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角戏》众猫拱月

8、【08】

　　姜慕凝赶到目的地，看到窝在沙发上颤抖着哭泣的沈妍，心道，果然。

　　她头一次对这个多年未见的邻家妹妹生出了疲惫和不满，这不应该，沈妍也是受害者。

　　姜阳朔磨磨蹭蹭地挪到她身边，小声问：“……姐？”

　　姜慕凝对他这个样子很是无奈，掏出卡拍拍他的肩膀，“拿去吧，我的消费记录大哥管不着，等大哥婚礼后我跟他说说，你也该独立起来了，又不是小孩，花钱还得被管着。”

　　姜阳朔眼睛一亮，姜慕凝就又接了一句：“但是不能放飞自我，不能乱碰陌生的东西在外面乱来。”

　　这对他来说压根算不上什么要求，姜阳朔瞬间就被哄好了，美滋滋地拿着卡出去付钱。

　　姜慕凝看着他离开，这才回过头坐到沈妍身边，静静看着她，问道：“是对我给你找的工作不满吗？觉得钱少了？”

　　沈妍一个激灵，摇摇头哽咽道：“对不起……”

　　姜慕凝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却缓和了几分，“你还小，做事前要先考虑后果。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沈妍迟疑着看她，良久才低声道：“我爸要回来了，他想带我走，我不愿意，想租个房子躲出去。”
　　她冷笑一声：“前面十几年都没见人影，现在我高考结束了，成绩还不错，又冒出来了，哪里有这么好的事。”

　　姜慕凝对她的家事不做评价，问道：“你确定搬出去后有用吗？”

　　沈妍咬了咬牙，红着眼眶低声道：“有用……他不敢去找我妈，只能来找我，我嫌烦。找不到我就好了。”

　　姜慕凝点点头，“好，我在市区还有一套房子，平时不过去，你可以暂住在那里，各项设施都齐全，水电费和其他生活用品你自己准备，房租一月两千，不要带朋友来。”

　　那样的小别墅，还是在市区繁华地带，真租下来肯定不至于两千，但姜慕凝无心为难她，也不想让她觉得被施舍了，随口报了个价格，就道：“好好学习，兼职你不想去也可以不去，毕业后独立了谁也控制不了你，不要做消耗自己的事。”

　　沈妍停顿片刻，方才轻轻点头，低声道：“谢谢。”

　　大概是姜慕凝的慷慨让沈妍心绪起伏太大，也可能是她的酒劲还没过，两人无言片刻，沈妍突然说：“我想……我想要的不止这些……我不是说要你请你帮我做什么，我只是想，想找个人倾诉。”

　　姜慕凝点点头，偏过头看她，表示自己愿意倾听。

　　沈妍说：“我要强大起来，最快速度的成长起来，给我妈买带花园的大房子，像……像你家一样……”

　　她对于大房子的概念显然还停留在那天看到的姜家上，一时有些描述不出来，卡了片刻又说：“有很多人拥护，有很多人夸我。”
　　沈妍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模样带着少女独有的魅力，“万众瞩目的样子，没有人可以忽视我，没有人可以欺负我……姐姐，我在很小的时候，我爸爸还没走的时候，我听他对我妈妈说，这是他买的房子，让她滚出去。我妈妈生了我后就不工作了，没有去处，只能忍气吞声，哪怕婚后买的房子，她也有付出。”

　　姜慕凝停顿片刻，说：“理论上来说，那是夫妻共同财产。”

　　沈妍笑出声来，淡淡说：“无非就是逼人妥协的手段，他嚷嚷了多少年才找到下家，也真是难为他。”

　　姜慕凝沉吟片刻，摸摸她的头，道：“加油。”

　　姜阳朔刚好付了钱回来，见状乐颠颠地凑过来问：“说啥呢，说出来让我也高兴高兴呗？”

　　姜慕凝说：“滚。”

　　沈妍却是开玩笑似的说：“说我以后要当大明星，挣钱给我妈买房子，谁敢欺负我就打电话叫一车面包人过来揍他。”

　　她语气轻飘飘的，显然像是在开玩笑，姜阳朔没把这当回事，倒是姜慕凝微微蹙眉，不由得看了她一眼。

　　姜阳朔哦了一声，兴致缺缺：“那有啥可当的啊，一群人盯你跟盯鬼似的，一点自由都没，放个屁都恨不得分析出你今天吃了啥，有这功夫做阅读理解都能得满分，负的那种——你不学霸吗，好好学不比啥都强。”

　　姜慕凝笑了笑，温声打断道：“你先去跟你朋友说一声，我们回家。”

