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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卷四:明日迟迟·过往 ...

  •   烈日暴晒下,尸体腐烂愈发快了,空气里,弥漫着血腥的臭味,人们却肩并肩,脚碰脚,往悬崖涌,那树干上面,血印、脚印,参差不齐。

      姜初玖孤身立于悬崖边,身旁嵌入石壁的利剑,已经被血染得,看不出原来模样。

      那巨头仙修三家,不羁所、赋铭山居、玄机门,就站在她对面,身后还有乌泱泱一群人,个个凶神恶煞。

      “诛杀!”

      人群中,不知是谁振臂一呼,其余应者云集,提剑冲过去。

      她垂手,往旁边立着的剑,那儿一擦,鲜红的血,即刻流出,手臂上,再添了一道血痕,也不在乎。

      姜初玖口中念着聚气的法诀,以生血元炁拢聚了这座山头的厄,以及他们,没来得及处理的,弟子死尸而成的厄,给他们补气,塑人形,下达指令,与那些扑杀过来的正道世家相抗。

      又一场鏖战。

      被围在中间的晏行云,还没能走到她身边。

      一把剑破空而来,插进姜初玖的心口。

      姜初玖把这法器拔了出来,她转身,跌落山涧。

      “姜初玖跳崖了!”

      “布下锁灵阵!都去找!别让她逃了!一定要把她碎尸万段!”

      “谁追着跳下去了!”

      “没了灵骨,我看姜初玖是死定了!”

      “死的好!姜初玖死不足惜!”

      ……

      这是姜初玖的梦,零碎的声音和画面,层层叠叠,困住了她。

      晏行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脸白如纸,新伤旧疤,都很明显的姜初玖。

      他又来迟了。

      “醒了?”出去采药的晏行云,见她醒来,又惊又喜。

      见到他,姜初玖这才恍然,记起她和他叛逃出赋铭山居的这件事情。

      她挣扎着要起来,他赶忙放下东西,去扶她。

      “你都昏睡两日了。”

      姜初玖不忘安抚他,强调不过是小伤,不碍事。

      山洞里寒气钻骨,晏行云有灵气护身还好些。

      失去了灵骨的姜初玖,身子确实受不住,着了风,又是伤痕累累的,不一会儿,发起热来。

      “初玖!”眼见着,姜初玖的脸,由透白转变为病态的嫣红,他跟着慌神,又喊了一声她的名字,没有回应。

      晏行云更加顾不得什么礼数,把她揽进怀里,这才发现,原来她的衣衫,早被汗浸透个干净。

      二话不说,晏行云把他湿透的外衫,扒拉下来,摸着她湿哒哒的黑紫色内衬,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以及跟着她喘气起伏,半隐半露,雪色嫩白的春色风光,叫他也跟着粗喘,怕做出狂徒行径,不敢继续。

      “兄长,我冷。”

      姜初接矮他一个头,又瘦弱娇小,晏行云像抱孩子一样的,把她半抱进怀里。

      她本能地靠近热源,却因为太久没跟人这样亲密接触,身体不自主的,排斥着颤抖。

      晏行云腾出他的那只伤手,怕血湿了她。

      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重十九的头发,温和而虔诚的,吻掉她因为疼,而迸发出的眼泪。

      还好,她不清醒。

      这么想着,晏行云接着,又在姜初玖的不断颤栗里,吻上了她紧闭的眼睛。

      姜初玖被他这么挑逗一番,睁开了眼,迷迷糊糊,瞧见是他。

      她没有说话,没有躲闪,就连身体的排斥颤栗,也慢慢停了下来。

      她的信任,他也欣喜。

      两人靠得很近,是一睁眼,就能把对方的五官,完完全全,映在眼里的近。

      姜初玖的体温,升得又快又高,呼出的热气,尽数打在晏行云的脸上,仿佛要把他灼伤。

      晏行云担忧着姜初玖的伤病,一边又要抑制自己的爱慕之情,着实难熬。

      他恨不得,此刻跳进冰河里,好好冷静冷静。

      “唔……”姜初玖把翻涌到嗓子眼的血,闷着咽了下去。

      “不必如此。”晏行云拍着姜初玖的脊背,轻声哄着她,“在我面前,不必如此。”

      姜初玖终归没有放肆,只是抓着晏行云的手臂,更用力了一些。

      以为她疼得厉害,他取出剩余的止血散,慌里慌张的,倒满了姜初玖的伤口。

      她疼得冷汗直冒,脑袋发晕,下意识,往让她觉着安全舒适的地方钻。

      这个地方,是晏行云的胸膛。

      平日里,恣意嚣张,如同掠食野兽,而今,如同受惊幼猫一般的姜初玖,揪着衣襟,往他怀里拱,叫晏行云的心,软成了一团棉花。

      高热烧得姜初玖糊里糊涂,“疼,好疼。”

