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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第1章

      年关将至。
      破天荒的,北城下了场连绵的雨。

      细密的雨丝将长街高楼蒸得雾气蔚然。隔着玻璃窗,街上人影物景被笼成了画儿,朦朦胧胧得像走马灯,一帧帧晃过去,看不清晰。

      “哎,就这儿!师傅您快停车!”
      “吱——”

      刹车猝然拉停了“走马灯”。
      林青鸦意外,从车窗外落回视线,望向前排。

      “小姑娘,你到底有谱没谱,一路上给我叫停多少回了?我这是出租车又不是公交车!”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副驾驶座里,白思思一边连声跟司机道歉,一边把脑袋凑到车窗上。顺着车窗往外巴望了会儿,白思思信誓旦旦转回来:“这回准没错了,就这儿!”
      话是朝后排的林青鸦说的。

      林青鸦点点头,眉目淡得像青山远黛,虽然不笑,声音却轻得温和:“付钱吧,思思,多一倍。”
      “哦。”
      白思思应了,乖乖掏钱。

      司机没出口的抱怨咽了回去,讪讪地笑:“这,其实也不用……”
      “我们初来北城,不熟悉去处,劳烦您了。”
      “不、不麻烦,不麻烦。”

      加了一倍的钱被副驾驶座的小姑娘递过来,司机下意识接了。人下了车,那清清和和的声线也绝了,但又好似还婉转动人地绕在车厢内耳腔里,像滚烫的雪,抚慰得他每一个毛孔都熨帖。

      雨丝被一阵风挟裹,猛扑进窗。
      凉意浸上来,司机自失神里一栗,蓦地醒回来。他忙抬头,隔着车窗望向街里。

      停车的地方对着条胡同,一柄白底山水画的伞撑在雨中的青檐下,伞面湿透,像淌着淋漓欲滴的墨汁。
      伞下背影蓄一袭鸦羽长发,被月白色手绢束起,就那么垂着。
      孤影成画。

      直看到人影远去了,司机莫名有点怅然若失。他视线在雨幕里游弋几圈,终于看见胡同口,青瓦檐下的红砖墙上还钉着块木牌。
      从掉漆程度来看有些年份了,拿瘦金体写着几个字。

      “芳,”司机艰难地辨识着,“芳景……昆剧团?”
      “……”

      “这地方好难找啊,地图上都没标注,进个胡同还这么七拐八绕,偏僻得要命,哪像开剧团的喔?”
      白思思背着只挎包,对着眼前的双开黑漆木门吐槽。

      山水画伞停在白思思身侧,伞下的人没说话。
      白思思偷偷歪过头,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只见得到那截艳过雪色的下颌微微仰起,想在认真看面前的院落。

      白思思见有戏,抓紧机会进言:“角儿,怎么说您也是拿过梅兰奖的人物,就算销声匿迹几年,回来也犯不着来这么个小破剧团作践自己吧?”
      “这里,”林青鸦想了想,“挺安静的。”
      “可不安静吗?再安静点都能当坟地使了。您看看这门,古董似的,劈下来都能当柴火,里面估计更不用说,我看您还是考虑换个剧团——”
      “嘘。”

      轻飘飘的一声,和着细密的雨丝润进心脾。
      白思思本能收声。

      不等她疑问,面前“古董传家宝”似的木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穿着戏服,怯生生地露出脸。看得出是个昆剧功底不错的孩子——眼神很灵,只是害羞了点,他视线在林青鸦和白思思身上转了一圈,落去山水画伞下。

      “老师。”
      戏服孩子挽着水袖,朝林青鸦恭恭敬敬做了一礼。

      林青鸦还未说话,白思思笑嘻嘻地弯腰凑过脸去:“哪来的小俊生?怎么,你认识我家角儿啊?”
      孩子猝不及防被凑近,傻在那儿闹了个红脸,过去一两秒才轻“啊”了声,退了两步。
      “我,我我……”

      本就害羞的性子,这一逗更忘了到嘴边的话,结巴起来了。
      白思思笑得得意。

      “思思。”山水画伞下,林青鸦无奈,轻压了句。
      “知道啦,我不逗他就是了。”白思思收住得意忘形的笑,说完还偷偷背过脸,朝那孩子鬼脸吐舌头。

      孩子低着头也不看她,一板一眼像在背戏文:“老师,团长让我今天下午两点去街口接您。我练云步忘、忘了时间,对不起。”
      “好啊,原来就是你害我家角儿在这破胡同里绕了这么多路?”
      “对不起,请老师责、责罚……”

      孩子显然有点怕。林青鸦往前踏了一步,拦住还想折腾人的白思思。
      她抬手摸了摸小孩头顶。
      “好好练,以后我要查验的。今天就先领我们进去吧。”

      “…好,谢谢老师!”
      那孩子傻了会儿,回过神如蒙大赦,他连忙脱下戏服,小心收叠免沾了雨,然后才领两人穿过剧团后门,朝里走去。

      院里果然一样的破败。
      水泥糊起的半边院落闲置着上了年纪的桌椅,缺胳膊少腿地躺成一团,被雨淋得狼狈。另半边大概是个花圃,可惜没人打理,枯干的荒草哆哆嗦嗦地在雨里抱成团。

      白思思撑着伞,嘀咕着走过去:“好一出‘画廊金粉半零星,池馆苍苔一片青’。角儿,我看这儿最适合您唱《游园》,这不现成的美嫦娥和破败景?”
      “……”

