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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前路 ...

  •   在李玉和夏叶修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的一刹那,相顾无言心防溃堤,一年不见竟是如此。我想光明正大唤你一声“娘亲”都做不到,而你是不是也想拍拍我的肩膀,笑着说“我儿高了,壮了。”
      两行清泪再不能锁在眼眶,滚烫泪水灼烫李玉的脸颊——好疼,可千万别让修儿看出来。夏叶修清楚地看到李玉脸上两指宽的伤疤,还有心尖正汩汩往外冒血的窟窿,瞬间心如刀绞不能自已。
      ——为什么我什么都做不了?
      他的眼里充满恶狠狠的恨意,不知对自己还是对封虚。他疯狂地想挣脱其余两人的桎梏,像头疯牛一般冲来撞去,丝毫不理会是不是会伤到其他人。
      徐锦玥的手指被他咬出血了,手臂被他抓伤,可依旧咬紧牙关不放手——让夏叶修冲出去只能是死,毫无辩驳的死。
      成非扬被他疯子般的行径吓坏了,立马照着他的脸狠狠地给了一拳头,可这一下没起到一点儿作用,夏疯子闹得更凶了。
      李玉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她放肆自己最后一滴泪滑落唇边的同时,突然对夏叶修无声地笑了,仿佛三月春风抚平大地的伤痕,七月大雨冲刷世间的污秽。千般滋味万般痛苦都被她隐藏在这笑容的背后,唯一留下的是安抚——修儿,你不着急好不好,娘亲没关系的。
      夏叶修目睹这个笑容之后像被人施了定身法一般一动不动,连眼珠都不会转了似的,整个人只剩呆滞和苦涩——好。
      还有人继续往她身上扔脏东西泼脏水,还有人继续谩骂“妖孽”。可是也有人热热闹闹地买自己的东西,逗自己的小孩,周遭一切仿佛与我无关。
      一街之隔,高台之距,渺小的夏叶修无能为力,只能目送她一点点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再无回还之力。
      ——我爹呢?他在那里?为什么没有来救我娘?还是他知道我娘是妖就······
      他不敢再往下想,他最害怕同时失去两个最亲的人——
      “小夏,别过去了,之后的流程你又不是不知道······”徐锦玥犹犹豫豫地劝说道。
      成非扬也说:“是啊,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我估计你家应该被抄了,我在城郊有间院落,你可以先过去。”
      他闭上眼沉默地点点头,他清楚地知道李玉将要经历什么,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在场,他会疯的。
      ——夏怀远呢?你死到哪里去了?!你妻子要死了,你还不滚出来!
      “不,我要去找我爹。”他魔怔一般地恍惚说道,又笃定得不得了,又不断重复,“找我爹,找我爹······”
      成非扬立马把这不知死活的小子拉到墙角,怒斥:“找个屁,你先去城郊待着,剩下的交给我!”
      于是他们将夏叶修押往城郊,锁在了别院里面,成非扬让徐锦玥先看着他,自己又匆匆进了城——夏大人德才兼备,清正廉明,成非扬不愿意看着他因此惨死。可是偌大的京城,上哪儿去找?还有,夏大人去羌若监工,回来了吗?他知道夏夫人的事吗?
      “玉儿,你也来了。”夏怀远的情况丝毫不比李玉好到哪里去,他早早地被架在高台上,少了游街的过程。说是陛下特意的恩准,念在夏大人曾鞠躬尽瘁,不让夏怀远大人受万民指责,少皮肉之苦,最后给他个痛快就行。
      妖的家人,怎能姑息一人?
