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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今生:甜口豆花 ...


  •   谢承连声质问之后,书房当中寂静无声。

      大伯爷等人面色难看,气氛有些僵持。

      “小少爷。”

      里头卧室,识墨拎着食盒进来,见姜羡余趴在屏风后偷听,低声唤了一句。

      姜羡余恰好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朝他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识墨放轻了手脚,将食盒搁到桌上打开,低声道:“少爷吩咐给您准备的饭食。”

      姜羡余上前一瞧,顿时愣住。

      里头有一碗豆花,盖着一层厚厚的红豆沙和桂花蜜。

      他从小爱吃豆花,最喜咸口加辣。幼时偶尔风寒、发热,嘴里没味儿,就缠着爹娘要吃咸咸辣辣的豆花。但爹娘要他病中忌口,自然不许。

      是谢承,给他买了红豆桂花蜜的甜豆花,哄他开心。

      那是他第一次吃甜豆花,却将那个味道记了许多年。

      后来每回生病,谢承都会给他买一碗红豆桂花蜜的甜豆花。

      前世离家那些年,他在异乡吃过各式各样的甜豆花,没有一份能胜过扬州的红豆桂花蜜。

      此刻看着这碗甜豆花,姜羡余心中酸涩难言。

      前世的他仿佛是个瞎子,总是对谢承无微不至的关心与体贴视而不见,却又无师自通地恃宠生娇,只知索取,不懂报以真心。

      ……着实可恨!可悲!

      姜羡余眨了眨眼,赶走眼眶中的涩意,低声对识墨道:“再备几个你家少爷爱吃的菜,我等他一起。”

      说完,又想到谢承可能要陪谢父和谢母用饭,便问:“伯父伯母用饭了吗?”

      识墨一边摆盘,一边摇头道:“少爷让我去正院说了,这头不知何时谈完,请老爷夫人不用等他。”

      正说着,手中的筷子不小心脱手,撞到碗碟落到地上,弄出一阵声响。

      姜羡余和识墨顿时僵住,看向前头书房。

      前头自然也听见了动静。

      但谢承神色未变,淡然饮茶。

      几个伯爷叔爷却神色一僵,完全没想到屋里还有人。

      细细一想,能进谢家书房偷听他们谈话,还让谢承吩咐准备饭食的,似乎只有谢父——难怪谢承方才说,今日这事就是他父亲的意思。

      大伯爷等人的脸色顿时更加难看。

      没想到,谢达观竟然连他们这些叔伯的面都不见,派一个毛头小子来同他们算账,简直目无尊长,狂妄至极!

      大伯爷气得胡子直抖,正要开口叫“谢达观”出来,一直不吭声的五叔爷突然开口了。

      “时候不早了,今日这事到底怎么个说法,侄孙你直说吧。”

      此话一出,被拦下话头的大伯爷诧异地看向五叔爷。

      几个兄弟里边,五弟的雕玉技艺最为出色,父亲也曾赞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也只有五弟,一门心思钻研技艺,无视他和三弟四弟的明示暗示,不肯同他们一起对付二房。

      只是五弟也没有阻止或告发他们,任由他们私下动作了这么多年。

      大伯爷有时觉得,五弟怕是雕玉雕傻了。所以方才的争执当中,五弟一直不吭声,他们兄弟几人也未觉奇怪。

      直到他此刻开口,大伯爷才意识到,五弟可能早就偏向了二房。

      谢承却并不意外于这一点,因为前世五叔爷便独善其身,既没有参与贪墨族产一事,也没有告发大伯爷等人,始终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但谢承知道,五叔爷可能是祖父几个兄弟当中,最清醒的一个。

      谢承收回视线,对大伯爷等人道:“侄孙这里有几个解决办法,供诸位伯爷叔爷参详。”

      “首先,大伯爷、三叔爷、四叔爷这些年侵吞的玉料首饰以及银子,必须查清,交出五成充入族产。”

      “凭什么?!”三叔爷拍桌而起,愤愤不平,“五成也太多了!”

      谢承却轻讽道:“那侄孙便将三位伯爷叔爷告上公堂,由官府来裁决。”

      “你——”

      三叔爷面色铁青,却也自知理亏,断不敢和掌握了证据的谢承对簿公堂。

      大成朝重典治贪,对平民百姓贪昧公产、侵占他人财产之举也量刑极重。若是与谢承对簿公堂,他们必然讨不到好处。

      只是他们几兄弟从一开始小心翼翼谋划,到后来沾沾自喜以为能瞒天过海,万万没想到二房会察觉,并且会如此不留情面。

      三叔爷心底不安,看向自家大哥。

      谢承没给他们通气的机会,继续道:“不瞒各位伯爷叔爷,侄孙的意思是要几位将所得全部交出。但父亲顾念血脉情谊,这才只要五成。”

      “而且这五成利并非交给二房,而是充入族产,好让诸位对族中上下也有个交代——诸位伯爷叔爷不论如何,都还是谢家人,不是吗?”

      大伯爷听出谢承话里的威胁——若不能给族中上下一个交代,就极有可能被谢家逐出族谱。

      “……好。”大伯爷看着谢承,咬牙切齿道,“这点我答应。”

      “大哥!”

      三叔爷和四叔爷没料到大哥这么快就妥协,自是惊诧万分。在他们看来,分明还有商量的余地。

      大伯爷却看出谢承成竹在胸,知道今日这事无法善了,只能护下一分算一分。

      他扫了三弟、四弟一眼,不怒自威——在这几兄弟里边,他还是主心骨。

      三叔爷、四叔爷见状,都压下不满,不再吭声。

      “既然诸位伯爷叔爷都答应了,那咱们再来说说第二条。”

      谢承道:“各位伯爷叔爷对二房分去两成利不满已久,那不如彻底分家,各自经营,自负盈亏。”

      “当真?!”三叔爷、四叔爷一喜,两眼放光。

      大伯爷却知道没有这么简单,问:“侄孙此话怎讲?”