      白思思的话声不高不低,刚好被走在前面的孩子听得分明,他低下头,加快几步。
      林青鸦没作声,手腕微挪,那柄山水画伞偏了偏,压得白思思的伞檐轻轻一低。

      再一再二不再三。
      跟在林青鸦身边好一段时间,这点道理白思思还是懂的。她只得把满肚子的抱怨咽回去。

      穿廊过门,三人直进到剧团的戏台前。
      戏台上空落落的。台下散着零星的桌椅,看年份没比外面挨雨淋的那些年轻到哪儿去。
      几个半着妆的剧团演员围靠桌边,神色萎靡,像被猎人追得惊疑疲惫的鹿,交头接耳地低低聊着什么。

      其中一个恰从桌前起身,瞧见门口,又折过来:“安生,这是?”
      “大师兄,这位就是林青鸦老师。”
      “哦??”来人一愣,立刻捧起笑脸,微微躬下腰背,“原来是老师您亲自过来了?失敬失敬——安生,你怎么做事的,老师亲自过来你也不跟我们说一声?”
      “对、对不起师兄……”

      这一角动静惹起了桌旁剧团演员们的注意,几人回头。
      “那穿白衣的女孩是谁?好漂亮啊。”
      “嘘!你疯啦,谁都敢嘴,没听见大师兄都管她叫老师吗?”
      “这么年轻,看起来也就二十几岁啊,大师兄怎么会喊她老师?”
      “她可是林青鸦,真论梨园辈分,她比咱们太师父都高一辈呢!”
      “林青鸦?这名听起来有点耳熟啊……”
      “哦,忘了你入行晚,七八年前她在梨园里唱响了‘小观音’的名号时,你还在玩泥巴呢吧?”
      “去你的,你才——啥?她就是当年那位‘小观音’?!”

      梨园弟子嗓音都不差,这边声量一拔高,就算隔两三堵墙都能听见。
      更别说都在同屋里。

      刚请林青鸦和白思思落座的那人表情拧巴了下,他强按着没回头去骂那两个,只对林青鸦捧笑:“对不住啊老师,剧团里的小孩们不懂事,我回头一定好好说说他们。”
      “不用客气,没什么。”
      “就是,我家角儿脾气好着呢,要不能有小观音的外号吗?是吧角儿?”

      白思思得意洋洋地扭过脸去看林青鸦,可惜她家角儿清落落地垂着眼,并未搭理她。
      白思思早习惯了,转回来自来熟地搭话:“听那小孩叫你大师兄,你就是简听涛吧?怎么不见你们团长呢?”
      “团长,”简听涛迟疑,“团长在办公室里见客人,可能要等会出来。”
      “噢。”白思思转转脑袋,四处打量了,“今天没排戏是不,我看一个客人都没有,剧团里就你们这么点人啊?”
      “本来是有一场,不过……”
      “不过什么?”

      白思思没瞧见简听涛神色里的尴尬,追问下还是站在旁边的那个叫安生的孩子小声应了:“没人买票,就、就没演了。”
      白思思眨了下眼:“一票都没卖出去?”
      “嗯。”
      “……”

      空气安静得令人窒息。
      林青鸦从手里那仿得四不像的青花瓷纹路的杯子上抬起眼,声音低也轻和:“昆剧式微,民营剧团难维持,不是罕见的事。”
      白思思鼓了鼓嘴,没敢辩驳。
      简听涛松了口气,苦笑:“是啊。这剧团里的台柱子们或转行,或被大剧团挖走了。我们民营的没那么多资金扶持,步履维艰。”
      “咦?”白思思疑问,“可我来前还查了,芳景昆剧团幕后不是有个公司出资支持吗?”

      简听涛似乎被噎住了,他回头瞄了一眼回廊角落,摇着头转回:“我也不瞒两位——给剧团出资的那家公司前不久被成汤集团并购,别说资金,连剧团剧场这块地都要被收回去、另做开发了。”
      白思思:“啊?”
      “我们团长今天见的客人也不是别人,正是成汤集团分公司的负责人,看架势,是来给我们下最后通牒的。”
      “那这……”

      白思思拖着调转向林青鸦。她不忧虑,正相反,小丫头眼底按捺不住地亮着呢——
      她巴不得这小昆剧团倒闭,那样她家角儿不就犯不着明珠暗投了!

      林青鸦没接她眼神,只问:“和新公司那边,还有转圜余地么?”
      “哈,”简听涛苦笑了声,“转圜?老师您回国不久,大概还不知道成汤集团和它现在掌权人的名声吧。”
      “?”
      林青鸦微微偏头,因着好奇,难能露出点符合她年纪的娇憨。

      简听涛说:“成汤集团副总、唐家的太子爷,唐亦,如今在成汤集团里实权鼎盛。并购相关的事都是他亲自督责。”
      白思思追着问:“然后呢?”

      简听涛顿了下,他嘴角一撇,眼和声却压低下去。
      分明既讥讽又畏惧——

      “那主儿,可是个疯的。”

  • 作者有话要说:  ·
    新年新气象,好久没开文的蛐携恶名昭著的唐疯子和年纪小辈分大的青鸦老师给宝贝们拜晚年啦!(bushi
    评论区300个新年红包!
    ·
    青鸦老师不多介绍,第一章里都有辽,重点介绍一下在我们第一章只有一个名字戏份的男主——
    唐亦,外号唐疯子,大概是蛐笔下的新品种男主:又疯又骚,简称疯骚(?)
    重读cp属性:【疯批x小观音】[黑x白]
    冬去春来,想讲个污泥与白雪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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