　　姜阳朔哦了一声，一拍脑袋：“差点忘了。”随后风风火火地出门去隔壁了，包厢再次安静了下来。

　　姜慕凝拿出手机一边按着按键打字，一边淡淡道：“我已经安排人去我那个房子收拾东西了，你待会直接过去就行，钥匙他会给你，我改天再办个卡收房租。”
　　她笑了笑，有意缓和气氛，道：“没想到我也有当包租婆的一天。”

　　沈妍也跟着笑了笑，垂下眼难免有几分失神。

　　姜慕凝当然不用出租房子，她就是将所有房子都空置着不住也不需要靠这个赚钱——这就是她们之间最大的区别，从出生时就拉开的距离。

　　不过，这并不会让她生出自卑，心中反而是更加热烈如野草般疯狂生长的渴望，总有一天，她会和姜慕凝一样，达到她想去的顶峰。

　　……………
　　沈妍循着姜慕凝给的地址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别墅区。

　　此时已然天光大亮，要不了多长时间她就要去上班，只是姜慕凝已经安排了人过去，她想先拿到钥匙，以后再慢慢将东西搬走，总不能一直住在同事家。

　　这里的景色极为秀丽宜人，住户似乎也并不多，一路走来静悄悄的，沈妍抿着唇走过一处透明通道，两边是浅绿清澈的湖水，夏日莲花零散却有序地分布一旁，红锦鲤一扭身子在她脚下拐个弯游走，她看着眼前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心中一点一点炸开如烟花般绚烂的喜悦。

　　而这点喜悦在敲开门被一个温和的男人迎进去，见到端坐在沙发上的景琏后尽数消失。

　　按理说她是不该认识景琏的，只是那天小张的八卦到底影响到了她，沈妍后来去网上查过这个人，对他的印象更是差上加差。

　　二十六七的年纪，不算很大，生了一张精致漂亮的脸，又有门当户对气质出众的未婚妻，本该人气不低，奈何目前可搜到的都是他和青梅岑思归的一些同框照片，和姜慕凝的少之又少，不是高糊看不清人脸就是来自姜家的一些合照，据网上一些八卦贴说，他似乎在刻意找人删除和他与姜慕凝同时出现的照片帖子。

　　和姜慕凝一同出现很见不得人吗？沈妍眯着眼看了看景琏那张脸，生的确实好看，五官深邃似乎带有混血基因，皮肤白皙干净，不同于姜阳朔大大咧咧的少年意气，他是男生里少见的精致出众，气质沉稳淡漠，从头到尾都透着贵气优雅。

　　可那又怎么样，依旧怎么看怎么碍眼，沈妍甚至懒得去想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强忍着不适道：“景先生。”

　　她的态度表现的很明显，连景琏旁边像是助理的男人脸色都变了变，然而景琏眼皮都没抬一下，似乎根本没有将她放在眼里，漠然问道：“姜慕凝让你住在这里？”

　　沈妍一怔，随即火气更加旺盛，哪有人对未婚妻这个态度的，说出口时好像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她语气生硬地答：“对，阿凝姐姐说我在上学期都可以暂时住在这里。”

　　景琏这才舍得抬头看她一眼，目光却是轻飘飘的，仿佛落在她身上都是屈尊降贵，“我知道你是做什么的，之前小打小闹我不想干涉，但你太过了。”

　　他停顿片刻，说：“离姜慕凝远一些，别让我看到你出现在她身边。这里的房子多数不出租，月租也绝不会低于五万，你好自为之。”

　　沈妍这才意识到景琏一直以来的冷漠都是在针对自己，再联系他刚刚说的话，分明是嫌弃自己做过的工作。

　　万恶的商人，利益至上的思维真是恶心至极。

　　沈妍突然一阵反胃，小心翼翼捧在心上的自尊被刺伤，疼的伤人。她蹙眉厌恶道：“阿凝姐姐知道你在背后搞这些小动作吗？小人行径。”

　　景琏依旧是不看她，慢吞吞地站起来，道：“过段时间就搬出去，不要得寸进尺。”

　　沈妍只觉得自己的自尊心被反复踩踏，不由得大怒，她实在不知道姜慕凝的地盘景琏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咬了咬牙脱口而出：“你也配管她！”

　　她挑衅似的抬了抬下巴，问道：“你知道云景吗？你知道住在姜家的云奶奶是什么身份吗？”

　　景琏怔了怔，微微蹙眉对上她挑衅的眼神：“我见过她喜欢一个人的样子，你不配，你比不过云景，你一辈子都不如他。”

　　景琏面无表情地抬头，冷笑一声，似乎觉得是浪费时间，再懒得施舍她一个眼神，推开门便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助理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沈妍，忙掏出兜里的钥匙放到桌子上。

　　他放的太快了，金属制的钥匙与木质桌子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震得沈妍一个激灵，她愣愣看着那串钥匙，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像是被人甩了一巴掌，将不久前才生出的自信心被打击得七零八落，半响才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