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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我今垂翅附冥鸿 ...

  •   大概从记事起,我就时常听到一些不知从哪来的声音。这些声音各一,但都出自同一人之口。我虽听不清内容,却也知晓那其中所饱含的情感。它们来自另一个我所不知道的世界,于我一种血脉相连的牵系。只是这声音太过渺茫,听得并不真切,而那蕴含在泣音之中的哀恸,似是丝丝缕缕都关联于我。

      粹白的特护病房空荡得仿如被挖空了一切。我静默着躺在这一片刺眼的白中,听那断续的泣音远去,脑子空空的亦是一片粹白。
      胸口突如生出了一阵悸动,那种仿佛被人攫住心脏的迫力瞬间使我清醒。我猛地睁开眼,四处仓促打量,视线所及之处依旧是铺天盖地的粹白,衬得天地无所遁形。一如往昔。但这粹白太过刺眼,刺得我眼帘迅速下放,遮住了大半的光芒,尚能看见自窗口泄进来的光柱,亦真亦幻,影影绰绰。
      又是一阵突如的剧痛袭来,从心脏生起之后沿着血管以迅雷不及的速度蔓延,顷刻间就吞噬了我的周身,随之而来的还有莫名的悸动。那硬生生破开一个大洞的莫名悸动在一片暗黑中疯狂滋长,肆无忌惮,无形的触角伸延向了光亮,世界刹那坠入仿若永恒的黑暗。
      有那么几秒,我瞪眼傻了,感觉面部肌肉很僵硬,全然不知所措,心跳与呼吸连带病痛也一并暂停。少顷,我才反应过来这一切不过是因为老天嫌我死得太慢于是推波助澜来了。然后我看见,天花板上平空破出了一个大洞,也就是在这一刻,所有的知觉全部回复。接着风乍起,吹得窗帘四处飘扬,渐渐地我感觉一切病痛被风点点吹散,一股无名燥热骤然生起接着快速蔓延最后抽离消散。
      就在我的意识开始模糊之际,黑洞中突现了社会主义总设计师邓大爷,大爷身后是长着两对小翅膀的马克思和恩格斯。三人对我报以最亲切的笑靥,温暖了整个世界,而我却似乎看见了大爷慈祥目光中的我的瞳孔正在急速收缩。低叹,幻觉,绝对是幻觉,我那四百多度的近视看得见个鬼啊。之后我感觉意识开始消殆,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模糊中我想起了马大爷和恩大爷身后不断挥舞的小翅膀。
      窗外阳光炽烈,微风轻拂,花草摇曳,再远一点,天空湛蓝,云朵飘移。
      在这难得一见的清朗天气里,我死了,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老子不信基督。

      待到意识回复时,我已来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目光掠过之处皆是那血红河水中孤魂野鬼的狰狞面孔,腥风扑鼻,呛得我险些栽进河里。不过我和他们一样都是鬼,只是面容不一,倒也不觉得有任何可怖,甚至还有些亲切之感。
      这里大概就是地府了。
      上一秒脑子里才得出这个结论下一秒我就激动得差点痛哭流涕。
      举手,抚胸,仰天长啸:“苍天啊,大地呐 ,饱尝人间冷暖的苦情小白菜终于迎来了黎明!”
      畅抒满腔兴奋之情后我一边絮絮叨叨言语一边沿河而走,纵是周遭孤魂野鬼哀鸣与咒骂声不断,也丝毫不影响我现下的好情绪。不要问我为何如此兴奋,实在是因为我盼望这天已经许久了,就想来世投胎选个好人家好身体不求有这一世的大富大贵但求混个小康水平。

