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夜霜白》有只白猫

2、第二章：下山

　　第三章：行尸
　　夜易宸抬起下巴，扬起那张清冷无斯的脸，眸中雾气横生，眼睫微微煽动了两下，喉头这才滚了起来，他自腰间解下白银囊袋，冲着半空掷去，晃时间，一个透明包裹的圆球便暴露在两人眼下。
　　玄诚子神思微怔，身子略微坐正了些，眼睛眯了分毫，他道：“尸虫！此物从何处而来？”
　　半空中透明圆球中包裹着的，正是那只已经被夜易宸开膛破肚了的碗大尸虫，此刻尸虫腹中猩红一片，明明已然没了生机，周身却仍萦绕着散不去的阴气。
　　夜易宸回道：“禹县城外十里，邪物正在伤及无辜。”
　　玄诚子听罢，神色更为凌冽了起来，握着红木太师椅把的手稍稍收紧。
　　仙云山乃是天下第一修士之门，在柳州可谓是守护神一般的存在，而禹县，更是仙云山下第一城镇，此刻禹县闹出了邪祟动静，他们仙云山有何道理置之不理？
　　想罢，他长出了口气，对着殿外厉声唤道：“玄烨玄化，进来吧！”
　　夜易宸听闻，径直朝后退了两步，走到大堂边缘处立定，垂了眉眼一言不发，轻抿的唇徒生凉薄之气，周身萦绕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很快，殿外便进来了两个男人，走到玄诚子台阶下，对着台上的人微微拱了拱手，其中着红衣的男子，还朝着夜易宸的方向摆了摆手，一双眼弯成了月牙模样。
　　他道：“小师侄，好久不见啊！”
　　夜易宸冲他点头，红衣男子旁边的人却是从鼻腔里冷哼了一声，不悦道：“玄化，去去你那副不正经的模样！”
　　玄烨乃是仙云山二长老，平日里最是讲究规矩，也是最看不得旁人嬉皮笑脸的，偏他这个三师弟，就是个嬉皮笑脸的王者。
　　“二师兄，作甚这般苦着脸的，易宸下山有些时日了，你这做长辈的不关心就罢了，何必还这般严厉？”
　　玄化努着嘴说话，直到听见台阶上玄诚子轻咳了两声，这才止住了口舌，却还是用眼刀斜了眼身侧的男人。
　　在玄诚子眼里，这两个师弟小他百岁余，名义上虽是师兄弟，但内里他当得起他们的长辈。在他看来，两个孩子之间的口角之争，既无伤大雅也就懒得理会。
　　“易宸，将你在禹县查到的事系数说来。”他道。
　　夜易宸点了点头，没再说方才那尸虫的事，转而说起了关于禹县内发生的一件事。
　　“禹县钟家一夕之间被灭了满门，我去看过，绝非人能做出的案子，况有目击者看到，说当夜曾看见一只怪物从钟家走了出来。”
　　“怪物？”
　　玄化单手摩挲着下巴反问出声，转而接着道：“那邪祟在人前显露，竟没取了那人的性命？”
　　一个屠人满门的邪祟，哪有人性可言，绝非能饶人性命之辈。
　　“何必要猜那邪祟的心理，要我说啊师兄，直接把我派出去，保准半日将那邪祟给擒回山上来！”
　　玄烨想来是个没耐心的，话只听了一半，就迫不及待的想给自己安排任务，但在他说完后，还未来及说旁的，就看见玄诚子眼神冷的骇人。
　　“听易宸说完！”玄诚子冷声。
　　“我猜测禹县的邪祟和今日抓来的尸虫有关。”
　　夜易宸说了最后一句话便不再张嘴，冷着面容站在原地，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唯独眼中缭绕的雾气，才能让人看出他是个活生生的人。
　　玄诚子听罢若有所思的抚了抚胸前的白胡，点了点头道：“尸虫出自群尸领域，万尸窟里方能爬出一两条大虫来，此邪物能食人心脏控制躯壳，被这邪物控制的便是行尸。”
　　但尸虫也是挑剔的，当日在禹县城外，那个被夜易宸杀死的尸虫，正是在小叶子一群人中寻找合适的寄生体，但很惨还没来及找到就魂归西天了。
　　“师兄的意思是，禹县内灭门案，就是被尸虫寄生的行尸作为？”玄化问道。
　　按照如今的线索来看，确实只有这么一个答案可以解答。
　　“不就是一个臭虫子吗，有何可惧的？师兄你就派我去，管他尸虫还是什么别的，我一抓一个准！”
