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电樱桃红[GL]》陈烈

14、chapter 14

　　江荷跟纪木泽“勾搭”上了。
　　席虹和周俞番的半吊子情侣关系，也快到了尽头。

　　席虹收到炫耀信息时，正准备上台演唱。手里拿着平板电脑，刚打开歌词页。照片十分热辣，女方面部截掉了，但身材顶呱呱，男的匍匐下去，干劲十足。虽然是偷拍角度，周俞番那张公子哥脸，糊成啥样都认识。

　　还没江荷的照片有看点。席虹面无波澜，回也不回。等她上台唱几首下来，手机又多了两条信息。
　　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席虹看得挺想笑，短信的大意是叫她知趣点，离开周俞番。她男友早在外面搞上了，最近还只搞自己。大有要转正的架势。如果席虹拒绝，她就整一出春照门，要让所有人知道，周俞番给席虹戴绿帽。

　　席虹依然不回，她对周俞番在外面做什么不感兴趣。最初答应试试，也仅因为吴尧美。后来相处了，不行，没感觉，还是算了。周俞番不愿意，死活要再宽限点时间，感情都是熬出来的，日子久了，人心见了，没人比他周俞番更好更痴情。

　　痴情是一回事，但性与爱，男人分得很开。席虹给他摊牌，说：“我就喜欢女人，我这辈子也只会喜欢女人。我们别耗着，耽误你不好。” 周俞番说：“你没试过男人，你怎么知道你不喜欢？” 席虹问他：“那你怎么不试试男人？” 周俞番哑口无言，他认为席虹只是不开窍。男女生来就该一对，身体构造，零件搭配，有丁有卯的，两个女人算怎么回事？

　　“就算挡箭牌，你也让我当一段时间，成吧？” 周俞番说。这人好面子，传闻他和席虹在一起了，看来摇滚女孩都不能抵挡周公子的猛烈追求。没几天呢，立刻火速“分手”，再被人讲了去，那多没面儿！“你不是说身边需要个男的吗，我，随叫随到，移动银行卡，不干涉你交友生活，不对你做出格的事。”

　　席虹就笑：“你图什么？”
　　周俞番：“你总得让传闻传得再久一点吧！”

　　看来也应该到头了。席虹把信息截图发给周俞番，没有任何生气质问，也没让高兴溢于言表，平平淡淡地问：周俞番，这人是谁啊？她什么意思，我有点看不懂。这照片里的人你认识吗？太糊了，我没认出来。

　　发完她便上台演唱，唱《天敌》，唱到：“这低价情敌，难接受。你赠我，这种素质对手。侮辱我，当初跟你邂逅。” 席虹有些忍不住，差点笑出声来。酒吧给她配的键盘手，在一旁直瞄她，一曲唱完，跑来问：“虹姐，你刚笑什么呢。气儿都差点稳不住，捡钱啦？发财啦？”

　　席虹叼着烟，笑眯眯说：“那比捡钱发财可爽多了。”

　　而隆城另一头，周俞番慌了。他猛发信息说席虹你听我解释，今晚真不是我愿意，喝多了，那女的下药来着。然后又说我觉得这张照片有问题，合成的，那肯定不是我。宝贝我晕着呢，硬不起来的。你看你也没认出来是不是？别让居心叵测的人，坏了我们关系。你在哪驻唱呢今晚？我来接你，好不好？

　　不用了。席虹笑着回复他，你快接着睡。

　　她收起手机走出酒吧，江荷刚到。明天是中秋，江家人都回来了。明晚又是孟爷爷大寿，肯定不能再见席虹。向江三爷申请，今晚破例晚归一次。江三爷问她，“大半夜还要骑摩托去哪？” 江荷说：“爸爸明鉴，见一个朋友。女生，玩音乐的。不去黑赛也不飙车，没有不三不四的人，到一点，我准时回家打卡！”

