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真人都是深藏不露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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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转过街角，茗七假意拨弄头发向后看去，确定出了那男子视线，忙问道：“小云，那般贪婪的市侩之徒，合适吗？”
苏云浅笑：“正是因着他贪婪市侩，找他才再合适不过。他那种人，若知自己曾融过赃银，是死也不会透露半点风声的。”
茗七听罢连连点头，又问：“那我们现下做什么？”虽这般问着，她的眼早已转向一旁不远处的酒楼。苏云好笑的看着她，
“七少英明威武，这点小事便不用在下代劳了吧。”
茗七干笑：“哈，哈哈，哈哈哈，那是，那是……”
二人正在这里说笑，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男子响亮的哀号声，二人诧异的回头看，只见远远的走来一个身材瘦长的男子。那男子身着一件灰色长袍，上打数个补丁，一双布鞋又破又脏，边走边撩起衣袖擦拭着泪水。走至离二人不远处一个卖麻绳的小摊旁时，那人停了哭声，对着摊主弯腰双手作揖，嘴里念道：
“老丈慈悲，予诚知世之难为，望丈人遗予绳帛以缢之，然予必以来世结草衔环而报之。”
这一番话说的，声调颇长，咬文嚼字。茗七楞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原来那人竟是在索要上吊的麻绳，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那摊主似与他相识，调笑道：
“贾青天，可是这阳间功名不好得，你要往那阎罗殿里寻个差事？哈哈哈。”
周围一众人哄笑，隔壁一个卖杂货的人接嘴道：
“你可莫胡说，贾青天这命可是值钱的紧呐。”
“哦？怎么个值钱法？”又一人接话。
“值50两银子和一大一小两条人命呐，哈哈哈。”
众人越说越起劲，那男子面色忽白忽绿，肩膀也微微颤抖着。此时突然响起一个女子极轻蔑的声音：
“哼，这锦上添花的君子少见，落井下石的小人倒是一抓一大把。”
不肖说，此话正是茗七所言，众人闻言都向她看来，见她与苏云身上装扮，忙闭了嘴巴，各自散了。茗七走至那男子身旁，一拍他的肩膀，问道：“好好的七尺男儿，为何要寻死？”
那人看一眼茗七，面上稍稍露出一丝不屑，微微的向后移了半步，拉开了与茗七的距离，这才又弯腰作揖道：
“多谢夫人出言相帮，只是男女授受不亲，小生之事，不敢劳烦夫人。”
茗七又好气又想笑，苏云在旁接话：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大男子怎可随意轻贱己身？”
许是说中那男子心事，他长叹一声，毕恭毕敬的对着苏云：
“若是二位不嫌小生聒噪，小生愿将始末道与二位听。”
在茗七的提议下，三人进入了不远处的酒楼，特意寻了个僻静的厢房，吩咐小二上几道拿手的菜。不一时，菜上齐了，茗七见那男子眼睛都有些发直，只得将口水往肚里吞，笑着与他道：“你随意用，不打紧的。”
那男子也不客气，向二人一拱手，举箸就吃，风卷残云。还筷筷都冲着茗七最爱的那道“翡翠白鸽”而去，茗七心里肉疼，面上笑容也变的僵硬：
“哈，哈哈，你慢些吃，仔细噎着。”
话音刚落，那男子脸色一红，猛然咳嗽不止，苏云忙倒茶水递与他，他双手接过，一饮而尽，咳嗽才渐渐平息。之后，他将茶杯放回桌上，右手取过一旁湿巾，打开，细细的抹去嘴旁的油渍，小指微翘，又将手也擦拭干净，湿巾叠好，放回原处。
