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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靖王驾到 ...

  •   “这里大概伤到了。”萧景睿从后面扶住了男孩的身体,轻轻解开他的上衣,可一看之下,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瘦小的身躬上,除了肋骨处有一处青紫新伤外,竟还遍布旧伤,粗粗一看,仿佛有棒打的、鞭抽的,甚至还有烙铁烙的,虽然痕迹都有些淡了,但仍可以想象当时这孩子受的是怎样的折磨。
      “你是谁家的孩子”萧景睿难掩震惊,大声问道,但转念一想,又改口问道,“你是哪个府里的小厮吗?是谁这样经常打你……”
      “没有……”那孩子立即否认道,“好几年没有了,这是以前……”
      “就算是以前也跟我说,是谁打的”
      “景睿,”梅长苏轻声阻止道,“别问了,这孩子肋骨就算没断也有裂痕了,先带回府去请个大夫细看一看。还有那些书,都抱进来吧,看这孩子一直记挂着他的书呢。”
      他这话没有说错,那男孩一看到所有的书都被抱了进来,明显松了一口气,小声哀求道:“我没事,你们放我下去吧,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你要回去哪里\"萧景睿趁机追问。
      男孩的反应似乎十分敏锐,立即低下了头。
      “这些书都是你看的”梅长苏翻看着那一堆书籍,温和地问道。也许因为他一向气质柔雅,令人安心,那男孩抬头瞟了他一眼之后,神色宁定了一些,低低答道:“有些是……有些……还看不懂……”
      “你多大了”
      “十一岁。”
      “叫什么名字\"
      男孩停顿了很久,久到让人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才木然地吐出两个字:“庭生。”
      “姓什么呢”
      “……我没有姓,就叫庭生……”
      梅长苏再次细细地端详了一下这个孩子。虽然脸颊红肿,容貌稚嫩,但仍然看得出眉目相当俊气。从一开始他的言谈举止就十分的逆来顺受,面对任何不公的对待都没有反抗的意图,奇怪的却是,在他身上又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奴才气,仿佛骨子里就带有一种血性和坚韧,再怎样欺侮,也没办法让他变得卑微。
      “庭生,如果我们现在放你下去,那么你回去后,会有人给你找大夫吗”
      庭生抿紧了嘴唇,显然是没有肯定的答案,又不愿意撒谎。
      “那我们必须要先把你带到我们住的地方去,等大夫检查完了,说你没事了,我们再送你回去。这样好不好”
      庭生低头不语,眉毛拧得紧紧的。
      “我们的好意是不是会给你带来麻烦”
      庭生悸动了一下,紧紧咬住嘴唇。
      “你是一个人出来的吗”
      “不……还有一个……”
      “那个人呢”
      “先跑了……”
      “如果你回去晚了,会有人打你吗”
      庭生眸中闪过一丝冷意,摇了摇头,“现在不会了……只是没有饭吃而已……”
      萧景睿顿时觉得热血一涌,怒道:“不给你吃饭?你到底是哪家的?这样对你你还回去干什么!你快告诉我,我可以帮你的,到我们家来也行啊,至少有饭吃!”
      庭生抬起眼睛,目光中有着超越他年龄的成熟与冷静,“你觉得我可怜,想要收留我是不是”
      萧景睿一呆,有些尴尬地解释道:“不……我的意思是……”
      “我是不能被收留的,我一定要回到那个地方去……如果可以被收留,早就有人愿意收留我了……”
      “你有签卖身契是吗”萧景睿猜测着,“是卖给谁家的,你告诉我,我可以去商量了。”
      庭生淡然地垂下眼睛,“不,这不行。”
      “你知道他是谁吗”梅长苏看着那孩子的眼睛道,“他的父亲是侯爵,母亲是公主, 他是个地位很高的人。在金陵城里,不管你卖给哪一家,只要他出面去商量的话,你的旧主人是不会扫他的面子的,你明白吗”
      庭生依然低着头,坚持地说:“不,这不行。”
      梅长苏与萧景睿对视了一眼,正想再说,马夫在外面高声道:“大公子,到府了。”
      “来,先进来吧。”萧景睿跳下马车,将那孩子也抱了下来,吩咐来迎候的下人: “去请个大夫来。”
      梅长苏随后也弯腰出来,手里拖着沉甸甸的那一包书,心里奇怪这小小的孩子是怎么抱得动的。
      “我来拿。”萧景睿刚走过去,已有殷勤的仆人先抢着接住了,他便伸出手臂来,让梅长苏扶着跳下车辕。.
