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密林》小马六六

30、第 30 章

　　第三十章
　　莫林轩打开了最后一篇，看了看时间，大约就是余浩父亲去世的前几天。
　　“浩浩，近段时间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老觉得头疼，人家说一岁年纪一岁身体，看来这话不假。
　　有些心里话，不知道怎么说，写在这里吧，最好哪天你能自己翻出来看到，也免得我们这两个大老爷们面对面说得尴尬。
　　原谅爸爸，是我太自私，为了不让你妈妈把你从我身边抢走，也可能是出于报复吧，我带着你东躲西藏的过日子，让你没能像其他孩子一样拥有一个安宁幸福的童年。
　　你妈妈没有不要你，在她出国的第二年就回来找你了，后来听说她到处找你，想像得到，她还是很爱你的，可当时，我被恨意蒙蔽了心智......是我剥夺了你们母子团聚的机会，爸爸跟你说声对不起。
　　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你妈妈也没有了音讯，我本意是想找个教育资源较好的城市带你安定下来，但在你上初中的时候，我发现了你的异常，你会偷偷画男孩子的画像放在枕头下面，笔记本里会贴满那个同志明星的画报，我当时以为自己太敏感了，直到我发现了你写的日记......
　　爸爸是个传统的中国男人，当时的我真的没办法接受你喜欢同性这个事情，想来想去，我只好继续带着你四处搬家转学，不给你长时间与同学相处的机会，我想没有长时间的接触，你就不会喜欢上哪个男孩吧，尽管我知道，你每到一所新的学校，都会被那些坏孩子欺负。我幻想着等你长大了，进到大学里，会碰到些优秀的女孩子就会正常起来，也会像其他人一样，结婚生子，儿孙绕膝。
　　现在想来，我当时是多么荒谬可笑，你的取向并没有因此改变，却越来越沉默寡言，不爱与人接触，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因为我的愚蠢，让你把快乐弄丢了，但我却没有能力帮你把它找回来。
　　你和小莫是在一起了吧，虽然我只见过他几面，但我知道他是个好孩子。自从你和他一起后，人变得开朗多了，精气神也不一样了，我打心眼里高兴，真的，爸爸想开了，那些传统的婚姻观念和你的快乐相比都不算什么，爸爸只希望你能过得开心幸福。
　　我知道你妈妈私下里找过你，她托人联系过我问过你的一些情况。不管你妈妈和我之间发生了什么，这都不应该成为你怨恨她的理由，毕竟造成你不幸的童年，我这个当爸爸的也有无法推卸的责任，不要全都怪你妈妈，原谅她，原谅我，也放过你自己，我想你妈妈和我一样，都希望你轻松快乐的面对以后的生活......”
　　莫林轩合上日记本：“伯父说得对，你父母之间的恩怨与你无关。师兄，放过自己，带着恨意生活，你总有一天会被压垮的。”
　　“其实，我早知道我妈找过我，但如果不是她先离开，不会变成这样......在我的潜意识里，也是埋怨过我爸的，他为什么要让我过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折磨他自己......也折磨我，他每天抽烟喝酒麻痹自己，我却从没想过带他去检查身体......我很后悔，不过已经太迟了......”余浩说到哽咽，泪水溢出眼框滑落下来。
　　莫林轩轻轻捧过他的脸，替他擦掉泪水，说道：“现在还不晚，趁你妈妈还健康的活着，你们还有母慈子孝的机会，也圆了伯父的心愿。”
　　余浩没说话，沉默良久，抬眼望着莫林轩：“明天是尾七，我想去祭拜爸爸，你帮我打电话......叫她一起去。”
　　握着余浩的手，莫林轩点了点头。
　　......
　　逐渐转小的阴雨夹杂着柔弱的风飞到人面上，细如蛛网般纠缠不断，十分恼人。
　　余浩撑着伞在墓园的停车场等着，等着这个谁也不曾料想，在这样的场景下，母子二人二十年后单独的会面。
　　邹芸从一辆出租车中下来，手里捧着花，脂粉未施的脸上多了几分憔悴，显出与实际年纪相近的面目来。
　　“走吧”余浩引着邹芸向墓园深处走去。
　　凤栖山墓园依山而建，紫灵湖依伴在侧，风水极佳，今天不是祭扫日，墓园内一片幽静祥和。
　　二人并肩同行却一路无话。
　　终日在绿树掩映下的石阶上竟生出些许斑驳青苔来，邹芸穿着高跟鞋走得有些吃力，好几次险些滑倒。
　　余浩停了下来，伸出手，淡淡说道：“扶着我。”
　　邹芸满心激动却不好表露出来，点头扶住了余浩的胳膊。
　　余振墓前，二人把捧花放下，余浩蹲下身焚香烧纸，闷闷地看着那些淡黄色的纸钱在徐徐火苗中点着，蜷缩着直至燃成黑色的灰烬。
　　邹芸拿出纸巾轻轻擦拭着墓碑上的水渍，哽咽道：“老余，我和小浩来看你了，为什么......走得那么急。”
　　“在国外，我白天拼了命的工作，晚上回去，身边空荡荡的......那只是一间屋子，只有我一个人，那里......根本不是家。”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那么倔，为什么要糟蹋自己的身体，你怎么这么傻......我知道你恨我，难道连说句对不起的机会都不给我吗......”