　　江三爷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江荷提着头盔往外走，新头盔，定制，专属席虹。今晚她负责送席虹回母亲家，纪木泽早告诉她了，中秋节，他妈要求人得到齐，席虹也不敢在这天安排工作。
　　吴尧美住得远，骑机车三四十分钟。开车就能快一点，江荷之前有挣扎，不过定制头盔到了，她一定要给席虹试试。

　　姐姐这时出来，江荷却愣着不敢认。席虹今天穿卫衣配牛仔外套，休闲裤帆布鞋。扎马尾，露额头，特像大学生。气质往清纯上一靠，木百合也不能形容。剪水眼，樱红唇，脸上应是没底妆，像块白玉半透不透。光一照，春意如风动人。

　　“有没有等久？” 席虹先开口。江荷回过神，忙拿出头盔递给她说：“姐姐你以后就用这个。” 席虹：“新头盔？” 江荷：“给你定的。” 席虹熟练戴上，也没客气：“那我收了。戴着舒服，很喜欢。” 她喜欢，江荷特开心，“姐姐坐稳。”

　　时间赶，也不能聊什么，油门一轰就上路了。席虹累，从后面抱着江荷。她盘算着什么时候见周俞番，事情不能再拖了。以前没拿着把柄，也没什么人或事让她在意。周俞番拖着就拖着，她无所谓。

　　但现在不同了。席虹下意识收紧双臂，江荷感觉姐姐将自己抱紧。冷吗？江荷想，机车速度快，风声大，她没扯开嗓子问，只慢慢降了一点速。算了，回去晚点就晚点。大不了明天被老爸呲儿一顿，别让姐姐感冒，上次才发烧。

　　江荷知道自己变了。她以前带着很强的目的性靠近，她喜欢席虹，想从姐姐的眼里分一个位置走。她努力想证明点什么，证明自己不同，或证明点真心？但现在不了，她还是热烈地喜欢着，暂时没有更强烈的欲望，她知道再进一步关系很难，到现在也不知足。
　　可每天就看一眼席虹，看一眼，今天便没白过。

　　再然后呢？
　　再然后她会努力工作，她想有一天，能挺直腰板告诉席虹——

　　“你想做音乐便去做，你想疯狂便去疯。我不要你有后顾之忧，我也不要你退缩。我就是你的底气，你做什么，我都会在后面托着你。”

　　以前没人托着你，现在有我。

　　纪木泽给江荷讲，他姐以前特能吃苦。跟吴尧美断了经济来往后，最开始没收入。玩音乐一点不赚钱，还得倒贴。席虹就住在新区改造前的老巷子里，一个月衣食住行，加起来撑死了一千左右。她租老房，从巷子口进去，要走很久。再往里面，水泥路没了，下雨天不穿雨靴，必定一脚泥。

　　乐器是自己攒钱买的，和乐队成员也是在livehouse认识的。他们决定组建“蓝日不沉山”时，每人身上现金不超过两千块。排练室在阿侃家的库房，距离席虹家远。她每天最早出发，最晚回去。太晚，就睡在库房。
　　那会儿物质是匮乏的，只有精神富足。他们沉浸在自己的音乐里，依然玩得很开心。那时候写了很多歌《春日流》，《红蓝晕黄》，《火车头的梦》......写完了没地儿唱，就去街头免费唱给别人听。多少赚了些打赏。

　　那几年，纪木泽说他去席虹住的地方，偏僻、逼仄、极小的一间屋，放了很多很多东西。他至今没想通，那些东西，席虹究竟是怎么塞下的。他姐最瘦的时候，感觉像一张薄薄的纸片，她住在这，就像放了一张纸进去。

　　后来纪木泽想，人和环境真是互补。环境逼仄，人就瘦。环境宽裕，人就胖。不瘦住不了小地方。席虹在这里坐拥精神王国，却怎么都得不到吴尧美的理解。
　　直到“蓝日不沉山”去酒吧演奏，红极一时的《覆江》在那晚演唱。席虹唱得极尽兴，乐队演奏也极疯。他们都以为那是最后一个舞台，却不知是他们黄金时代的开始。