      沿途彼岸花开,三凃河水潺湲,临近的渡口,一位面容和蔼的老伯正坐在船头看着我。老者的眼神淡然无波,却又隐隐含着一种我无法言喻的意味。
      未曾多想,我快步向他跑去,动作迅速地上了船就地坐下来。那老伯待我一坐定,便起身撑船离开河岸,在潺湲的河水与惑人的花香中,伴随着缭绕的云雾以极缓的速度向对岸划去,荡开的波纹周围绕满了怨恨的孤魂野鬼。
      这河似是无边宽阔,沿途思绪翻飞,在一片云雾缭绕中过客一般将我短暂的一生悉数看尽。所有繁华总归还是化为了虚无,我曾无比苦痛的那么多往事以及从未间歇过折磨的病痛都在这仿若无尽的三途河水中远去了。心情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平和过,果真是历经了生死才会有如此感悟。
      此时,云雾悄然散去,河对岸的一切景致轮廓渐渐清晰。远远看去,在盛放的彼岸花中一抹模糊的身影似是正望着我,带着某种悲伤的情绪。
      蓦地,那抹模糊的身影冲着我这方向激动地大叫起来,这一惊,我险些掉进河里。
      “同志,你可算来了!”
      我震惊地抖了一下,抬眼看向面无表情的老伯。
      “我盼完了星星盼月亮,盼走了阿波罗又盼走了神七,直盼到日月无光海水枯竭……”
      我坐直的身体不由地斜了,而老伯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似是习以为常。
      “即便是山无棱了天地也合了,本王也从未放弃过你总有一天会来的信念!”
      我好容易颤巍巍站直了的身体瞬间狠狠向前倾斜,河里一水鬼兴奋得赶紧伸长了爪子预备拉我下水与它作伴,老伯赶紧一把扶住我,安抚道:“习惯,习惯了就好。”
      这……真是那威严肃穆的地府么?

      人说,人既然已经死了,就不该再对过去有太多留恋,理当心无杂念放下凡尘俗世的纷纷扰扰,满怀希望地展望未来。
      举手,抚胸,仰天长啸:“世界无限美好,人生充满希望!”
      对于这话,我持完全肯定的态度,既然已死,那就是斩断了与过去的一切牵连,本不该继续固执。但面对胖脸剑眉圆眼厚唇肥滚身材的阎罗天子的现下的我却因为过度震撼过度激愤而将这话远远抛开,直接踹往火星,不断抽搐的眉角与嘴角表明我正竭力克制着欲将爆发的情绪。

      阎罗天子说我来自异世,鉴于组织下达的命令因此冒险将刚出生没几个月的我送往了另一个世界同一相貌与我相同但行将死去的女婴对调不然我与她连一岁都活不过。换言之即是属于甲世界与乙世界的两个相貌一模一样的命悬一线的女婴因某种缘故互换了世界与背景。
      我抽搐着嘴角问他组织是个什么东西,他说天机不可泄露,组织就是组织,神圣崇高,不可怀疑更不可亵渎,接着又继续交代前因后果。
      眼下已在异世死去的我即将复活去往我原本的世界回归我原本的命运轨迹,又因为时空偏差我回去了以后要对外宣称自己十五岁而非十八岁,说此乃正常的偏差范围。
      而我的真实身份其实是中州南平国皇室落魄蜀国的倒霉帝姬外带一个同样落魄的帝后老娘,言明我苦难的日子尚未结束只是换了个地方继续进行。
      因我这身体已然死去,回去之后各项机能虽是重新正常运转,到毕竟已到极限所以每年冬至过后要假死一段时间以作调整。
      最后,他说为了安慰补偿我这苦难的人生所以赐予我三条命合计四条成了四命妖人……