“你到底是为何事要寻死啊？”
茗七口气略微有些不善，苏云一笑，起身推门出去了。片刻后又回来，那男子这才开口道：
“小生姓贾，名青天。”
茗七肚内好笑，适才听人那么喊，还以为是绰号呢，没想到真是他的名字。
“小生本是这安城人士，幼年失怙，老母也与几年前升仙，家中唯有一糟糠之妻。小生自幼饱读诗书，一心想要考取功名光耀门楣。无奈时运不济，连考数次都未能及第。去年恰逢考期，小生已然家徒四壁，无奈之下只得向隔壁富户郭才借盘缠，不曾想……”
他说到此处，语音稍稍哽咽，
“不曾想，那郭才早已对贱内存了歹心，他故意约我喝酒，并说借我之盘缠利息分文不收，只是要我签一纸契约，若是逾期不还，便要将贱内抵债与他。我那时实在是走投无路，再者想着若是能中，便是将银子双倍奉还于他也非难事，是以，便与他签字画押，定了那契约。”
他越说越激动，也顾不得再以小生自称，语速也越快，
“不料我此次又未高中，那郭才听闻此言，便乘我还未归家之时夜入我家，欲对贱内行那苟且之事。贱内为保全贞洁，只能，只能……以死明志哇。”
豆大的眼泪从他眼中不断滚出，话语已然哽咽的听不分明，
“可怜她肚内，还怀有我那尚未成型的儿子啊……”
贾青天嚎啕大哭。苏云面色阴沉。
“太不像话了！”茗七拍案而起，将那恰好推门而入的店小二吓的一抖。茗七恶狠狠的瞪向那小二，小二结结巴巴到：
“夫，夫人，小的只是来上菜的。”
他的手中托着一盘翡翠白鸽，苏云站起，接过那菜，对小二略点了下头，小二忙不迭的跑了出去，还没忘将门紧紧合闭。苏云将菜放至茗七面前，又将她按在座位上，转头问那贾青天：
“如此这般，你应去官府状告那郭才才是啊？”
“哎，读书人怎可上庙堂哇，有辱圣贤，有辱圣贤哇。”
贾青天连连摇头，茗七气结，苏云又问：
“如是，你不状告他也罢，怎地要自杀呢？”
贾青天长叹一声：“那郭才要我还账，我还不起，他便说，既是答应了以贱内抵债，现下贱内既死，便要我还他一条命去。”
此人也太可恶了，茗七心中燃起一把怒火，上前一把拽住他的衣领，音量也不由提高：
“他让你死你便死吗？”
“夫，夫人，自重哇。”贾青天抖若筛糠，嘴里不住道。
“自重个头！”茗七火气更胜，
“你妻子死的那般冤枉，你不但不敢为她报仇，你还要自杀，我看，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夫人怎可侮辱圣贤？”贾青天的声音徒然升高，双目圆瞪。
“咳，你二人都冷静些，听我一言。”
苏云在旁开口，茗七鼻子重重哼一声，松了手，贾青天适才突发的气焰转瞬而逝，跌坐在椅子上。
“贾兄，若你执意要死，我等也无话可说，只是，你可曾想过，死之后以何颜面去见双亲及妻儿？”
苏云说的很慢也很低柔，贾青天的脸色却猝然变了。苏云看他一眼，继续道：
“若你父母问你，我儿可曾考取功名，你如何答？若你亡妻问你，我夫可曾为妾报仇，你又如何答？”
贾青天面色更是惨白，苏云徒然提高声调：
“身为人子，一世不得功名，不得后代，是为不孝！身为人夫，无财养家，以妻抵资，是为不仁！身为人父，儿尚在娘胎已然魂消，有力却不为其伸冤，是为不义！你以这等不孝不仁不义之人有何脸面下地府，见双亲！”
最后一字落地之时，苏云猛然用手拍在桌上，贾青云浑身一抖，坐倒在地，面无人色。
茗七将一筷子翡翠白鸽送入嘴中，用眼角瞟苏云，没想到啊没想到，什么叫深藏不露，今日算是见识到了。贾青天呆坐在那里，许久之后爬起跪在二人面前，深深磕头：
“在下愚钝，还请二位相助，保在下……一命！”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真人都是深藏不露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