      李玉温柔一笑,寒冷东风扬起她杂乱的发丝,她微微眯了眯眼睛,就像冬日逆风盛放的腊梅花。
      “我看到我们的儿子了,他回来了。他说正月初三要给我送贺礼的,他果然做到了。”
      夏怀远陶醉在她向往般的口吻中,嘴角向上扬起,眼里却满是热泪,他颤抖着说:“是啊,他长大了,知道疼人了。”
      四方道士早已布好层层阵法,任千万妖共闯,也不能撼动分毫。
      斩妖剑落下的瞬间,成非扬赶到。等不到他一句“刀下留人”,容不下他再向前半步。
      进而是贵族们分食妖的五脏六腑——传说这次的妖道行颇深,享用之后能多活十年。
      而她在人们口中的罪名是:毁城防,惑重臣,乱朝政。
      成非扬在围观百姓聚集得最多的时刻离开,他望向乌云密布的天空却不知道该注视哪一朵乌云,突然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不禁让他加快脚步。
      ——抱歉,夏叶修。我没做到。
      成非扬没有马上去城郊安抚夏叶修,因为他不认为夏叶修现在需要这个,他先去了寻迹府,他有些熟识的朋友在那里,之后到礼部述职,最后回了趟府,等天黑之后才去了城郊。
      不出所料,夏叶修像个鬼一样飘在门口,不吃不喝不言不语,一见到成非扬像闻到血腥一般扑过来着急:“怎么样了?”
      成非扬早就做好了准备,他尽量表现得没那么无力:“抱歉,夏叶修。夏大人和夏夫人一起被处死了。”
      “你说什么!”夏叶修声音嘶哑,表情已经完全撕裂。短短一天时间他已遭受了不下三次打击。
      连一旁的徐锦玥都惊呆了,满脸不可思议:“夏伯伯为什么也……走了?”
      成非扬斟字酌句:“夏大人早在祭台中央了,省了示众的环节。最后,两人都走得痛快,没什么痛苦的。”
      夏叶修支撑不住蹲下身来,忍了一天的眼泪终于决堤,他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哭爹,哭娘,也哭自己——为什么这么没用,连最亲的人都保护不了!你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
      徐锦玥连忙搂过他一个劲儿说着“节哀,不要哭”,可是他也知道,这种事情怎么忍得下来?于是闭了嘴。
      成非扬又叽里呱啦说了他爹娘被抓的来龙去脉,还没说到一半,他自己先放弃了——看夏叶修的表情,怕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死生亦大矣,更何况是正值壮年的双亲横死。夏叶修哭一哭,颓一颓也是应该的。
      “还有,小夏”,不论如何得把最重要的事情告诉他,“现在举国上下都在通缉你,不过圣旨才刚传出京城,还没到下面的各个郡县。你走吧,到没人认识的地方去,不要回京了!”
      他的眼神还是恍惚,可成非扬知道他听懂了,因为他的嘴角出现一丝苦涩的笑容。
      “这是我给你准备的一点盘缠,怎么说都能支撑三五个月,你尽快……”成非扬麻溜地拿出从家里收拾的细软珠宝。不重但都很值钱,而且没有身份地域标识,不会被查出来。
      夏叶修却打断了他:“他们的尸体呢?”
      成非扬真是头都大了,这死小子不会乱来吧,他面上还是淡定:“我来处理,肯定让他们入土为安。”
      他有什么本事见到尸体,又有什么权力处置?但不管了,首先得防住夏叶修乱来才行。
      夏叶修没再反驳什么,逐渐安静,像一具尸体一般陈列在毫无生气的房间。
      成非扬和徐锦玥不能久留,他们帮夏叶修热了热晚饭,又提前准备了便宜早食后离开了。他们还有自己的一地鸡毛要面对,少不了以后的心力交瘁,对小夏的关心也只能止步于此。
      夏叶修在他们走了之后立马熄了灯,他害怕空旷,更不想一个人面对这一屋子不熟悉的各种陈设,还有浓重到腐朽的灰尘味道,让他仿佛身在地狱。他瘫在地上,半睡半醒挨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他匆匆离开京城,随便挑了条路就往前走。
      路上行人渐渐稀少,沿途只剩下鸟雀啁啾,可他脱了魂似的,周遭一切恍若无物。
      在他差点撞上面前的人之前,身体记忆比脑子反应快,他突兀地停下。
      少年一身狼狈,鞋子丢了一只,裤腿被露水打湿,身上和头发上粘了许多苍耳和泥巴,曾经璀璨的眼眸布满血丝,眼睑红肿,像个迁徙的难民。
      “你在这里干嘛。”
      “等你。”
      “走吧。”
      “好!”
      少年笑嘻嘻地拉过他的手,迎着初阳的面庞洋溢愉悦和美好——夏叶修来接我啦!
      一高一矮的身影相互依偎走过似乎永远看不到尽头的路,不知归期,不问来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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