　　《覆江》唱完，下面人疯了。乐迷吵着叫着要他们返场，安可声响彻天际。席虹第一次跳了水，被所有人托起的那种感觉，她一辈子不会忘。那晚似乎能看见星空，但灯光那样亮，怎可见星？

　　不对，就是有银河万里。

　　席虹“躺”在一双双手掌上，她抬头看天，从此身下有了依托。
　　她一辈子都不会放弃音乐。

　　再后来生活情况稍微好一些了，不过收入与付出以前不对称。席虹搬离了老巷子，住得离纪木泽上学的地方近。他们都以为一切好起来，最后才明白，最快乐的时候，就是他们最好的时候了。

　　“为什么会解散乐队？” 纪木泽重复江荷的问题，“虽然我姐不说，但我觉得是现实问题。她能为了音乐献身，别人不能。”
　　江荷追问：“他们那会儿，每月收入多少？”
　　纪木泽想了想，“不多吧，什么都得花钱呢。我姐每个月，真正能用在自己身上的，也就一两千左右。”

　　“一两千？！” 江荷暴起，“这不是......”
　　这不是打发乞讨的吗？！沿街乞讨业务每个月的收入也不止这个数了。

　　江荷心疼得不行，她知道席虹强大，也知道这条路不好走。但以她的成长经历，绝想不到有些苦，真的是在心口难开。
　　席虹是怎样走过来的，那时有人陪她吗。江荷突然有些想抽烟，她感觉自己还“太小了”。也难怪，年轻总是理想化，姐姐如何能喜欢她。

　　纪木泽说：“不然你以为，我打几份工算怎么回事？还不都是为了钱，为了让我姐轻松点。”

　　都是为了钱。

　　江荷眼睛难受。纪木泽一再叮嘱她：“我跟你讲的这些，千万别告诉我姐。死罪，砍头的。”

　　送席虹到家，江荷就没下车了。席虹把头盔拿在手上，问：“给你，还是我带回去？” 江荷说：“给我吧，就告诉你一下，这是你专用的头盔。带给你见见，以后它就是你的。” 席虹笑，“讲这么认真，还以为你在宣布什么大事件。”

　　江荷还想说什么，席虹手机已响了几次。吴尧美打来的，肯定是问她怎么还没到家。吴女士掌控欲过强，席虹不想她发火，也没再耽误，打了招呼就要走。江荷没留，不过席虹转身时，她忽然握住她的手腕。

　　细。凉。玉似的一截。皓腕。

　　“怎么？” 席虹回头问。
　　江荷说：“姐姐，你是不是特别喜欢音乐。”
　　怎么问这个。席虹说：“喜欢。”
　　江荷：“那无论怎样，姐姐也不会放弃音乐，是不是？”
　　席虹没思索，直接点头。
　　江荷放开她的手腕，忽地笑了笑，“那就好。姐姐你快上楼，外面冷，回去休息吧。”
　　“做什么想起聊这个了？”
　　“没什么，我就想说......” 江荷重新戴好头盔，拉下护目镜，她没看着席虹，但语意斩钉截铁，“姐姐要一直玩下去，我支持。你喜欢的，我都会支持。”

　　说不上哪不对。但席虹感觉江荷变了。
　　语气变了。神色变了。仿佛曾经的软甜甜只是个障眼法。
　　江荷忽然露出了锋芒。

　　但变的也不只江荷一人，这世间唯一不变的就是改变。中秋圆月夜，孟爷爷大寿。江荷难得与江三爷、白韫柔同时出席，孟宅不远，沿袭了老式民国风，面子里子都不变。

　　这晚的氛围也有些怪。江荷发现孟爷爷没有喜色，孟叔强颜欢笑。孟衿衿不与父母对话，整个场面尴尬又诡异。

　　直到她去洋台透气，孟衿衿跟来。江荷来不及问，孟衿衿直接摊牌。
　　她说：“我跟我爸妈讲了。”

　　“我喜欢女的。我出柜了。”

　　江荷脑子里，轰鸣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