      我很努力很努力地消化着那个看起来一本正经但对说话时却不断挤眉弄眼一直看着我包里露出的NDSI一角的老头,噢,不对,是大叔,所说的一切。见我沉默不语,他又赶紧将先前的话重复了一遍。
      “你,其实并没有死。”
      没死我来地府旅游呐?
      “你,其实不属于这个世界。”
      不属于我难道是从火星来的啊?
      “你,其实是到时候去你该去的地方了。”
      去我该去的地方莫不是让我速速离开地球吧?
      “你,你不能用这样愤怒的眼神来看待阎罗天子。”
      不愤怒难道还会感激涕零激动地说我定要以身相许么?
      ……
      我错了,我从一开始就错了。本以为在船上看见的那抹伫立在彼岸花中的落寞身影应是在伤春悲秋感怀往事,心下还一阵唏嘘,谁想到近了,上岸了,见着的却是个满面嬉笑一脸横肉并且若无其事地说出那对于我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的身世。过去我对阎罗天子的满腔敬畏之情顷刻间崩塌,碎了一地。
      身旁的撑船老伯见我一副完全理解不能的表情,抿嘴浅笑,接着不知从哪拿出来一把长弓,踱步至我跟前,笑着将那通体烈焰一般颜色的弓递于我手随后消失在了一片云雾中。
      阎罗天子瞪大眼,对着老伯消失的那团云雾直跺脚,接着回转身来,忿忿地低咒,拉过我的右手就着弓弦狠狠一划,霎时落了一地的血。
      我瞪眼张嘴,眼泪哗哗流下来,难以置信地看着阎罗天子。“大叔,你有没有搞错啊——”
      太突如其来了,我毫无准备,更令人惊悚的是我的魂魄在地府居然还有知觉……难道此时此刻的我是真身?
      阎罗王爷并不理会,瞪眼大呼道:“哎哟喂,手重了手重了,居然划了这么大道口子,太浪费了!”
      正说话间,那弓通体发光,火焰一般的光芒笼罩我的周身,不过短短数秒就将鲜血悉数吸尽,伤口不断缩小,而弓竟随着复原的伤口消失在手中,仿佛与我融为了一体。
      见状我的全身不由抖了一下。
      “抖啥,这是最高境界,多少人想人剑合一都没门!”阎罗天子怒斥,对我的反应相当不满。
      人剑——剑人——贱人。
      我撇撇嘴,转而说:“……这、这弓是……”
      阎罗天子松开我手,舒展五官灿笑着一本正经地向我细细道来。

