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啄木鸟》李寒桐

33、第 33 章

　　佳丽凰宫是涣市出了名的高端夜总会，知名度堪比北城风靡一时的天上人间。
　　小房低消都要八千起步，时常有网红和明星出入，美其名曰是来唱k，但背后究竟做了什么勾当圈里都心知肚明。

　　俞舒没来过佳丽凰宫，但混圈的多少都知道些。
　　此时站在佳丽凰宫门口，灯是姹紫嫣红的，他的脸色是五彩斑斓的……黑。
　　“蒋老师，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家了。”他勉为其难地簇起一个笑容，转身要走。

　　蒋老师一把拉住他，先是苦口婆心地恳求，遭到拒绝，随后脸黑下来，道：“小俞这来不来你刚刚都答应了，我跟人家老板也通过气儿了，你现在说不去就不去是不是有点太任性了？”
　　旁边站着的的两个明星也不敢说什么，虽说是一个男二，一个女三，但咖位比俞舒也高不到哪里。

　　这次《剑含春》的男二请的是个混圈七八年，一直不温不火但演技不错的小生，前两年因为闹出过劈腿两女一男的绯闻被雪藏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次能接到《剑含春》的男二都是托他演技确实很不错，在同类演员里算挑的出来的，再加上前一个金主给的“分手费”是把他引荐给了挑人的副导。

　　女三是前年一档爱豆选秀选出来的爱豆，只不过因为排名过低在团里一直不太出彩，限定团解散后就朝着影视圈转型，她颇有天赋，最近一年在圈子里混的略有名气，但还是不足以支撑她迈向三线。

　　都是你情我愿的交易，两个人一早就知道今天要来和资方见面，打扮的花枝招展，身上穿的也单薄，春末的夜风里冻得索索抖，看到他们这头好像要吵起来一样，相互看了一眼，默默坐回车里等着两人达成一致再下车。

　　被称作蒋老师的人全称叫蒋健，说是《剑含春》的制片，大家也都叫他蒋制片，但其实只是给制片老师打杂的一个小管事。

　　今天组局的事情是《剑含春》背后一个大投资方悄摸联系地总制片，总制片明里暗里问了一下这两个人的意愿，才“情投意合”地定了今天。
　　前不久杀青完，应该是蒋健带着这俩演员直接开溜的，恰巧赶上俞舒也拍完了戏，之前小投资方就暗示过自己是俞舒的影迷，想跟偶像见面。

　　总制片转念就想到俞舒受伤之后从天而降的一千万投资，一边笑呵呵地跟他保证没问题，一边在暗暗腹诽：俞舒一个专演网剧、小配角的十八线能有什么影迷，无非是把那些潜规则的话说的义正言辞一些。

　　等俞舒也收拾完东西确定是要去，总制片想着他可真上道儿，转头就给蒋健使了个眼色背着导演和副导，把人带回了涣市，他自己给那头发了条消息，说了下他们一小时后就到，下一秒就收到对方五万的转账，备注：辛苦费。
　　总制片美滋滋地点了收款，回了个：抱拳

　　刚转头就看到副导演满片场找俞舒，他不明所以地上前一问，才知道有人来接他。
　　顺着副导指着的方向一瞅，冷汗直流，来接他的是个助理，但因为长得帅气又跟着某位大影帝身边常常出境，在圈儿里有“第一帅助”的美称。

　　“第一帅助”小陈本陈看他们朝自己一边瞥一边窃窃私语地模样起了疑，迈步走过来，问：“俞老师出了什么事吗？”
　　总制片颤颤巍巍从领口掏出帕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斟词酌句地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当然，他说的是一起去涣市开杀青宴了。

　　但明眼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小陈心里暗叫不好，他老板估计要发癫，但面上云淡风轻地“哦”了一句，说：“他们去哪里开趴？”