      谢承将三叔爷、四叔爷欣喜的神色收入眼底,端起茶盏掩盖唇边一抹讽刺的笑意。

      他解释道:“玉矿是族产,各房占同等份额,每次开采之后,由各房各自负责运输。同样,玉矿的开采和养护,今后也由各房出资。”

      “那这玉矿的管事权?”三叔爷试探道。

      谢承咔哒一声搁下茶盏,冷声道:“自然还是在二房手中。”

      他瞥向三叔爷:“这是曾祖父交给二房的责任,若是交给诸位伯爷叔爷,恐怕整个玉矿早晚神不知鬼不觉地被掏空。”

      三位伯爷叔爷一怔,明知谢承挑拨离间,仍然忍不住疑心,侵吞玉料一事他们都有参与,对彼此的秉性心知肚明。若是管事权握在彼此手中,玉矿恐怕就更守不住了。

      倒不如就留在二房手中,其余几房共同监管。

      谢承见几位伯爷叔爷想明白,补充道:“若是诸位伯爷叔爷不放心,可以派管事入驻矿区。但只能监事,不得插手越权。”

      大伯爷、三叔爷、四叔爷齐齐点头,“应当如此。”

      五叔爷淡然道:“我没有意见。”

      谢承继续道:“那往后,各房名下的铺子便各自经营,自负盈亏。只有一点——”

      谢承顿了顿,神色郑重:“若是哪家铺子有辱谢家手艺,堕了谢家的名声,便要摘了‘琅’字招牌,不能再经营玉器首饰。”

      大伯爷:“这是自然!咱们谢家由手艺起家,手艺就是立身之本。就算再如何不懂经营,也不能干出自毁招牌的蠢事。”

      几位叔爷点头附和。

      谢承继续道:“那么从今往后,族中公事开支,也由各房共同负担。”

      “稍后侄孙将族中公事开支账目给各位伯爷叔爷过目,要是哪一房不愿为族中出力,那就用玉料的份额来抵。”

      听到要出钱或抵玉料,大伯爷几人都有些不情愿,却又挑不出谢承话里的错处,只得应下。

      “且慢。”五叔爷突然出声,看向谢承。

      “我五房上下对经营铺子一窍不通,家中人口也不多,揽不下运输玉料和经营铺子这些活。这铺子,还是交给二房打理,同以前一样,交五成利给二房。族中开支我五房照样出,但有两件事,想请侄孙搭把手。”

      有前世的经历,谢承此刻并不意外,“五叔爷请讲。”

      五叔爷道:“你七堂叔、八堂叔忠厚老实,只懂雕玉,但你宁远堂弟有几分头脑,我想让他跟在你和你父亲身边,学经商置业,将来好顶起门户。”

      闻言,大伯爷三人震惊地看向五叔爷,没想到对方竟然想得如此长远。

      再想想自家没出息的儿孙,顿时生出悔意,早知道就该让他们儿孙也来向二房学学经商之道。

      可如今他们同谢承已经把话说死了,再要让他们像五房那样让出铺子的经营权和五成利润,那是绝无可能!

      谢承不管其他几位如何作想,先应下五叔爷所请,“只要宁远堂弟愿意学,父亲定会倾囊相授。”

      五叔爷点了点头,继续道:“再者便是你宁泽堂弟,今岁刚考上童生,叔爷厚颜请你想想办法,让他到扬州书院求学。”

      扬州学子众多,并非所有人都能进入扬州书院求学。

      五叔爷口中的谢宁泽年方十五,有几分聪慧,只是童生试过后生了场病,不但没考上秀才,也错过了扬州书院的入学考试。

      谢承点头应下:“改日我请姐夫给宁泽堂弟写一封推荐信,叔爷让堂弟好生准备,届时夫子会进行简单校考。”

      五叔爷微微颔首:“如此甚好。改日,我让你两个堂弟亲自上门致谢。”

      谢承同样满意五房的态度,透出好意,“叔爷客气了,这些都是小事,铺子那头叔爷也尽管放心,二房照旧只收两成利。”

      大伯爷三人听到这里,心中悔意更甚。却不肯承认自己短视,连忙安慰自己,只要将铺子经营好,再督促子孙好好读书,将来未必不能超过二房。

      五叔爷听见谢承说只要两成利,不禁诧异地看向他。随后反应过来,自己今日这步棋确实走对了。

      他脸上露出几分真心实意的笑意,起身道:“那叔爷就不留了,咱们把契书签了,散了吧。”

      他这是在提醒谢承同大哥、三哥、四哥立好字据,将今日所谈之事落实下来。

      谢承正有此意,拿出事先写好的契书,让诸位伯爷叔爷过目。

      几位伯爷叔爷确认签字后,谢承立刻派人赶去衙门,请事先打点好的官差在契书上盖了官印,备案于官府。

      暮色深深,大伯爷等人揣着字据离开二房府邸时,仍未发觉自个今日全然被谢承牵着鼻子走。

      只有五叔爷坐上马车前回头看了一眼谢府大门,轻笑着摇了摇头。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谢家书房。

      待在里间的姜羡余也有些回不过神。

      他不曾想到,原来十九岁的谢承处事就已经如此沉稳周全,叫他自愧不如。

  • 作者有话要说:  咸鱼:你不对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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