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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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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四月,正是最好的时节,福康宫中,一树梨花开的正盛。春风微荡之中,浅浅的香气随风飘散,让人的心情也没由来的好了几分。
倚月阁内,江绫青丝未束,正在吃着早膳。
不过是些寻常的清粥小菜,可江绫却吃的很是香甜,甚至就连那眼角眉梢都染着几分笑意。
不多时,一碗金丝南瓜粥便已下了肚,她正欲拈起一块花糕,便见侍女素云携着婢子捧来了几身衣裳,在旁笑道:“前日里新做的衣裳到了,不知郡主今日要穿哪一件?”
江绫手上动作倏然一顿,抬头瞧着那几件花纹精致又繁复的襦裙,这才猛然想起,今日是皇后娘娘的赏花宴。
此番皇后娘娘在宫中设宴,虽名为赏花,可谁人不知实际上是在为太子选太子妃。
皇后平日里待她甚好,作为郡主,她理应前去捧场,可今日是她师父的生辰,她又怎好缺席……
见江绫不语,正在服侍用膳的侍女锦心,禁不住压低声音对着素云提醒了句,“好姐姐,你莫不是忘了,今日郡主早已定好了要出宫去。”
素云面色有些犹豫,“可那是皇后娘娘亲自差人送来的请柬……”皇后一向节俭,平日里鲜少设宴,今日若是不去岂不是会惹得皇后娘娘多心?
更何况,太后才下过令,一个月之内都不准她们郡主再出宫,如今一个月之期未到,又怎好再顶风作案……
锦心似是也想到了这一层,心头有些动摇,几番思忖后,便开始转头劝道:“今日来往众多,宫禁必会严查,郡主何不改日再出宫?!”
江绫闻言白嫩的小脸上眉头不由一拧,“这怎么行!”
生辰一年只有一次,师父又没有亲眷,她若不去,那师父岂不是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
再者说,皇后给太子选正妃,她去凑什么热闹!
城中贵女齐聚,她不去都能想象的出今日该是何等的热闹。花团锦簇,国色天香,只怕今日皇后忙都忙不过来,如何还会记得她?
就算问起她,大不了她日后再去向皇后赔罪就是。
见两个丫头似乎又要开口相劝,江绫先一步起了身,接过侍女递来的帕子,掩唇轻咳了一声,浓密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灵动的双眼,“本郡主今日身子不适,不宜走动,去禀告皇后娘娘,就说本郡主改日再去拜访。”
“……”
见主子坚持,两个丫头也别无他法,只得照做。
……
紫云殿上,一番喧闹后,终于静了下来。
打发走了那些贵戚亲眷,冯皇后一身雍容的倚在软榻上,有些疲倦的揉了揉额角,“方才那些女子,你钟意哪个?”
季洵自顾抿了口茶,神情有些懒散,不答反问:“母后钟意哪个?”
有宫侍在旁捏着肩背,冯皇后脑中闪过了几个如花的面容,随后又禁不住摇了摇了头。
沈太傅之女言行端庄,可身子太过纤细,恐不利于生养;陆尚书之女肤白貌美 ,可性子太过温柔,恐难管理东宫,将来更难以母仪天下;大理寺卿之女各个方面俱佳,可少了几分才情,恐会引起他人议论……
思忖一番后,她的头一时更疼了几分,转而看向儿子一脸的悠闲自在,恍若事不关己的态度,不免有些气结,“本宫可是在为你选正妃!”
她真是为儿子操碎了心。
季洵搁下茶盏,不慌不忙道:“今日母后也见到了,不过都是些庸脂俗粉,母后都不喜欢,儿臣又怎会喜欢?”
他最是不喜与一堆女人聚在一处,听着耳边那聒噪的声音更是觉得十分烦闷,可他知道,此番躲也躲不过,当下便也忍了下来,任由了母后去。
他坐在一旁听着那些恭维和攀交情的话,慢慢的心头却也觉出了几分意趣,只觉得偶尔听一听倒也没什么不好。
冯皇后睨了他一眼,“你如今都二十二了,寻常人家的男儿在你这个年纪早就做父亲了。”
季洵有些不以为意的揉了揉耳朵,他可不觉得娶亲有什么好,有女人的地方就有麻烦,他一个人无拘无束的多好,何必要给自己找不自在?
心头虽这般想,但也知道这话不能说,怕母后又要再三唠叨,他忙起身行了一礼,“儿臣还有要事禀告父皇,先行告退。”
他转身欲走,便听身后有声音传来,“站住,你以为母后不知你心头是何打算!那个大理寺少卿秦谙之女,瞧着便是满腹心机,你想都不要再想!”
季洵顿了顿身,而后头也未回的撂了句话,“母后既早已有了安排,又何须再问儿臣意见。”
直至儿子身影彻底不见,冯皇后有些头痛的揉了揉额角,深深的叹了口气,她这儿子到底像谁?
一旁的老嬷嬷见状忍不住劝道:“娘娘还是知足吧,太子一门心思扑在朝堂上,也是百姓之福,将来必会大有作为。”
听了此言,冯皇后神色稍缓,他这儿子也就这一点让她省心——丝毫不沉迷于女色!可照此下去,她何时才能抱上小皇孙?
再三思量,冯皇后最后还是挣扎着起了身,忍着倦意,对着身旁的侍女道:“去把桌几上那些画像给本宫拿来,本宫再仔细瞧瞧……”
这么多女子,她就不信挑不到一个钟意的!