　　总制片战战兢兢：“佳丽凰宫。”
　　小陈一听倒不着急了，巧的是韩涿野今天也在，他前不久才把车送给韩涿野，他自己开车过去的。

　　正准备笃笃定定地往涣市开，脚步在车前顿住，想到韩涿野今天是和马捱宜还有几个《啄木鸟》的资商去的，急忙掏出手机给他发了条消息。

　　韩涿野知道他这会儿差不多到了钱鄂接俞舒，目光在昏粉暧昧的灯光下也不时扫着桌上的手机，看到屏幕亮起来一下坐起身，把手里的酒杯“啪嗒”一声放下，旁边交叠坐着的两个人吓了一跳，空气稍冷了一下，又热起来，大舌头狂甩。

　　韩涿野是轻度近视加散光，天亮时还好，更何况他这会儿已经有些醉了，在这种昏暗的房间里就不得不眯了眯眼，解锁手机一看，有两个人发来的消息——
　　【小陈：野哥，俞哥被人带去佳丽凰宫了。】
　　【bb猪：佳丽凰宫，快来】

　　韩涿野舔了下唇上的酒珠，回了小陈一条“知道了”，随后回了俞舒两个字——
　　【韩：进来】

　　·
　　俞舒本来在佳丽凰宫门口被蒋健拉着不放人走，他也不敢和对方挣扎，怕自己刚刚先兆流产没到一个月，出个什么岔子，手里拿着手机悄悄给韩涿野发了条消息。

　　这会儿两人僵持不下，就被俞舒手机“滋滋”的震动打破。
　　蒋健就瞅着他拿手机看了眼，态度忽然变了，脸色还是冷冰冰的，语气也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但却说：“我进去。”

　　蒋健心里鄙夷，嘴上却嬉皮笑脸地拍了拍他肩膀，语气暧昧地说：“小俞以后一定前途大好呀！”
　　俞舒冷着脸，把他的手抖下去，一副宁死不屈，屈了也跟你无关的模样。

　　蒋健在后面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转头叫其他两个人下车。
　　车上的两个小明星才补了妆慢慢悠悠下来，女三从副导那里知道俞舒受伤回来后就成了剧组里的“一千万哥”，此时终于找到机会，佯装亲密地挽着他的手，笑吟吟地单刀直入：“俞舒，你哪里找来的suger daddy出手就是八位数？给妹妹推荐下渠道。”

　　“八位数？”俞舒噎了一下，一方面是没想到她这么直接，一方面是他只猜到韩涿野肯定给剧组塞了钱，但是没想到有这么多。

　　人傻钱多的傻逼。
　　俞舒心疼钱。

　　旁边的男二听到了，也好奇地凑过耳朵来。
　　他们想得很通透，大家都走到这里来了，还能不知道是来干嘛的？
　　能多找点儿渠道就多条路。

　　俞舒抿抿嘴，憋出来三个字：“百合网。”
　　女三：“……”
　　男二：“…………”

　　娱乐圈里都是人精。
　　两人听出来他是不肯说，脸上热络的表情不减，但暗自翻了个白眼，被蒋健带着朝三楼走去。

　　给《剑含春》投资的其中一个大资方是北城出了名的纨绔二代，自己清楚没什么做生意的头脑，从来不去沾边儿，但在娱乐圈里投资的眼光确实很好。
　　基本投一部赚一部，投资的剧组也成了他选妃的好地点。

　　说来也巧，他们刚刚上了三楼就见到了今天那位“主角”，小赵总身高一八三，长相不谈帅气，算得上是周正，年纪也才三十岁，在金主圈人均肥头大耳的中年“干爹”里赫然算一颗“天菜”。

　　能上三楼单间一晚低消都是十万起步，全是身份很重的豪客，大家大都认识，即使不认识也能一秒称兄道弟，彼此串门是很常见的事情。
　　此时小赵总正左拥右揽着两个身材凹凸有致的美女串门儿给人敬酒。

　　韩涿野发了消息就准备出门找俞舒，结果被串门的人认出来拦在门口，还没来得及开口拒绝就一眼瞄到冷着脸上来的俞舒，脚步顿在原地，接过小赵总递来的洋酒，抿了一口，笑起来：“赵总，好久不见。”

　　小赵总跟他并不是因为影帝身份认识的，是之前在投资圈的聚会上见过一面，看向韩涿野时没有带着寻常富商看明星的轻蔑，反倒很是平和，叫他“韩哥”，说：“真是巧了，你大佬在我们房里呢。”