      “哪里疼?”晏行云急得,要把自己舌头咬了,以为有什么伤口漏查了,搬动她的身体要查看。

      谁知,她死死抱住晏行云的腰腹,晃着脑袋,“哪里都疼。”

      然后哼哼唧唧着,让他抱着她,别撒手。

      晏行云明白了,姜初玖这是撒娇呢。

      “好好好,抱着就不疼了。”

      她难得的撒娇,晏行云津津有味。

      想等着她更多的软糯,哪知,她就这么睡过去了,他无不失望感慨。

      晏行云将她安置好,在洞穴里,找到了一些枯木残枝,勉勉强强生了个火。

      姜初玖靠着石壁,歪着脑袋,睡得安稳。

      她皱着眉,万千愁绪绕眉头,看着,确实是与十几年华,不符的成熟,却又嘟着嘴是,豆蔻少女的青春无邪,纯粹又复杂。

      迷人。

      晏行云在心里,暗暗批复这两个字,不知不觉,笑得眉眼弯弯。

      “咳——”姜初玖撑着地,猛然呕出一大口黑血。

      惊得晏行云,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把摇晃的她抱住。

      他连忙点穴,又气恨,在这个锁灵阵内,自己一身灵气,无甚用处。

      姜初玖呕出这口血,意识清醒了不少,瞥见他的手臂,似乎还在流血,强撑着说了一句话,“快包扎。”

      “不妨事。”

      这可把姜初玖,气得眼前一黑,她咬着唇,把嘴都咬破了,这才没气昏过去,用力一吼,“去!”

      晏行云不是为气她,也不是装什么强者,主要是,止血药全给了她,他也没有办法。

      见他迟迟没有动作,又联想到自己身上的伤,想来是,止血上伤药,都浪费在她这里了。

      姜初玖反应过来,就红了眼眶,“对不起。”

      说罢,缓过精神的她,伸手从背后,已经被刀剑划破,容易撕扯的地方,扯下一块布来。

      粗手笨脚的,给晏行云围住手臂上的伤口,期望上头,能残留着些止血药,可以发挥效用。

      姜初玖因为高热,脸上有两坨晕开的嫣红,柴火的滚烫,烧得她香汗淋漓,水雾弥漫在她眼中。

      娇惑媚骨,搅乱了晏行云的一汪静潭。

      “不是因为我,你也不用遭罪。”

      “是我去带你出来的。”