……
此时倚月阁内,江绫颇为老练的换上了一身小太监的圆领窄袖袍衫后,还不忘在脸上抹了些灰,见没有什么不妥,这才出了门,直接去了尚食局。
再出来时,身边已多了一个木制推车,身后小太监还有些瑟瑟发抖,“郡……郡主,若……若是被太后娘娘知晓……”
江绫正了正脑袋上的冠帽,义正言辞的拍了拍那小太监的肩膀,“你放心,出了事有本郡主担着,又不是第一次了,你别紧张。”
小太监眉头簇成一团,不禁又想到了个把月前,郡主也是这么信誓旦旦,结果半路就碰到了太后身边的常芳姑姑,被撞了个正着,当时虽有郡主为他说情,他免了责罚,可难保这次仍能侥幸过关……
两人行至了长乐门左近的角门旁,江绫微微压低了帽檐,而后顿住身,依着规矩掏出了事先准备好的腰牌供门口侍卫查验。
眼前便是出宫的最后一道关卡,想着就要见到师父,江绫心头难掩兴奋,然面上却不敢显现分毫,生恐露出端倪,惹得守卫猜忌。
今日进出门口之人甚多,守卫盘问了两句后,便将腰牌归了还。
见如此便可出宫,江绫忍着心头雀跃,顺势将腰牌塞回腰间,眼见就要事成,成功骗过了宫门口的几个侍卫,可哪成想,却在这时忽听一道略有几分低沉的嗓音传来,“郡主这是要去往何处?”
几个侍卫一听到郡主二字,登时便警惕了起来,持刀拦住了江绫的去路。
“……”
仿若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江绫瞬间定在了原地。
冷静了几分后,她顺着声音的来源望了去,见来人正是正宫太子季询,心底暗道了一声冤家路窄后,弯腰行了一礼,开始装糊涂,“殿下说笑了,奴才是尚食局的,今日正巧要出宫采买……”
季洵坐在步撵上,望着垂首赔礼的江绫,嘴角勾出一抹轻笑,有些漫不经心道:“哦?那真是巧了,近来孤觉得东宫花销甚大,便猜测是膳房有人虚报银子所致,既是负责采买的宫人,孤便想问问,如今白菜价钱如何?”
“……”
她从未买过菜,又如何知道价钱如何?!
见他故意刁难,江绫衣袖下的双拳不由握了紧,再抬起头时,一双桃花眸里已多了几分恼怒之意,再一瞧见季洵那副看好戏的模样,心头更是多了几分气。
她与季洵素来不睦,心知今日在此碰到季洵,再出宫去简直比天塌下来还难,当下也不再挣扎了,反倒径自起了身,嘴边淡声说道:“白菜价钱再贵也贵不过满香阁的红玉姑娘,殿下与其关心膳房,倒不如多想一想这大笔的银钱多花在了何处?”
季洵闻言不由一噎,此事不提还好,一提他便感觉胸口多了股火。他去勾栏院是为了查案,眼看着就要钓出背后的大鱼,可谁成想最后尽数被突然出现的江绫给破了坏!姑娘家跑到那种地方不仅毫不知羞,反而还以此相威胁,简直是不知廉耻!
“红玉姑娘温婉贤淑,样貌倾城,的确值得有人为她一掷千金,想必陆统领也定会钟意那般的姑娘。”
说起陆统领,这话当真是戳到了江绫的痛处,她也毫不示弱,当即回道:“殿下与其关心别人,还不如多想想自己,毁了人家姑娘清白又不肯给名分,九皇叔都比你强!”
季洵有些莫名其妙,“你……孤何时做了那种事?你听谁说的?!”
“我听谁说的不要紧,你既做了为何不认?”
“孤没做过的事又为何要认,你这女人莫名其妙?!”
“我莫名其妙?你不看看你……”江绫还要再说下去,哪成想却被另一道声音给截了断,“皇兄、郡主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江绫侧头一瞧,这才看到不知何时,昭王季琰已经朝他们走了过来,江绫一声冷哼,心头也知今日多半是出不去了,当下也懒得再多费唇舌,心底一横,扭头便走。
季琰见江绫离了开,简直是一头雾水,他上前了几步,正准备问向季洵,可谁知“皇兄”两个字还没说出口,便见季洵也冷着脸走开了。
望着一左一右背道而驰的两人,季琰:“???”
很快消息便传到了太后耳中,彼时太后正在佛堂礼佛,听到宫侍来报,一时有些沉默,不禁又想起了前几日江绫来央求她出宫时的情形。
江绫自小没了父母,她怜她身世可怜,便将江绫一直带在身边亲自抚养,这么多年,早已把江绫视为己出。她何尝不想处处都依着江绫,可她怕,太过放纵最后只会害了她。
权势和名利自古便是众人争抢的对象,她曾见过太多太多人为此争的头破血流,甚至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毕竟,没有什么比娶到皇家的女儿再容易的途径了。迷惑一个不经世事的小姑娘,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活了这么多载,她看人一向通透,那人本性是好是坏,她一看便知,她凝神瞧了手中的佛珠半晌,过了良久,才开口说道:“晚上请皇后过来。”
夜幕西垂,天边染了墨色,冯皇后进门福了福身,“见过母后。”
太后端坐在软塌上淡淡应了一声,而后便问道:“太子妃可有合适的人选了?”
冯皇后摇了摇头,“还在挑选。”
太后一双凤目斜斜扫去,明明是在问话,可话语中不自觉便带了几分威压,“皇后以为,云阳郡主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