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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鲛人亭奴 ...

  •   我是被苦涩的药味儿生生熏醒来的,睁开眼睛的时候,司凤正舀着一勺黑漆漆的药汤正要往我嘴里送。

      我登时惊恐不已,忙推了药碗向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主人,我这都醒过来了,药就不用喝了吧。”

      司凤默了默,从袖中摸出一袋子糖果蜜饯搁在床头,吹了吹那苦药汤,又不容置疑地递到我嘴巴跟前。

      我瞧了瞧那花花绿绿的蜜饯,又瞧了司凤坚定的神色,长长叹了口气,看来吃药这件事是毫无转圜余地了。

      于是捏了鼻子闭了眼,视死如归般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嘴巴里顿时泛起满满的苦涩味道,却在下一刻被冷不防塞了一只甜梅子,翻天覆地的苦顿时就被压了下去。

      我这才舒展了眉目,正要从糖袋子里再寻摸一颗也给司凤尝尝。却听见他郑重地说:“小银花,我有事要问你。”

      我心里突地跳了一下,支支吾吾地应了,摸了摸好好藏在身上的蛊雕妖丹。心里飞快盘算着,若是主人问起,我该如何搪塞过去。

      司凤低沉的声音又响起:“你是不是……替我承了那蛊雕一击?”

      原来是这事,我暗暗放下心来,我是司凤的灵兽,相互之间有所感应。是以他当时虽已失去意识,也必是能理所当然知道我替他挡了蛊雕的。

      “是。”我老老实实承认。

      司凤却露出痛心的神色,良久,他才开口道:“小银花,对我来说,你受伤……会比我自己受伤更难受……小银花,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老实说,我……不是很明白。我是司凤的灵兽啊,保护主人对我来说,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情。哪怕有一天要我为他去死,我也会心甘情愿的。

      但若是如实相告,司凤眼底的哀伤仿佛要就此溢了出来。我顿了顿,换了一副笑颜,终是拿了一颗甜梅子也塞到他嘴里,回道:“我明白啊,主人,以后我也会保护好自己的。你莫要生我的气。”

      他仿佛放下心来似的舒了口气,说:“我从未生过你的气,好好休息。”又慢慢扶我躺好,掖了掖被角,这才转身出去了。

      我心里还记挂着杀蛊雕时璇玑的异样表现,于是闭着眼睛,支楞起耳朵,待听得司凤的脚步声渐渐远了,便起身披了衣服出门寻璇玑。

      此时天色已有些晚了,客栈一层食客寥寥。正当中的桌前却赫然坐着埋头吃面的璇玑。

      我走到她旁边寻个椅子坐了,指节轻敲了敲桌子。她这才从硕大的面碗中抬起头朝我瞧过来。随即便眉开眼笑:“隐画,你终于醒啦!”

      说着,她将面献宝似的推到我跟前:“你一定饿了,快吃面,特别好吃。”

      饿是饿了,可我瞧着这碗面清汤寡水,实在是无甚食欲。怕不是店家欺负璇玑是个小姑娘,随意做了来糊弄她,又正赶上璇玑刚刚恢复味觉,什么都觉得好吃。

      我捏了捏眉心,看来寻吃食这件事还是得靠我才行。当即把那面推到一旁,冲璇玑眨了眨眼睛,故作神秘地说:“我带你去吃更好吃的。”

      初来那日便瞧上了店家后院里栽着的两片红薯地,如今正是红薯长成的时节,临走前不刨几颗来吃,如何能对得起我心心念念了这么些天。

      我拉了璇玑扛着小锄头,挖了两颗硕大的红薯,悄悄地从客栈后墙翻出去,寻了个无人的地方生了火,将红薯叉起来烤着。

      火堆里的干柴燃得很旺,噼里啪啦地响着。小璇玑目不转睛盯着架在火堆中央的红薯,无声地咽着口水。

      我不禁失笑:“没那么快熟的。”又想起找来璇玑的目的,微微正色问道:“璇玑,你可知……是你斩杀了蛊雕,救了我们大家?”

      闻言她瞪大了眼睛:“隐画,你在同我开玩笑吗?”