      庭生飞快地瞟了一眼府门上方“宁国侯府”字样的匾额,眸中闪过一抹阴云。虽然他很快就再次低下了头,但这一丝神色上的变化还是没有逃过梅长苏的眼睛。
      带着孩子到了雪庐,大夫很快就过来为他诊治了一番,结论是肋骨有错位,必须静养,要吃有营养的食物,而且绝不可以再干体力活,否则幼嫩的身体难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看庭生的样子就知道他现在生活的环境一定非常不好,如果就这样让他回去,恐怕这两条医嘱一条也做不到,但无论萧景睿怎样盘问,庭生就是一个字也不吐露他到底是住在什么地方。
      相比之下,梅长苏没有那么性急,他只是派人送来精致饮食给庭生吃了,让他睡觉休息。后来见他实在心中不安睡不着觉,便翻了一本书一点一点考查他现在学问的程度。
      “你没有教你念书的师傅吧”
      “嗯。”
      “是谁教你认的字”
      “我娘。”
      梅长苏微微沉吟了一下。看样子这孩子虽有求学之心,但显然学得相当肤浅杂乱,就是买的这一堆书也是毫无章法、深浅不一,不像是有学问的人为他开的书单,多半是自己想当然去挑的,只是不知道他买书的钱却是从何而来的。
      “庭生,要念书不是这样念的,”梅长苏耐心地为他把一大堆书本整理好,又从自己的房中拿了许多出来,依次标好顺序,“你要先看这几本书,这些是基础,句读文风都是最简洁明快的,为人的道理也清楚。就像盖房子,根基要正,上面才不会歪斜,如果一味地杂读,不能领会真意,只会移了性情。还有这几本,是好书,但你年纪小,字都未必能认全,没有人讲解是看不懂的,先放着,以后有机会,只管来问我。”
      庭生登时眼睛一亮,但旋即又暗淡下去。他本能地知道面前这个大哥哥一定是个很有学问的人,但要想时常到这深深侯门里来请教他,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谢谢,”庭生起身深深地向两人鞠了个躬,“我可以走了吗”
      “你这孩子……”萧景睿有些头疼地看着他,“本来你的书就多,现在苏先生又送你这么多本,怎么拿得走呢”
      庭生看了看那小山般的一堆书,实在是一本也不想落下,于是咬了咬牙,逞强地道:“我拿得动。”
      “你可别乱来,”萧景睿赶紧拉住了他,“你身上有伤,可不能这样使蛮力,我派人送你吧”
      庭生坚决地摇了摇头。
      萧景睿简直拿这孩子没办法,不禁将无奈的目光投向了梅长苏。
      梅长苏想了想,正要说话,雪庐外突然传来一声清叱,正是飞流的声音,紧接着有人大叫起来:“小少爷,这个不能打……这个是……”
      “闯进来,打!”飞流冷冷地答了一句,衣袂破空之声更烈。
      “你是什么人?敢拦我……”另有人怒喝了一声,但随即语音滞住,大概是被飞流的攻势所逼,根本开不了口再说话。
      “出去,就不打!”飞流大概得了梅长苏的吩咐,并不下死手,只是语调如冰,毫无周转的余地。
      萧景睿虽然没有听出那被拦在外面的男子到底是谁,但还是立刻飞奔了出去,片刻后,他的声音也传来:“飞流,不要打了,这个是客人,可以进来的。”
      “没有说可以!出去!”飞流坚持道。
      梅长苏抿紧了嘴唇,视线一转,落到庭生的身上。
      那孩子面色惨白,仰着头张着嘴,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两只手紧紧绞在一起, 都快被自己绞得变形了。
      梅长苏心中一痛,立即扬声向外道:“飞流,让他进来!”