      云生弓。上古中州四大神兵之一,弓与箭皆是遍体烈焰燃烧遇水不灭,若以云生弓配以云生箭直射人天门,此人必死无疑,死后定下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云生箭共有三支,亦是遍体烈焰燃烧,然箭羽却是白色。
      同我说完这云生弓的用途后,阎罗天子紧接着又向我说明其使用方法,丝毫不给我问四大神兵有哪四大的机会。
       “以后当你有难时就集中精神仰天长吼一声‘现’。”说着他很认真地仰天长吼了一声“现”。
      惊来了牛头马面……
      衣冠楚楚打扮新潮的牛头马面狗腿地朝阎罗天子奔来,阎罗天子见状愣了,一挥手赶走和我一样强忍笑意的牛头马面,转头故作严肃道:“其实,集中精神就好。这样,箭和弓就都出来了。此乃神箭,出弦之后命中目标,又将复位。完事后,你说声“隐”,它便回到你体内,这箭的威力依你精气强弱所定。”
      我点头称是,暗叹神兵不愧是神兵,生化武器与它相比简直就是个渣。
      阎罗天子见我一脸惊奇,得意一笑又说:“还有,云生弓颇具灵性,每当主人遇险时,它会因你的情绪而欲自动现出,这时你便会觉胸中如火中烧,你得压制住并且学着控制,如若不能化险为夷再召出它。此乃神兵,万不可轻易出世。你地,明白?”
      我重重地点头。戏要演得逼真,于是我尽量表现得万分感谢他的模样,持续流着在他看来是满怀感激实则是因为方才手痛的眼泪。
      “还有,这弓今后唯有你才使得动拿得动,外人无法近身的,保全系统堪称一绝啊。中州可是个妖怪横生的世界,这东西就给你了,也算物归原主。”交代完毕,阎罗天子便不住对我眨巴他的小圆眼睛。
      我反应极快,几乎是在他音落的刹那就动作迅速地摸出NDSI双手奉上,尽力摆出一副讨好的表情,心下却是不断抽打我这狗腿的嘴脸,明明……明明我这个受伤的人才应该被讨好!
      “哎哟喂,最新款呐。”阎罗天子咧嘴笑开,双手接过,在怀里不住把玩,“先前刚出来那会,我让牛头排队去买结果他一溜烟飞去西界地狱找他的阿娜斯塔利亚!马面也不是个东西,居然跟他的艾德里安娜跑去了莫桑比克!啧,还是你好,和我心意,下次来的时候我们一起玩啊,这,有超级玛丽奥么?”
      我垂眼看地面,有点肉痛那刚买了没多久的NDSI,低声弱气道:“有,里边还有我的通关全记录。”
      “那好,该说的都说完了也就不耽误时间了,你就直接跳进三途河吧。”
      闻言我赶紧抬头,见阎罗天子正心痒难耐地翻开机盖。
      “你都不让我见见那个长得跟我一模一样的同命女么?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向交代她,例如该怎么为人处事接受新鲜事物还有又该怎么强烈要求做亲子鉴定等等。”我凑上前,眼巴巴地望着阎罗天子,世界上的另一个我,相信人人都会好奇这个。
      幼时一次我心疾复发,手术亟需输血,遂做了血型配对,测出我不是那对有钱父母的亲生女儿,之后苦苦寻觅许多年也无果,不知中间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使得女儿掉换。从那以后他们对我的态度便愈发冷淡,甚至不闻不问,那时我才三岁。家中非常富有,他们常年在国外工作而我则同保姆居住,因为身体极差,校后的时间我基本都住在医院,与那的医生护士相处甚好,俨然成了我的另一个家。
      如今现在,既然我即将回到我原本的世界,那对父母真正的女儿我的同命女也要回归,去做一下亲子鉴定证明她是他们的亲生女儿自然是很有必要的。
      阎罗天子闻言不悦,重重按下B键让玛丽奥叔叔直接跳进沟里。“你当我堂堂阎罗天子连这些都处理不好么?我老早就给她做了心理建设!你这——分明是在质疑我的能力!”
      我暗叹阎天子真是喜怒无常,面上奋力挤出个满怀崇敬的笑靥,心下却说我是根本不相信你有那个能力。“哪有,哪敢呐?我就是想看看她长什么样子。”
      “有啥好见的?你照镜子就能看见她。话不多说,你给我跳。”阎罗天子撇嘴,目光笔直投向三途河。
      我无奈地看向三途河,刚才不觉可怖的血红河水和孤魂野鬼突然让我觉得恶寒无比。
      “我不会游泳,所以能……不跳么?”我试图反抗,缓缓后退,退至与阎罗天子平行。
      “不跳?”阎罗王爷按了PAUSE键,抬眼挑眉,挑眉的同时又蹙眉,形成个大大的“川”字,“你的同命女是淹死的,你跳进河里我好施法把你们换过去啊!哎哟喂,零六年的超级马里奥,分辨率实在是比九几年的高啊!”末了又转头啧啧称奇我的NDSI。
      我看着那翻滚的血红河水禁不住抖了。“这水……”
      “你和那些水鬼不一样,腐蚀不了你的,它们也伤不到你,大可放心跳,你就当这是清凌凌的泉水,涓涓细水源远流长,意境多美好,跳吧跳吧。”阎罗天子眨眼间换了一副笑脸。
      就在我预备拿出十二万分的勇气跳河之时,阎罗王爷突然飞起一脚把我踹进了三途河。我的血液刹那间就冷凝了,那些水鬼一时间就兴奋了,河水忽然间就湍急了,接着,突现的漩涡一口将我吞噬。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一章 我今垂翅附冥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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