人不言而喻的默契，还是回程途上照顾好大人，免得回京后那惹人头疼的孽障再作妖。
丁乾送药汤进帐，明落只看了眼那汤碗，丁乾有些尴尬，浓浓的姜母重辛味道连他也受不得，好在明落只点点头，示意他放下，便又将视线收回在手中信笺之上。
丁乾在帐外跟赵鼎使眼色，赵鼎勾唇，二人笑得不着痕迹。
炉火烧得很旺，暖红的火光跳跃闪动，明落浅笑。
信笺上的字一如平常，显然写信的人没有听从自己的嘱咐，没有在闲暇时勤家练字。
褚师爷惜字如金，仅仅两个字，尽量的横平竖直，一笔一划就像轻轻刻在明落心上，仿佛看着字就能想到那人伏案蹙眉，抿着唇认真落笔的模样。
仅仅两个字。
想你。
春花开过两茬，京城百姓们开始躁动，冲天的喜庆铺天盖地般，一句热闹不足以表述。
大军入城那日，长街两侧从头到尾围满了百姓，喧闹热烈，飞花喝彩。
听风楼内，褚破选在四层茗韵阁斜出的露台之上站定，翘首看着一列列入皇城的队伍。两个时辰，直到正午，雀跃的心变得不安，他没看到任何一个眼熟的人。
朱颜难得的和声细语，轻声安慰，“不然再等等，队伍还长呢。”
褚破看她挺着肚子，到底不想在这里宣泄不安，“没事，我回去等吧。”
一整日水米未进的褚破终于在傍晚时分得到了明落的消息，想也不想冲出都尉府，玄津桥前，褚破忧思重重，一张脸冷峻非常，身旁众人也好不到那里去。
直到马蹄声渐进，丁乾赵鼎策马而来。
晁介高呼一声，一众人纷纷迎上。
褚破没看到明落。
两人才下马，褚破拨开众人便冲了上去，“大人呢？”
赵鼎一指身后，不及开口，褚破又似离弦之箭般冲了过去，只有十几个纵马而来的护卫，战马高昂，各自驮着几口木箱。
褚破站在那里，回头喊，“大人呢？”
丁乾皱眉，手还没抬起，就见褚破冲上前去，头马受了惊，马上护卫险险控制住惊马，就被褚破上前一把拉下。
为首的木箱被褚破吃力的翻开，丁乾大喊，“停手！”
带血的锁子甲在火光中闪着寒芒，压下喉头翻涌的恶感，褚破发了疯般一匹匹马探过去。
直到翻出一颗面目狰狞的头颅。
没人见过褚师爷发疯，没人见过褚师爷看见死人东西不恶心昏厥，没人见过褚师爷敢抬手去碰一颗人头。
程实张大嘴，震惊到不敢说话。
晁介茫然，“丁，丁乾，他这是咋的。”
丁乾冷着脸不说话，赵鼎不合时宜的一声叹息，随即轻笑，“想不到褚破力气还挺大，那箱子被我镶了铁犁木钉。”
褚破脑子里有一片空白，那空白阻挡了胃部的一阵强过一阵的痉挛，也压下了喉头翻滚的恶心，惨白着一张脸，缓缓回头看向丁乾赵鼎。
一众惊羽卫茫然看着褚破身后缓缓而来的马车，不敢言语。
破风声疾传而来，褚破还没反应过来，身侧高马驮着的木箱盖便被什么东西击打中，发出一声沉闷响声，又狠又稳的重新盖住。
褚破惊了下，猛地回头。
明落还披着那件他亲手缝制的披风，狐毛猎猎，更显得他脸色不善。
褚破闷哼一声，捂着胃转身跑到桥头，猛烈的眩晕感几乎让他失了平衡，扶着桥边青石板大口喘着气。
身后脚步声渐进，熟悉而沉稳。
褚破惨白着一张脸，侧头仰望，挤出一个惨不忍睹的笑脸来，“呵，一天没吃，吐不出来。”
明落瘦了些，身上冷冽的气息更足了些，脸色也不好，褚破只看着，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眼前人或者，且看似没受什么伤。
失去知觉前，褚破只看到那双桃花眼染上了焦灼，于是无比熨帖的合上了眼。
月上中天，万籁俱寂。
褚破仿佛又困在莫名的梦里，醒来时已不记得梦中情形。
睁开眼，褚破愣了愣，只觉得自己仍在做梦，不然自己怎么能睡在明落床上呢。
整个人陷在熟悉的药香里，卧房外依稀可见的烛光像是带着魔鬼的诱惑，褚破翻身下床，脚步轻飘飘的出了卧房。
明落坐在椅上，不知想些什么，见他出来，面上神情微有松动，淡淡道，“腿好了，又想把自己饿死过去？没想到我惊羽卫这么留不住一个师爷。”
褚破不吭声，径直上前几步，离得近了，褚破总还觉得看不真切，呢喃般开口，“我没做梦，大人你真的回来了。”
明落唇角翕动，轻叹一声，起身道，“不知你何时会醒，饭菜还在膳堂热着，我去吩咐人取来。”
还未走到门边，明落忍不住咳了几声，募地，身后被人轻轻一碰。
褚破只敢用额头抵着他后背，双手慢慢搭在明落腰侧，轻轻抚上，声音低闷，“怎么还是病了，没受伤就好，我就怕你死，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明落站着不动，薄唇抿成一条线，不发一语。
作者有话说
第104章 不老之术（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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