      打斗声戛然而止,萧景睿的声音随即响起,语调很是客气:“您没伤着吧?怎么就这样冲进来呢?是有什么急事吗?我父亲并不在家,要不我陪您去正厅等……”
      “我不是来找谢侯爷的,”那人一面说着,一面已经冲进了雪庐,迎面撞上梅长苏清淡中微带冷峭的目光,不由自主便凝住了脚步,双眸四处一扫,看到庭生好端端站在那里,这才定了定神,问了一句:“庭生,你还好吧”
      “是。”庭生恭谨地低声应答。
      “这孩子你认识”跟着进来的萧景睿忙问道。
      “景睿,”那人转过身去,正色道,“我听说这孩子不小心,在街上冲撞了贵人的车驾,可能惊了你重要的客人,也难怪你生气。不过他怎么说也只是个孩子,还请看在我的薄面上,让他给你的客人赔个礼,就此放了他吧”
      萧景睿看着他,很是反应了一会儿,直到梅长苏笑了一声,他才跟着笑了起来:“殿下大概是误会了,庭生没有冲撞我的车驾,我们是路过遇到了,顺便把他带回来诊断一下伤势的。您要不信,大可以问问庭生啊。”
      那人顿时愣住,回头看了庭生的表情一眼,再想想萧景睿素日的为人,便知他所言不假,当下神色有些尴尬。
      “实在不知是靖王殿下驾到,”梅长苏缓缓起身施礼,“刚才飞流冒犯了,还请见谅。”
      萧景睿忙上前介绍道:“靖王殿下,这位是苏哲苏先生。”
      皇七子靖王萧景琰今年三十一岁,是个长身玉立的青年,容貌与他的兄弟们相差不大,只是因为常年在外带兵,除了皇族的贵气外又多了几分刚毅之气,脸上、手上的皮肤也不像其他皇子们保养得那样娇嫩。听了苏哲之名,他并未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大概只是看在萧景睿如此郑重介绍的分上,客套地还了个礼。
      反而是梅长苏在平淡闲散的表情下,更加认真仔细地好好打量了他一番。
      “庭生是靖王殿下府上的人吗”萧景睿请客人入座后,立即问道。
      “……呃……不是……”靖王的神情有些为难,似乎是不知该如何措辞,“庭生现在是住在掖幽庭内……”
      “掖幽庭”萧景睿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地方,脱口便道,“那不是谪罚宫奴所居之地吗?他这么小,犯了什么罪要关在那里”
      庭生的嘴唇抿成如铁一般坚硬的线条,面上没有一点血色。
      “他是随母羁押,在那里出生的。”靖王知道就算自己不说,萧景睿也很容易查得出来,干脆快速地道,“如果没什么事,就快让他回去吧,掖幽庭里的人按宫规是不能在外面过夜的。”
      “那你今天是怎么跑出来了”萧景睿对掖幽庭内的情形还是有所了解的,刚问完这句,想了想又道,“是小太监们使唤你出来跑腿吧”
      庭生低下头,喃喃地道:“今天不是,今天是我求他带我出来买书……”
      “你哪来的钱”
      “我给的。”靖王坦然道,“如果没有其他要盘问的,就别再耽搁了。时辰不早,那小太监已经先跑了回去,他母亲现在一定非常着急……”
      “您认识他母亲”萧景睿其实知道不应该再多问,但他实在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靖王正妃多年前去世,现在他身边只有指婚的两个侧妃,别无姬妾,比起其他群芳满园的皇子们实在是个异类,说不定就是因为情有独钟,恋慕上了一名负罪的宫奴,再想得远一些,这孩子说不定就是……