　　说着，就热情四溢地想让身边两个美女拉他过去。
　　韩涿野听到韩琢曜也在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避开过来的两个盘儿正条儿顺的美女，还不等娇嗔的声音缠过来，蒋健就带着人走到了眼前，毕恭毕敬地垂着脑袋叫了声“赵总”，说：“人都带来了。”

　　小赵总馋他们剧组几个俊男美女许久，终于等到有杀青的，此时听到眼睛一亮，伸手在女三眼前一放。
　　女三很上道，娇声笑着搭上他的手。

　　小赵总表面绅士派头十足，在她白嫩的手背吻了一下，故作风雅地说：“小姐真是人比花娇。”
　　气得旁边那两个看到韩涿野被迷了心智的美女被钻了空子，跺了跺脚下十厘米的恨天高。
　　女三内心狂翻白眼“骂谁小姐呢”，脸上还要不好意思地掩唇笑起来，被他夸地花枝乱颤。

　　那个男二今晚的人设是不谙世事小白莲，顶着一脸超浓烟熏妆，脸上的粉白得能和面，看到小赵总后却咬了下唇尖躲在俞舒身后，一副“谁也别看到我”的清纯模样。

　　俞舒无语了：“……”
　　你踏马有这演技干啥不好？
　　直播带货演那种价格999，结果标成9.9，含泪出售的“良心”主播不是更像？！

　　蒋健说完一抬头，就看到旁边门神似的立着的韩涿野，虽然韩涿野前不久刚退圈，但在圈里的影响力还是在的，他谄笑着叫了声：“韩老师。”

　　韩涿野唇间噙着笑，淡淡瞥了他一眼。
　　但眼神里没什么笑意，蒋健也不知道是走廊里暧昧不清的灯光让他看错了还是怎么，后脑勺儿一凉，摩挲了下脖子。

　　俞舒刚刚都没看到他在门前靠着，这走廊里的灯光实在是太糜烂了，不仔细盯在人脸上三秒，根本看不清对方长什么样。

　　“卧槽，韩涿野也在啊，”俞舒旁边的男三惊得差点没维持住人设，拉着他袖子拽了拽，小声咬耳朵：“弟弟这里好男人这么多，你别跟哥抢这个，哥上有老下有小，开销大得很。”
　　俞舒都被他逗笑了，刚想问他哪里来的小，就想起男二好像是有绯闻传说跟某个小网红生了孩子。

　　“过来。”
　　韩涿野朝他们的方向招了招手，俞舒没动。

　　“咳咳，”男二清了清嗓子，面上紧张地咬着唇，路过俞舒的时候得以地偷笑了一声，就见韩涿野急不可耐地动了步子朝他走来，脸上差点漏了笑意，一点儿不像娇弱单纯的白莲花，像是朵迎风招展的金盏菊，迈着腿扑过去：“野哥——”

　　“啪叽——”
　　一头埋进韩涿野背后某位美女的人工大胸里。

　　美女惊恐地尖叫出声，把他拔萝卜一样拔了出来。

　　就见韩涿野径直掠过他走到身后的俞舒面前，手贱地把酒杯凑到他唇前，垂下薄薄的眼皮，暧昧地摩挲了下单薄的肩头，声音低哑，用一种暧昧到近乎调情的语气，问他：“喝吗？”

　　韩涿野刚刚已经喝了五杯混酒，被这里朦胧的灯光与香味熏得上了头，心里也知道俞舒不可能真的喝，单纯是这么久不见，心里还有些生气俞舒在医院把他丢下又直接去了剧组，在酒精的催发下，心里暗戳戳的委屈被放大，此刻嘴贱。

　　俞舒看他纸醉金迷的样子，就想到刚才知道的“一千万”，黑着脸瞪了他一眼，韩涿野酒就醒了大半，不敢造次了，正要把酒杯移开。
　　谁知道他一抬手，抓住酒杯就要往嘴里灌。