　　玄烨仰起头来高傲的从鼻孔里出着气，又捏着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他一向好战，但无奈囿于仙云山方圆之地，再加上自己长老的身份，平日里能出手的机会屈指可数，如今看到可以下山抓邪祟，自是激动非常。
　　玄诚子却是不言，将目光落到了夜易宸的身上，半晌才道：“你从山下带回来的小徒儿，如今也有十六了吧。”
　　话里的意思显而易见，既然山下的惨剧是那尸虫闹出来的，也就没什么危险而言，若让玄烨去了，不知会牵扯上多少不相干之事，但若是能将此事发展成小辈们的一次历练，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夜易宸听罢，眸色微微浮动，往日冷静的神思，此刻竟散了一拍，刚想回答玄诚子的话，却听玄烨愠怒出声。
　　他道：“小辈们大多没下过山，此事太过危险，师兄还请再三斟酌！”
　　能将私心说的这般大公无私，世间无人可出其右啊。
　　玄化听他这般说，立时毫不客气的拆台道：“二师兄，我记着两年前金泰山平乱，掌门派你去了来着，但是后来你却将金泰山的乱子带回了仙云山，此事……”
　　此话一出，玄化的脸顿时涨红了个透，眉毛不甘心的横了起来，舌头都险些捋不直了，却还在为自己辩解着。
　　“上次那是我不小心……这次我，我一定……”
　　“够了！”
　　玄诚子出声打断他，接着命令道：“此事便这般定了，下山平行尸乱就作为小辈们的下山修行！”
　　碧云殿会散，玄诚子退却所有人，唯独留下了夜易宸在身旁，他微微合上了眼，抬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轻启口唇，道：“易宸，为师将你从山下带回，已有三十载，你可知仙云山门训云：‘不为情动’，此是何意？”
　　“不为情动”所说的情可不只是浅薄情爱，而是世间所有的感情。
　　夜易宸没有回答，只是垂眼，眼睫落在脸颊上，像是对轻薄的翅膀，偶尔一抖，便叫人看见眼睫之下那一汪平静无斯的眼眸。
　　“请师父指教。”他沉声，音色仿佛古琴弦动。
　　玄诚子暮的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道：“以你的天资又怎会悟不透这句训话的道理，终是你不愿悟透罢了！”
　　话罢，他似是不愿再执拗于此事，扬了扬手不悦的道：“走吧！”
　　夜易宸眸色未变，身子微微弯曲对着身前的人恭敬拱手，转身离开了原地。
　　坐在高台之上的玄诚子，此刻才睁开了眼，淡金的眸中忧思万分，许久才沉声自言自语了句：“终是我无能助你……”
　　夜易宸离开碧云殿，直接奔去后山。
　　白云缭绕，树木丛生，葱木缭绕之间藏着一个洞穴，天然黑岩石上雕刻着“寒冰洞”三个字。里面朝外泛着寒气，周遭寸草不生，唯独生长着一种蓝色的花束。
　　幽香绮罗，只生长在极寒之地。
　　夜易宸脱下外衫，衣衫落在石阶上，自主叠成方正模样。他仅着一件里衣服，赤着脚走进洞穴，脚踝上微微有青筋线条，每一步落在地上，青筋跳动间透着禁欲。
　　复行几步，就能看见洞壁上有深蓝色的花纹，微微泛着荧光，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那些荧光花纹，是幽香绮罗延伸出的枝蔓。
　　在洞穴最深处摆放着一处寒冰床，床下隐藏的是仙云山的秘密——仙山寒湖。
　　仙云山双绝，一绝为山高，顶上直插云霄，有通天之说，二绝就是这寒冰洞下的仙山寒湖。据传说是上古遗留下的神湖，永生寒凉，却从不结冰。渗出来的寒气滋养了寒冰洞内的冰床，寒气入髓，能冻人血骨。
　　若是寻常的人随意爬上冰床，他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但对于夜易宸来说，这冰床是上好的解药，能解他体内炙火。
