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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规则 ...

  •   “山神,你看!这是我在人界买的粟米饼!你知道什么叫‘买’吗,就是用白色的小贝壳去换自己想要的东西。还有这个粟米饼,是把粟米碾成粉末,再用水和成团,最后蒸出来的,可香了!你要尝尝吗?”
      泽元将一块看不出形状的黏腻软塌物事举到谛辛面前,谛辛嫌弃得脖子直往后缩,生生挤出来两层双下巴。
      泽元完全没被扫兴,他开开心心地一口吞了手里的粟米饼,唇齿不断回味,眼角眉梢都是满足和愉悦。
      谛辛看着他的吃相,莫名觉得那个什么饼应该很好吃,转头看到他手里的黏腻,又瞬间失了胃口。
      “还有啊,我这种算是人界的大户,那种样子的小贝壳我要多少有多少,花完了还可以自己去海里捞,走在街上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就说你眼红不?”
      他将手上的残留一丝不苟地舔干净,谛辛说不出来这是爱干净还是不爱干净。还有,谛辛丝毫不眼红。
      他边回忆边说,嘴上速度永远赶不上脑子蹦出来的东西:“街上人好多的,我第一次去的时候害怕极了,我怕他们认出来我是妖。一路上我都在摸自己的耳朵还有尾巴露出来没有,根本不敢看他们的眼睛,真的紧张死了······”
      “人很好玩儿的,他们踩到我的脚会道歉,我多给了他们小贝壳他们会还给我······”
      “不过我觉得人真的好弱啊,有个男人不过举了一只鼎,周围人都给他喝彩。我看到了直接上前一指把鼎锅戳了个洞,可是周围那些人不但没给我鼓掌,还要我赔一个锅,真是好生愚蠢······”
      他的话语如同天上来的黄河,永远在奔腾翻涌,完全不需要谛辛引导,或者根本插不进嘴。
      谛辛躺着,嘴里含一根狗尾巴草,眼神永远失焦。偶尔专注听着,偶尔神游出来,就这么听着,知道有人在说话,有人一直在身边,麻雀一般叽叽喳喳的,周围一切仿佛都是活的。
      他还是这样每天重复着他那神圣的职责,受尽人间香火祭祀和天庭各路神仙的尊敬。整个妖界的管理者,无论在何种时代,都是正义和公平的象征。
      泽元的妖力这几年进步很大,他那一头白发渐渐变成黑色,耳朵和尾巴隐藏得很好,身形拉长,是人界的青年模样,谛辛知道他今年应该是四百三十岁,刚成年。倒不是谛辛记忆佳,而是因为泽元近半月以来天天在他耳边念叨,各种明示暗示自己的生辰到了,按照人界的规矩,是要收礼的。
      “你又不是人,收什么礼?”谛辛眼皮一抬,斜眼看他。
      泽元嘟起嘴巴,拉过他的衣袖一直晃:“哎呀~可是我想要礼啊,别人家的公子在成年的时候有一大堆亲朋好友送好多礼物,堆得小山高,我老羡慕了!可是我没有亲朋,也没有好友,只有山神太爷爷了······”
      谛辛偏过头,脸上看不出喜怒。泽元立马放手,不再一派娇憨,而是严正端庄地站好。
      谛辛瞟了他一眼,没说话。这小孩儿老是死乞白赖地缠着自己,对各种拒绝的明示暗示完全无视,就那么怼过来,没皮没脸的。
      谛辛想了想:“你想要什么礼?”
      泽元看他居然没有生气,于是扁嘴撒娇:“我说了的话就不叫‘送礼’了,你要自己想嘛。”
      谛辛还真的偏头想了想——自己身无长物,除了手里一本簿子,风雨火雷四种天劫,还有一堆有用的没用的法术之外,好像没什么可以送的。总不能摊开手让人家从四种天劫里挑一个吧。要说东西,他还真知道有个人东西多。
      谛辛想到目标,偏过头看到泽元入魔一般看着自己,下一刻似乎就要眼红似的。于是毫不留情地在他眼前一挥:“干嘛呢?走了!”
      泽元梦没醒一般:“去哪儿?”
      “礼物啊,我带你去要。”
      “啊,好。”泽元紧跟着他,有点心不在焉的。
      日出之畔的太阳很大,字面意思。传说这里住着掌管时间的日月神,是个脾气暴躁的小老头。
      “过河要现原形。”谛辛对泽元说。
      白色大狐身形矫窈,眼眸妖媚,优雅抬头问他:“我漂亮吧?”
      谛辛淡淡看了一眼:“比犀牛漂亮。”
      泽元:“哼!”
      谛辛一直看着脚下的波涛,过了一会,泽元问:“我们为什么还不走?在等什么吗?”
      谛辛抬眼望着河中小岛,幽幽说道:“就不能大方点?”