      我心里愈发摸不着头脑,却又觉得此事不同寻常,只凝重地摇了摇头。

      璇玑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凝着眉头喃喃道:“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事发生在我身上,难道我真的是他们说的怪人?”

      我安抚地拍拍璇玑的肩膀,轻声问:“璇玑,你往常也发生过这样的怪事么?”

      小姑娘费解地摇头,埋头思索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样式古朴的铜镜碎片来。

      “恢复味觉和遇到怪事,都是从得了这块镜子开始的。”

      我接过镜片想要仔细瞧一瞧,突然一些走马观花的零碎画面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

      白衣胜雪的神女斜倚在花树上假寐,树下一名青衣神君昂首笑问:“娘娘身归混沌前曾言,你还有段因果未偿,眼下那妖族公主求上门来了,你可准备好了?”

      可准备好了?准备好什么了?

      “隐画!你怎么了?”我回过神来,璇玑摇着我的肩膀,满眼关切地瞧着我。

      我摇摇头,将铜镜片还给她,迟疑了片刻,问道:“璇玑,这镜片奇得很,你可能从里面看到些什么?”

      “我看到了一个女将军,他们都唤她战神。”她想也没想回道。

      看来不同人能从镜中看到不同的场景,只是镜中人和我们又各自有什么样的关系呢?

      我暂且按捺下心里的疑问,犹不放心地嘱咐道:“此镜非同凡响,璇玑你且收好,不要轻易拿给别人看。还有你出手除蛊雕之事,旁人若是问起,就只说是路过的高人救了我们。”

      璇玑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随即哀哀地叹了口气:“白日里我和玲珑六师兄他们又去杀蛊雕的地方探查了一番,真真是什么都没有留下,这下没了蛊雕角,无法做落泪香,等我回少阳怕是又要进明霞洞。”

      璇玑皱着眉头,咬着唇角,有一搭没一搭地拿小木棍戳着地上燃尽的灰。

      我虽不知那明霞洞是怎样的去处,但最看不得明明媚媚的小姑娘这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我取了熟透的散发着香甜气味的红薯,剥了皮递到璇玑手里,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一定还有旁的办法,包在我身上!”

      吃饱喝足送小璇玑回了房间后,我瞧见司凤房里的灯还亮着,心里惦着答应璇玑的事情。于是轻悄悄地踱到司凤窗前,像模像样地学了两声黄鹂鸟叫。

      一声轻笑响起,接着是窸窸窣窣披衣而起的声音。房中人走到窗前,从容地打开了窗户。少年已解了发冠,长发披散,外袍也松松垮垮地拢在身上,就那样饶有兴致地抱臂向外瞧。

      房内昏黄的烛光给他渲染上一圈温暖的光晕。四目相对,不知怎地,我的心仿佛停跳了一瞬。

      他调笑道:“小银花,我倒不知你何时得以修成了一只黄鹂鸟。”

      我轻咳两声掩下心中异样,手脚并用地从窗子爬进去,道:“主人,既然你还没睡,那我便向你讨本书来看。”

      司凤无奈地摇了摇头,关好了窗子,笑问道:“什么书?”

      “万妖手册。”我毫不见外地坐在桌前端起茶杯润了润口,又补上一句:“你时常翻阅那本。”

      司凤多瞧了两眼我手里的茶杯,不紧不慢道:“你既知我时常翻阅,想查什么问我便是。”

      我歪头思忖了一下,确是如此,也省过我翻找的力气了。

      “主人,除了蛊雕角制成的落泪香,还有何物是能让璇玑落泪的呢?”我摆出求知的态度来,真诚地望着他问。

      他沉吟了一会儿,道:“确是有的,你是否还记得除蛊雕时助过我们的鲛人?鲛人泪珠含在舌下,可使人泪如雨下。只是现在他已不知所踪了……”

      突然,安静的夜晚被喧闹的锣鼓声打破,火把的光照亮了街道。

      我和司凤向街上瞧,只见村民们簇拥着一辆囚车,口中嚷嚷着:“鹿台山上的水妖被我们抓住啦!”

      囚车中奄奄一息蜷着的,不正是那日帮过我们的鲛人吗?!