　　冰床周遭长满幽香绮罗，蜿蜒生长爬满整个冰床壁上，花瓣散发出的淡淡蓝荧，在来人进入洞穴后，猛的抖落，飘在空中沾染在夜易宸的衣带上，跟着他的步子迈上冰床前的台阶上。
　　他整个人平躺在寒冰床上，幽香绮罗的枝丫攀爬上他的小腿，滑入袍内刺入皮肉内，淡蓝的荧光瞬时没入男人的身体里。
　　这瞬，夜易宸感受着胸前那股灼热被逐渐的浇灭，像是一团炙热的火球被扔进了冰水里一般，但下刻他的意识便有些昏沉，脑袋里有一团浓雾在上下窜动，与此同时还伴随着利刃交锋的清脆响声。
　　幽香绮罗能解人炙火，却也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它会麻痹人的神经，纵使夜易宸已适应数年，但还是会被麻痹片刻。
　　混乱糟杂的梦境下，夜易宸还保有一丝清醒。这个梦境已经纠缠了他十几年，可他从来没能看清楚那团浓雾后的景象。
　　他身上的炙火究竟从何而来？听玄诚子说，从他被带回仙云山那时，便是被这炙火折磨的几乎死去，若不是仙云山有寒冰洞，他怕是活不到如今。
　　想到这里，身上麻痹的感觉逐渐退却，眼睛轻阖养神，催动心脉，不多时，就看见他的胸口处微微闪过一抹红光，随后那红光顺着胸膛，朝着面部滑去，苍白清秀的脸泛起红晕，凝着眉头似乎有些痛苦，蝉翼般的睫毛猛然抖动了一下后，那团红光化成一股红雾从头上挥发。与此同时，幽香绮罗的枝丫从他的脚踝处脱落，化成了灰烬落在地上。
　　再睁开眼时，夜易宸胸前起伏有些强烈，气息带着凝重。眸中湿漉漉的浸染了雾气，满额的汗水，顺着他起身的姿势，系数划入胸前丘壑间，随后滑入腰间隐没不见。
　　“沙沙沙……”
　　树林外窸窸窣窣发出响声，惊的群鸟飞起。
　　夜易宸走出洞穴，衣衫已经穿好，唯独额前一缕发有些发湿。
　　站在洞穴前，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长湖上，片刻后，湖水中一个扑腾，溅起了个巨大的水花，涟漪在湖面荡开，岸水流涤荡拍打着岸边的石子。
　　“别闹了。”
　　夜易宸喉头微动，声音却没有什么起伏，看样子已经知道了来人是谁。
　　话音刚落，湖水中便咕嘟嘟起了泡泡，激的一旁的水鸟四窜而起，整个林子都被这动静惊醒，随后便看见水中翻出来了一个红衣少年。
　　白衣墨发，一根红色的飘带缠住所有头发，头发经了水后正湿漉漉的黏在肩膀上，额前几根卷发不听话的翘起来，显得很是俏皮。
　　“师父，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苏墨生瘪嘴，一对小虎牙就露了出来，眼睛清澈的如同湖水一般，带着亮晶晶的星芒。
　　冷风一吹，他微微凝眉打了个冷颤，鼻头皱了两下受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刚想落下水面的水鸟，又被他吓了一跳。
　　“偌大云山，除了你，还有谁能随意入这紫杉林。”
　　夜易宸声音清冷，话罢再不看湖里的骄纵少年，转身朝树林外走去。
　　“哎！师父你等等我！”
　　他水牛一样从湖里钻出来，抖了抖衣服，一条红花仙鱼从袖间滑了出来，逃命似的钻进水里消失不见。
　　少年挠了挠头，再转眼，发现自家师父都要消失在紫衫林了。
　　一路快跑，溅的满地的水，边跑边还不忘嘀嘀咕咕：
　　“师父师父，长湖里的鱼如今最是肥美可口，我给你抓两只烤了尝尝鲜嘛！”
　　“上次抓鱼全给金灵那小子给吃了，我都没能多吃一些呢！”
　　说道这里，仿佛已经想到了吃烤鱼的美事，忍不住咂了两下嘴。
　　“不过我听门房阿婆说，今儿个做了桂香蜜饯糖糕，我最爱吃了，我一会儿便给师父你送去！”
　　他絮絮叨叨碎碎念个不停，夜易宸听的额头青筋都冒了起来，忍不住转过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