      泽元低头一看,两枚小贝壳躺在脚下,不一会儿,一堆贝壳被波涛卷了过来。
      “走。”
      “你不坐我背上吗?”泽元邀请他。
      谛辛看了眼他的小身板,叹气:“等你再大点吧。”
      泽元:“哼!”
      一堆贝壳在黄色砖石上投出几十个阴影点,谛辛转头对泽元说:“要是这个都踩不中,那我就没办法了。”
      泽元:“为什么要弄这么花里胡哨的东西?”
      谛辛:“闲得慌。”
      闲得慌的明晷打了个喷嚏,眼看着两位不速之客由远及近,并不停下手中的活儿,伸手抓了一把阳光洒进刚装好沙的沙漏。
      明晷随意向他抬了抬下巴:“随便坐。”
      一眼看到他手边的狐狸,字句间都是调笑:“哟,还带了只畜生,是红烧还是清蒸?”
      狐狸抬起的爪子僵在半空,眼珠子都转不动了。
      谛辛:“成年狐狸的肉太老了,不好吃。”
      狐狸浑身微微颤抖,他为什么要来?不是说好的给礼物吗?难不成自己才是桌上的礼?
      明晷戳了一下狐狸鼻子,狐狸害怕地缩了缩。
      “这么怂的狐狸,你养的?”
      谛辛:“怂?不觉得。”
      敢一个劲儿往惩戒之神身边凑,整个妖界就他一个。
      明晷:“你来干嘛?难道是来找我下棋的?”
      谛辛:“送我一样东西。”
      明晷:“屋里面的东西你随便挑。”
      谛辛向狐狸招了招手,示意他进去。
      狐狸怯生生地跑进远处的小屋,在一堆琳琅中挑挑拣拣。
      明晷:“泽元?”
      谛辛:“嗯。”
      明晷:“他娘可不是什么善茬,死八辈子都不够吧?”
      谛辛:“九辈子。”
      明晷:“这时候你倒跟我较真,平时干什么去了?”
      谛辛:“我翻了《万妖功过簿》,造这么多孽,不容易。”
      明晷:“那小子呢?以后肯定也会万劫不复吧?”
      谛辛:“不知道。”
      明晷小屋的方向瞧了瞧,捻了一把沙撒在谛辛手上,语调轻松:“你不会手下留情吧?”
      谛辛:“书上怎么写我就怎么做。”
      明晷:“你能够当这么久的神仙不是没有原因的。”
      谛辛笑了笑,没再接话,他拂袖摊开一盘棋,是黑子明显处于劣势的残局。
      “我黑你白,他出来之前不能赢你算我输。”
      明晷眼睛都亮了,跃跃欲试。
      一盏茶后,泽元欢欢喜喜地捧着一对儿人鱼烛出来了。只见黑子顿在那人指尖,那人看见他出来,立刻将黑子扔到棋盒中,大大方方地说:“我输了。我们走!”。
      “哎,还没下完呢!你等一下······”满头大汗的明晷追上前去,拉住他,“不行,你得给我下完了!”
      “改天。”
      明晷无法,他知道他这位老人家朋友绝不会再多行一颗子,只能怏怏回头,继续钻研令他头大的棋局。
      泽元:“我看你并没有输,甚至占了上风,为什么说自己输了呢?”
      谛辛:“你还会看棋?”
      泽元:“我会的可多了!”
      谛辛:“因为规则如此,虽然只是两人闲娱随意定下的,一切活动在这种框架之下才有效。哪怕赢了,违背规则,也是输了。”
      泽元:“不能打破规则吗?”
      谛辛:“打破规则的只能是新的规则,只是界定方法不一样罢了,或许原本输的会变成赢的,坏的会变成好的。规则之下,始终必须要有好坏、输赢,不然规则的制订便毫无意义。”
      泽元:“规则都是神仙制定的吗?”
      谛辛:“神仙也是规则的一部分。”
      泽元没再说话,木木的,一直回到半莲峰,天色完全暗下来,他才活过来似的开始玩儿那两根人鱼烛。
      靛蓝色的人鱼烛烧出冷黄色的火焰,强风骤雨也不能熄灭。泽元放了一盏到那汪冷泉中,漫泉立刻莹润出浅透的内里。摇曳水草,灵活游鱼恬静地呈现在趴在岸边细细查看的人眼里。那人痴痴望着水底的生灵,手舀起清透泉水,眼里漾起温柔微光。
      谛辛半卧在泉边,偏头看着那人,从来失焦的眼神第一次认真汇聚,眼里映出那人小小倒影和一池泉水。
      谛辛忍不住问他:“为什么选这个?”
      泽元:“传说人鱼烛一旦点燃千年不灭,我想知道我和它,谁存在得久。”
      谛辛:“那你还作了个弊,你已经领先四百三十年了。”
      说完他自己先笑了,如冷泉上荡开的水波,搅乱不知谁的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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