　　韩涿野酒醒了瞬间，吓得急忙把酒杯拿开，可能是怕他再莽一下，一口灌进嘴里，转身又轻浮地笑起来，长臂搭在俞舒肩上，要带着他往自己包厢走。

　　小赵总“欸”了一声把他们叫住，眨了下眼，露出一个“我懂你”的笑，说：“野哥，那个小明星是你哥要叫来的，你直接带走我这不是不好交代。”
　　韩涿野脚步一顿，想到明天约了韩琢曜谈事，今晚在这里提前说了也行，带着俞舒就换了步子，跟在他们身后朝隔壁走去。

　　说是隔壁，但包厢都是五十人的，要走一两分钟。
　　男二不甘心地贴过来，觉得俞舒可以，他也可以，咬了咬牙，旋即挂上笑脸，说：“野哥，我跟你一起好不好？”
　　他想到不久前韩涿野还在发布会上立的深情专一人设，又在这里搂了个小明星，暗暗称奇。

　　这种人肯定玩儿得更花。
　　他今天是势必要把上韩涿野这棵大树了。

　　韩涿野喝的醉了，大半重量压在俞舒身上，皮笑肉不笑地好奇道：“为什么跟我一起？”
　　男二要去挽住他胳膊，被笨拙地躲开，只好讪讪笑起来：“俞舒不是也能跟您一起吗？”

　　俞舒被韩涿野压得摇摇晃晃，根本没工夫管他们这边，扶着他朝前面走。
　　刚才小赵总递过来的又是杯洋酒，几种酒混在胃里，韩涿野反应越来越慢，嗤笑一声，问他：“他是我进度条打了11%的老婆你是谁？”

　　“唔——”俞舒一掌捂住他还要继续漏风的嘴，朝男二笑了一声，找补：“韩老师喝醉了乱说的，咱们快进去吧。”

　　韩涿野听到他叫自己“韩老师”就胸闷，一把把他的手握下来，脚步停在原地。
　　俞舒奇怪地抬头看他，傻掉了。

　　韩涿野竟然哭了。
　　哭得特别委屈，质问他：“你就是我老婆，你为什么不承认？好不容易进度条增加了，为什么不能叫你？”

　　男二人都看傻了。
　　这处好戏接二连三地来。

　　韩涿野嘴里声音含混起来，秾黑的眼睫挂着泪珠微微颤抖，“对不起，对不起……”
　　他低垂下头，“咚”地一声撞在俞舒额头上，嘴里碎碎念叨着：“老婆对不起，bb对不起……”

　　男二还杵在旁边看着他们，而且他们后面的动静引得前面的几个人纷纷不解的回头。
　　俞舒简直就是一整个社死，满脸通红地给韩涿野擦眼泪，轻声细语地安慰醉鬼：“别哭了。”

　　“明天的进度条会一下跳到100%吗？”韩涿野听不进人话，一声声沉重地从口腔里坠出来。
　　俞舒只好说：“我们回去再说。”

　　“我错了，bb。”
　　韩涿野忽地犯了神经，一下往后退了一大步，“啪”一声扇在自己脸上，眼泪也被自己扇下来，又扇了一下。

　　他这动静惊呆所有人，已经不是社死了，死得骨灰都没了。
　　“你他妈……”俞舒只想赶快结束这场酒鬼闹事，先抬头看了看发现天花板上没有监控，急忙拖了自己的外套盖在韩涿野脑袋上，借由外套的遮挡，微微仰头，凑在他耳边，小声说：“韩涿野，别闹了，再闹进度条就负11%了。”

　　韩涿野也不知道是听进脑子里还是没听进脑子里，不抽自己大嘴巴子了，安安静静地把脑袋镶进他肩窝里，乖乖抱着他。
　　俞舒急忙朝他们说：“韩老师喝多了，你们先进去，我们马上就来。”

　　前面那几个人还没听清，但男二可听得一清二楚，大张着嘴巴目光在他们两个身上来回打量，大步跟着小赵总跑过去。

　　俞舒拍俞旺仔一样，在他脊背上轻轻顺了顺，轻柔的问：“好点儿了吗？”
　　“进度条……不会变负的吧……？”韩涿野在他耳边咕哝。

　　俞舒躲瘟神一样急忙说：“不会，不会。”
　　“真的吗？”
　　“真的！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