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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 6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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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若拉着临枢坐下,他挠挠头,问:“你若是很久没见你的爱人,哦不,就是说,你们还不是真正的爱人,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可他不知道你喜欢他,许多年马上要见他了,怎样才显得自然些?”
在人间那么多年,连句喜欢都说不出来吗?平白浪费了好姻缘。
临枢不懂,问:“喜欢那为什么没说出来?”
容若说:“不是我不想说,我后来私下里见他一面都难。”
“我当了皇帝以后,其实就很少看见他了..那几十年来也委实糟心,糟心得很,见他的次数加在一起怕都没当皇子时一日的多。”
“我只能偷摸摸地瞅他几眼,那么多年,我避嫌避得狠,生怕惹人猜忌,讨他厌烦,他新住的府邸都只去过那么一次。”
容若越说越觉得自己惨,简直是天下第一惨。
他回想到这,话便断了,他想起那些年的每一天,那些年的每次早朝。
他在朝二十一年,七千六百六十五日,懒惰如他,却从未错过早朝。
他打小便嗜睡,好睡的毛病直到读书时才收敛些,这收敛也是因为沈长秋那时是他的伴读。
当了皇帝时容若年龄也不大,起床却要比原先还早一个时辰,他每日都想将那扰人清梦的更夫拖出宫去,他起得痛苦极了,丝被仿佛千斤重,可还是起了。
盛世之下,无大事,亦无小灾,下朝后议政的偏殿门槛上,几年才刷一次的漆从来都很新。
一整日里,臣子们除了早朝日常例行的请安外便出宫去了,故也只能靠着那早朝经意或不经意的一瞥,供他回想消磨许久。
老实说,容若眼巴巴地盼望着早朝,还是因为自从他当了皇帝,私下里就再也没见过沈长秋了。
不是他不愿意,是沈长秋不愿意。
容若的人生似乎就以继位那天为分水岭。
在此之前,他是天压下来有父皇扛着的小皇子,因为没有兄弟,他的皇位很稳妥地放在那里,干干净净地不沾丝毫阴谋和血,终有一天会属于他。
他有很好的兄弟朋友,学堂里叫的上名字的和叫不上名字的,有故事的没故事的,大家自小滚作一堆,相处起来快活又敞亮,都是年少人特有的肆意和灿烂。
而他当了皇帝从青宫搬出去了,就似乎不再是容若了。
他们叫他陛下,称他皇上。而他自称为朕。这都是一听就拉开十万八千里的称呼。
所有人都变了,哪怕是李梢,见了他也要叩拜行礼,再也不会笑着攀着他的肩,说哪里的酒美人更美。
这好像是很正常的事情,就像他父皇和所有的臣子一样的相处模式。
可是容若小时候一直以为他父皇是没有朋友的。
容若好委屈,头一个要去找的就是沈长秋,臣子们就拦着他,说什么君王无事不可离朝,他要叫沈长秋来,沈长秋第二天早朝直接跪着谢罪了。
沈长秋跪得恳切,容若就更说不出口,他以前都没说,总不能现在说喜欢,更不能要他待他和从前一般亲密要好。
而沈长秋一旦不再是他的小侍读了,就似乎从来不曾是过。
容若咂摸着嘴,心想那他妈过得都是鬼日子。
临枢又问他:“你上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容若把着纸扇的手僵住了,然后想:我上一次见到沈长秋,是什么时候呢?
哦,是他快死了的时候,沈相来看他,跪在哭声震天的人里头,容若躺在床上,皇帝的床榻太高了,锦被臃肿,他撑起来想往他那边看,可肢体不听使唤,眼神也昏沉,他也就勉强瞧见模模糊糊一个人影。
惨,真的惨,沈长秋给他当三五辈子的媳妇才能弥补的惨。
想着,容若又看向沈长秋方向,满面春风地继续说:“我上次见到他就是刚才,反正我只要到我偷看他时他也在下边偷看我就很高兴。哎呀,放台上演也是好浪漫的一出折子了,我每日看着话本子思念他,他也在他那府中为我难过得肝肠寸断,反正他也喜欢我,我也等得到他,我这么些年便不算白等。”
容若不是第一次来皇陵了,却是第一次来自己的墓。
他的墓修得很精致,也没有被怎么毁坏,驮着碑的石龟看起来还很完整。
龟边种着一棵叶密枝茂的巨树,沈长秋就坐在树下边。
仔细看了,才会发觉沈长秋真的很老很老了。
老人可能都长一个样,脸若松皮,吐气浑浊,眼珠黯淡仿佛下一秒便连那最后一点光亮也要流失。
可容若怎么看怎么心生欢喜,哦,原来沈长秋老了是这个样子的。
苍老的沈长秋坐在树下,像块布满沟壑的石。
临枢其实并不太懂容若的心情,他脱离生死,知悉天命,于他而言,凡人死后还会活,活了终会死,那些喜怒哀乐,那什么七苦八难的,到底并无什么纠结意义。
但这老人却让他发觉,生死其中的岁月他却并不曾清晰感受。
于他,七八十年都称不上是沧海一粟,于那云端下的芸芸众生,已是日复一日的一生。
临枢耐着性子看容若站起来又坐下,坐下又站起来,说:“所以现在要把他带回地府去吗?”
容若摇头。
他盯着沈长秋看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已经见到沈长秋了,该帮你了。”
确定沈长秋在这里就可以了,他愿意在奈何桥边再等等。
临枢有点奇怪,但也没问原因,陪着他在这草里窝了半个时辰,待老人回到草庐里,才卷起袖子,带着容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