      到底谁拖累了谁,还真分辨不了。

      晏行云和姜初玖,不是第一次见面。

      彼时,晏行云实力再强,也是少年心气,再怎么佯装老成,千防百挡,难敌暗箭,也是会被算计的。

      世家大族,无不为权钱内讧,付家大乱。

      晏行云为还付家一个人情,被托付,保全付第一个孙子辈的孩子,不被人暗害,以致灵脉难通。

      因是受人所托,即使重伤不便。

      他也好好护着,怀里还牙牙学语的奶娃娃,这么着,自然是不敢搏命拼杀。

      晏行云只能护着她,一路躲一路逃,好在那娃娃还算省心,不哭不闹,给他省了不少功夫。

      再后来,实在没了办法,被人逼到,偏僻又荒无人烟的山里。

      夜冷星疏,为了小娃娃,不再瑟缩着冷得发抖,晏行云迫切找寻山洞取暖。

      闻见里头,顺风飘出来的碳火味儿,晏行云握紧了,已经不知,被是他的血,染红的剑柄,还是谁的血,染红的剑柄,摸黑往这山洞里,走了好一段儿,才看到火光。

      火光把纤瘦的影子拉的很长,她的侧脸,看着已经凹下去,瘦得可怜,单薄得,似乎多来两阵风,就能把她吹走,她站起来,火也跟着摇晃。

      晏行云隔着老远,认出了她。

      他见过她,在不羁所,他也见过。

      当时不仅是见过,好像还交过手,对他而言,是个值得放在心上的对手。

      他见过她,在沉天河里,一起躲避重明鸟的追踪。

      如今再遇,他是这般狼狈光景,反不知,如何面对,同样算不得,有好光景的她。

      晏行云正胡思乱想时,姜初玖也记起他来。

      她也不知,该是何样的开场白,才能显得既不冷漠生硬,又不熟络热情。

      她被一同来抓妖的同门们,引到这里来,有好些日子,没同人讲过话了。

      两人乌眼鸡似的互瞪,可巧他怀里的小娃娃,不知道怎么,突然蹬腿闹起来,解了围。

      晏行云只得先将她放下来。

      小娃娃刚落地,颠着圆滚滚的小屁股,七扭八歪的,走向姜初玖。

      山洞里坑坑洼洼的,借着火光,看得并不十分清楚,她一时站不稳,跌在地上。

      搞不清小娃娃要做什么,姜初玖站着不动。

      看了看,一样一动不动的晏行云,姜初玖无奈,自己走过去,小心抱起那小丫头,给她拍拍衣服上的灰尘。

      小丫头猛往姜初玖怀里钻,乐呵呵的说了个字。

      虽然听不大清,姜初玖也能明白,小丫头说的,是个香字。

      “怎么不好好儿,待在你爹爹身边?乱跑做什么?”姜初玖被她弄得痒痒,没有发怒。

      小丫头不回答,直瞅着姜初玖身后的火堆,探头不停。

      姜初玖了然,说了句“小馋嘴猫儿”。

      她扒拉开脏乎乎的碳灰,拿出一个黑黢黢的东西,掰开。

      香气四溢,把晏行云弄的,也是咽了好几次口水。

      姜初玖看小丫头的眼睛都发亮,吹了好一会儿,觉着不烫口了,才放进她手里,“红薯,又热又暖乎的时候,最好吃了,快吃吧。”

      这本是桩美事,偏偏晏行云疑心病上头,“不会掺了什么东西吧?”

      也不怪他多心,正是多事之秋。

      遇见姜初玖的时机,又太刚好,他怕付霖叶遭难,他有负所托。

      姜初玖倒也不气,只是冷冷静静的,掰下小丫头手里的一块,然后吃下,又丢了一个红薯过去给他。

      晏行云接住,还觉得有些烫手,一番探查过后,发现确实不掺杂其他。

      对于那样猜测她,他有些羞愧,又因说不出一句道歉,而憋得脸红。

      小丫头懂事得很,乖乖吃着红薯,一言不发。

      姜初玖揉揉她的脑袋,“真是乖,慢着吃。”

      说完,又给她擦拭着嘴边的残渣。

      “那个……”晏行云才开口,说了两个字,她看也不看他,起身走出去。

      接着,就是一阵响亮的水声,像是什么东西,砸进了溪水里。

      晏行云一惊。

      难道是自己冒犯了她,她就如此想不开了么?

      他抓起小丫头,夹在咯吱窝下,抄起一根火棍,往外走。

      “做什么去?”

      迎面撞上了,一手抓着鱼虾,一手拿着外袍的姜初玖。

      晏行云面露尴尬,还是说了实话,“寻你。”

      姜初玖举起手中,猎厄网里的鱼虾,对他咧嘴笑了,“瞧你这惊慌样儿,你该不是以为,我寻短见了吧?”

      晏行云看着她的笑,心尖一颤,酸酸麻麻的感觉,在心里化开,经久不去。

      姜初玖不等他答,自顾自往里走,道,“我可是那些人口中的,冷心冷肺,你才讲我两句,我便要寻短见,我怕不是,早死千万次了?”
      她说笑着坐下,把不小心打湿的黑袍,脱下来放置一边。

      又将打到的鱼虾,串起来烤着,“我是看小丫头,只吃那个儿怪不好的,你这个当爹的不管事儿,我见着了,自然,想给她些好吃的。”

      可惜小丫头等不及,连日的奔波、惊吓和害怕,一时间,这样暖和安全的环境,叫她犯了困,躺在姜初玖怀里,带着香甜笑容睡去,一口没吃着。

      “真是个没口福的。”姜初玖语气十分温柔宠溺,把烤干的外袍,给她盖上。

      看她沉沉睡着,心里想,要是将来有机会,一定要与小丫头,一块吃虾。

      晏行云看着火光摇晃,坐在那头的她,心中升起一个想法。

      成家。

      在这之前,他甚至从没想过,要与哪家的女修共好。

      “……你认得我吗?”晏行云没话找话,问了个蠢问题。

      “你呢?”未免吵醒安睡的她,姜初玖放低声音,“只是没想到,公子成了家,有了个这样儿可爱的小姑娘。”

      晏行云想告诉她,其实他不是那丫头的爹,但话到了嘴边,他又觉得,没必要说了。

      她一点儿也不在乎,他又解释给谁听呢?

      晏行云打坐静心。

      姜初玖坐到另一头,捣鼓自己的猎厄网。

      她看到火光映照下,他的影子,已经不能静心。

      又在看见小丫头的睡颜之后,冷静下来。

      所以动心忍性。

      这是在喜欢上王江之前的事了。

      后来还药罐,一日一日相处,她才慢慢喜欢上王江。

      再到今时,与王江情断。

      这就是,晏行云与姜初玖的所有前尘。

      付霖叶不住唏嘘。

      她忽然反应过来,“我与师姐,还在年幼时见过?”

      “是啊。”

      “我与师姐,原来缘深如此。”付霖叶还想多知道些,“后来呢?”

      “后来的事,你听她说吧。”晏行云一步不停,不理会付霖叶的叫喊。

      前尘旧事,大梦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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