      联想到这里,萧景睿觉得自己的想象力大有向言豫津接近的危险,忙硬生生地给掐住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靖王年长几岁,阅历丰厚得多,人又聪明,只瞟一眼就知道萧景睿想到什么地方去了,却也并不打算澄清。对于庭生的存在,他也是几年前才在无意中发现的,当时那孩子实在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这些年虽然运用了一下自己的权力让他不再挨打,但总归不能完完整整地庇护住他。因此每次离京巡边,心里都难免要牵挂。这次回京没有几天,先忙着在兵部交代一些事务,好容易空闲下来去看他,却听他同庭的一个小伴说他在街上惹了祸被人带走,忙忙地打听了过来救他,幸好并没有出什么事。
      “擅闯侯府,是本王鲁莽了。改日定来致歉。”靖王不再多说,起身向庭生使了个眼色,“时辰不早,先告辞……”
      话还未说完,梅长苏突然咳嗽起来,开始仿佛还强力压制着,到后来越咳越厉害,好似要把五脏六腑都撕裂了一般,满额青筋暴出,渗出一颗颗黄豆般大小的冷汗。萧景睿从未见过他这般咳法,吓得脸都白了,拼命为他拍背揉胸,却是全无用处,拿手巾给他拭汗时,又觉得他额角滚烫,面颊却是冰凉,更是慌了手脚,扯着嗓子叫人去请大夫。连飞流也扑了过来,抱着梅长苏颤抖的身体,像被吓坏的孩子一样说不出话来,只会“啊,啊”地叫着。
      好半天,梅长苏才慢慢平静下来,将捂在嘴上的手帕稍稍移开,一团刺目的血痕一 闪,便被他卷在了里面。萧景睿早就看见,心头一震,但却未敢说破,在他耳边低声问道:“苏兄,荀先生的药,要吃一丸吗”
      “不用。”梅长苏努气调整着自己的气息,朝飞流露出一个笑容,“我只是咳嗽嘛,飞流不怕,晚上飞流帮苏哥哥捶捶背就可以了……”
      靖王一直站在旁边看着,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此时见苏哲平静下来,便上前徐徐问候了一句:“怎么苏先生身体有病吗”
      梅长苏缓缓转动着眼珠,视线找到了睁大眼睛呆愣愣看着的庭生,向他微微一笑,招了招手:“庭生,你过来一下。”
      庭生看了靖王一眼,虽然不太明白,但还是慢慢走到长椅旁边。
      “庭生,你愿意让我教你念书吗”
      庭生吓了一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靖王皱了皱眉,道:“苏先生,庭生是掖幽庭的人,就算岁数到了放出来,也是发配到外府为奴……”
      “我知道,”梅长苏大概因为刚才咳得太厉害,眸中仍浮有一层润润的水气,但视线却由此而显得更为灼热,“我只问你,你愿不愿意”
      庭生胸口急剧起伏了两下,不知怎么的,他突然觉得这一定是一个机会,于是一咬牙,挺起胸脯,大声道:“我愿意!”
      “好,”梅长苏苍白的脸上笑意更深,伸手将那孩子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你先回去。我一定会有办法,可以把你接出来。”
      对于梅长苏突然作出的这个承诺,最吃惊的人反而是靖王萧景琰,因为他要比萧景睿更加清楚那个孩子的身份,也更清楚想把庭生带离掖幽庭的难度。毕竟这些年来,自己这个皇子多方努力,也没能达到收留庭生进府的目的,而这个青年不过只是宁国侯府大公子的一个好朋友而已,就算萧景睿倾力帮他,只怕也都是徒劳无功,白白让庭生再多失望一次。

  •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现身,梅长苏格外激动,我一个字没加减,那也是妥妥的爱情味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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