      对付几个看押的凡人,我自己尚且绰绰有余。于是我当即就要跳出去,打算随便使个什么障眼法把鲛人救出来。

      司凤眼疾手快地扯住我的袖子,劝道:“莫要莽撞行事,别忘了,少阳和浮玉岛的几位长辈还在。”

      我收回已经迈出窗子的一只脚,怏怏地吐吐舌头,确然是如此,还是司凤想得周到。

      于是我们还是又把少阳三人组召集了起来,最终决定由司凤和敏言负责放倒守卫去救鲛人,我、璇玑和玲珑三个灵力不济的则在四周放风。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我远远瞧着司凤已成功将那鲛人捞在怀里,准备同我们汇合。

      突然小院上空妖气弥漫,几道黑影划过冲我们而来。为首之人在半空中现出身形,他黑衣黑袍,脸上裹着金属面具,叫人看不见面容,徒手化出三道黑气,我和璇玑便毫无招架之力地被缚在柱子上。玲珑则被勒住脖子吊起到半空中。

      那黑衣人仿佛就是为玲珑而去的,手掌翻覆之间,缚在玲珑脖子上的黑气便加紧了一分。

      玲珑徒劳地挣扎着,黑衣人狞笑两声,阴测测地说:“挣开啊!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情势紧急,司凤和敏言正在和黑影缠斗脱不开身,我与璇玑又被困在这里。

      谁来救救玲珑啊!我心里绝望极了,胸口处有什么东西却渐渐发烫。

      我顾不上去想那到底是什么,余光瞥见璇玑神色冷峻,周身又要生起杀蛊雕时的怪异力量。当即握住璇玑的手,急道:“璇玑,不要在这里……”

      这时突然一道发着金光的物什从我胸前的衣衫里脱出,生生砍断了缚住玲珑的黑雾。

      与此同时,一道飞剑向黑衣人斩去。少阳的昊辰及时赶来同那黑衣人缠斗了在一起。

      黑衣人自顾不暇,我和璇玑身上的束缚也消失了。我赶忙掰过璇玑的肩膀确认过她没了方才的异样,又瞧了瞧只是受了惊吓的玲珑,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我这才看清了方才飞出去的金色物什,发现那竟是原本护着蛊雕妖丹的羽毛。它此刻乖乖地躺在我的手心里,看不出片刻前的神通。

      我心里暗暗思忖,这羽毛应是大有来头。那蛊雕不知如何机缘巧合得了它,若不是璇玑突然使出那股怪异力量,凭着这羽毛,蛊雕怕是又能为非作歹许多年。

      黑衣人一波终于不敌,四下逃窜了。昊辰又端起他那一派古板的模样,拿起问罪的口气道:“真是胡作非为,那鲛人呢?”

      “被黑衣人掳走了。”司凤面不改色回道。

      这下鲛人泪珠也是不可得了,我正要叹气,却见司凤正无意识地摩挲着右手小指,立刻心下了然。

      我的小主人啊,一本正经撒谎总能蒙骗了所有人去。但每每说谎话时这下意识的小动作,可是瞒不过最了解他的我。

      昊辰冷哼一声,甩了甩袖子,终是又去追方才那群妖物去了。

      “司凤,鲛人真被妖物抓走了吗?”敏言沉不住气问道。

      司凤笑而不语,抬手化去了障眼法,只见鲛人正被好好地安置在墙角。

      鲛人感念我们救他,如愿舍了泪珠相送。只是他实在伤重,需要送往海里静养才可。

      我与司凤扶起他,准备送他到河边。鲛人虚弱地很,他半睁着眼睛瞧了我一眼,没头没脑地来了句:“这位小少侠,我看你好生面善。”

      我只当他意识有些不大清醒了,只应和道:“好说好说。”

      等到了河边,鲛人引河水为自己疗愈,精神好了许多,随即纵身跃进河里。

      他仿佛很高兴,用久别重逢的眼神瞧着璇玑道:“好久不见,褚璇玑。若是你想找回所有六识,想知道你到底是谁,那便去找齐那万劫八荒镜的碎片吧。”

      说完他高高跃起,溅了个漂亮的水花,扎进水中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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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鲛人亭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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