　　邹芸已经无法自抑，捂着脸嘤嘤的哭泣，身体不住的颤抖......忽然她感觉肩头被一双温暖的手掌扶住，支撑着自己慢慢站起来，余浩轻声说道：“别哭了，爸爸......一直心里都有你，看见你这样，他也会难受。”
　　“以前的事......”余浩暗暗咬了咬嘴唇，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以后都别提了，我不想大家以后留遗憾。”
　　抬头仰望着余浩，邹芸一边拭泪一边点头，心中生出无限感慨。
　　二人在墓前又站了许久，聊余浩的工作，说他与莫林轩的故事，气氛不算多么热烈，但也温情异常，余浩心想，远在天上的父亲一定也能听到吧。
　　此时，雨已收，白亮刺眼的阳光穿云破空的射下来，尽扫阴霾。
　　晚上，在嘉园小区门口，余浩等着莫林轩。他刚回去洗过澡换了一身白色休闲装，愈发显出挺拔的身姿，修长的双腿，整个人如雨后青笋，清新逼人。
　　远远望着莫林轩一路小跑出来了，浅浅的笑意爬上了余浩的眼角。
　　“师兄”莫林轩一额头的汗大口喘着气：“我刚吃完饭......接你电话，放下筷子就跑出来了。”
　　余浩掏出纸巾，细细的给莫林轩擦汗，笑道：“急什么，我难道飞了不成，也不怕跑出胃下垂。”
　　“我一天都没打你电话，不想妨碍你们，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嘛”莫林轩抓过纸巾在脸上胡乱擦了两把，笑脸似天上明月般皎洁：“看样子，和好了。”
　　余浩点了点头，拉他的手：“走，带你去个地方。”
　　车停在了木樨山脚下，木樨山不算高，因为风景优美，离市区不远，这里成了健身和热恋中情侣们的热门打卡之地。
　　“带我爬山啊”莫林轩摸了摸自己晚上吃得圆滚滚的肚子：“也好，我得消消食。”
　　“师兄，来追我啊。”莫林轩说完已经向上山的石阶处跑去。
　　“天黑了，跑什么。”余浩笑着追赶。
　　爬了一大半，莫林轩开始耍赖，一屁股坐在石阶上摆手道：“不行，我走不动了。”
　　“快起来，石阶上有水，别把裤子弄湿了”余浩拉莫林轩。
　　“不要，走不动，你背我”莫林轩看了看四下无人，撅嘴道。
　　余浩后退几步，半蹲下来：“上来。”
　　心满意足的趴在余浩背上，莫林轩使劲嗅了嗅那淡淡的茶香，一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一手绕圈把玩着余浩颈后一小撮细软的头发。
　　快到山顶的时候，却遇到一对下山的父子，莫林轩赶紧松开手，可这时候下来，好像也很别扭。
　　那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走到他们身边，望向莫林轩：“哥哥，你脚受伤不能走路了吗？”
　　莫林轩一时语塞，幸好夜色渐浓，可以用来遮掩他那红到耳尖的脸色。
　　余浩答道：“嗯，这个哥哥脚疼，他想看山顶的月亮。”
　　“哦”那小男孩稚嫩答道。
　　“就快到山顶了，加油”小男孩的父亲显得温和有礼，牵起小男孩的手：“彬彬，跟两个哥哥说再见。”
　　“哥哥快点好起来哦，再见！”小男孩回头甜甜的笑道，眼睛像极了两轮弯月。
　　“彬彬，再见”
　　在山顶的凉亭石凳上放下莫林轩，余浩笑道：“你脚伤未愈，可要小心点。”
　　莫林轩皱了皱鼻尖，做了个鬼脸。
　　眼前如一片光影画卷，远眺到高架上的车流似一抹光带无声滑动着，灯火在高楼中比邻交错的点亮，透着温暖和宁静。抬头是一片广袤无垠浸染过墨蓝色的夜幕，上面铺撒着点点星辰，或明或暗。
　　“好美啊！”莫林轩感叹着，发自肺腑。
　　“我以前不开心，经常来这”余浩凝望着远方，说道：“这里......可以让人安静下来。”
　　“那今天呢？”莫林轩转过头，望着余浩。
　　余浩牵起嘴角：“今天是我二十年来最轻松的一天。”
　　“师兄，你真棒”莫林轩握住余浩的手：“我知道你能走出来。”
　　“小轩，谢谢”余浩喃喃道:“如果没有你......”
　　“以后不许说谢谢”莫林轩捂住余浩的嘴：“没有如果，我永远都在你身旁守着你。”
　　月色撩人，如水般洒在莫林轩脸上，为他笼上一层薄薄的光晕，盈盈的双眸中全是自己的倒影，甚是好看。
　　余浩挪开莫林轩的手，搂他到怀中深深吻上那惯会甜言蜜语的唇，一个诉尽衷情悠长绵软的吻。
　　在徐徐的夜风里，两个人依偎着看星空。
　　“师兄，离我们最近的是什么星？
　　“比邻星”
　　“那个是吗？”莫林轩指着一颗最大最亮的星星叫道
　　“傻瓜，比邻星肉眼看不到，那里是仙女座星系。”
　　“仙女？.......嫦娥不是住在月宫里吗？”
　　“......跟嫦娥什么关系”
　　“传说中，后羿有一个美丽善良的妻子叫做......唔”
　　余浩笑着皱眉，低下头用双唇温柔的堵住了这张东拉西扯的嘴。

作者有话说

　　珍惜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