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妖精的悲伤回忆》严单

2、绿妖精的悲伤回忆2

　　接近傍晚的时候，他突然听见了树叶被风吹上天空的声音，于是他开口问道：“是你吗，绿？”
　　周围静悄悄的，知了在不知疲倦的鸣叫，“我很小的时候，我的母亲便离开了我和爸爸。那个时候，爸爸除了我，便什么也没有了。”
　　“等她回来的时候，从我爸爸身边夺走了我，后来我的爸爸生病了，她都没有让我去见他，我的父亲在孤独中死去，我没有见他最后一面。”
　　“所以你恨她。”大树的另一头有声音响起。
　　他的嘴角微微上挂，“不，我不恨她。”
　　“为什么？”
　　“因为我很快就要死了。”
　　“你想让她一辈子活在悔恨中。”
　　“就是不想让她难过，所以才要对她态度恶劣，让她以后只记得我的坏，她的孩子坏的让她都不愿再想起才好。”
　　“这样是不对的，你的死亡不会消减她心中的罪恶感，只会让她留下一辈子无法弥补的遗憾，人只要活着就无法制止地去爱人，去思念人，说到底人只是一种孤独的生物，如果对别人的爱得不到回应，那这种孤独就是绝望无法拯救的。”
　　“她不会孤独的，总会有人替我去爱她，可是你知道吗？”
　　起风了，树枝随着风婆娑起舞，树影如同被掀起的涟漪，他的声音如同石子“咚”地一声掉进了如湖水般的树影里，周围的声音都消失了。
　　这样安静，让她觉得莫名的忧伤。
　　他说，我一直都是一个人。
　　风吹过低矮绒绒的草地，刷刷作响。阳光像绚丽的帛锦从天际铺到他们身边。一只妖精，一个人背靠着大树静静的看着天空。
　　小伊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他的眼睛已经开始看不清周围，眼睛里全是模糊成一堆的光团，医生每隔几个小时就要到他这里查看他的病情，他已经无法独自一人走到那棵树下。绿只好时常待在他的窗外，看着他大段大段时间虚弱的睡着，他大概要走了，她难过的想到，她决定在他离开之前送给他一件礼物。
　　绿敲开他的窗户，他已经睡着了，并没有感知她的到来。“要睁开眼睛啊！”她叫醒了他，“我带你去个地方。”
　　小伊听见了她的话，绿对上他的眼睛，那里面是一种从未见过的清澈，这样美丽的眼睛却已经看不清近在咫尺的绿。
　　“绿？”
　　“是我。”绿轻声说道。
　　“你第一次真正出现在我面前，可惜我已经不能看清你了。”他笑了出来，特别的干净。
　　“我带你去个地方，我从来带过其他人去过的。”
　　“我已经走不动了。”
　　“你飞过吗？”
　　“飞？”
　　“我带你飞过去。”
　　“好。”他像个孩子一样的笑了出来。
　　绿的手轻轻覆上他的，妖精的手是没有温度的，男孩的手也是这样。绿拉着他的手带着他漂浮起来，他们飞过了窗户和枝叶。月色如帘幕垂下，穿过重重的森林，撩起一层层的光幕。
　　“这里是？”小伊觉得迎面铺来的风都带有甜蜜的芬芳。
　　5
　　“妖精的秘密花园。”绿没有回头，她的长发被夜风吹，布满夜色熠熠生辉。小伊的眯起眼睛，只看得见她的长发如一颗颗流动的星星，让他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触。
　　“你一定是一只美丽的妖精。”
　　“我不知道，妖精是看不见自己的样子的，只有人类才可以从水边镜子平面里看出自己的影子。”
　　他们在湖中央的一处凸出来的陆地上着陆，水面晃动着夜色，在他眼里形成连成一片的光团。绿拍了拍手掌，无数细小的萤光从水面，枝叶间，草丛里，缓缓升起，向湖中心涌来，如童话一般令人不敢置信的美丽魔幻。
　　“很美丽是吗？”绿问他。
　　小伊没有说话，他整个人还沉浸在这一片虚幻中。
　　“它们是隐藏在森林里的精灵，只有在夜晚时，才会出现。”
　　“就像梦一样。”小伊回着头问她，“你潜进了我的梦里吗？”
　　“不是！”绿摊开手，一只浑身发着幽幽蓝光的蝴蝶在她手里噗嗤着翅膀，在小伊的眼里是一团忽大忽小的光源。“我把它带到了你的身边。”
　　“这个是？”
　　“夜蝴蝶。”绿把手伸到他面前，他有些不敢置信的伸手，蝴蝶落在他的指尖，凉凉的一片，它飞起的时候，整个湖畔四周的土地里开始长出万千朵花，每一朵花都像是一只小小的灯笼，拥簇着一起照亮了一片寂寞的夜晚。
　　“谢谢你！”在花朵开的最灿烂的时候，小伊说道。
　　绿没有说话。
　　在天色泛明的时候，绿带着他回到了他的病房。
　　“我可以看看你的样子吗？”他突然说道。
　　“你看不见。”绿说。
　　“我可以这样看……”他伸出手，试图寻到她的脸。
　　绿放任他的手触碰到自己的脸，然后他就像在触摸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一样小心翼翼，他的手从她的鼻子到她的眼睛到她的脸颊，到她的嘴唇。
　　“我想亲吻你。”他突然说道。
　　在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就把脑袋凑了过去，隔着半人高的墙壁，隔着爬满墙壁的藤蔓，隔着初晨露出地面的第一缕阳光，他们亲吻了彼此。
　　他把这一生最美好的时光都定格在这个安静的时刻，从此他的人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小伊的病情严重到已经无法离开床了，他的母亲照顾着他，他已经完全看不见了，他的母亲一直避免发出声音让他认出来。
　　在一次醒来，她扶着小伊喝水，喝完后又照顾他躺下，他睁着空洞的眼睛，“谢谢你，妈妈！”
　　一直忍着不出声的她，忍不住捂着嘴巴呜呜的哭了出来，他还是原谅她了，在他生命快走到尽头的时候，和他父亲一样选择宽恕她。她知道，只有相爱的人才会包容彼此。
　　绿在树梢上看见她走了出去，才从窗户那跳了进来，他又睡着了，绿只好蹲在他的身边，伸着手握住他的。他脸上的生机如同春天慢慢从大地上褪去。
　　她把头靠在他的身边，感受着他的呼吸，他的脉搏，他的温度。绿开始整日整夜的守在他身边，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并没有多少，即使有也只是在他昏迷的时候，更多的时间里，她就坐在他常常一眼就找到的地方。如果他睁眼，凭着习惯就可以找到她。
　　6
　　绿在树梢被屋子里的吵闹声惊醒的时候，外面淅淅沥沥的下着雨，世界湿漉漉的，她也是。很多穿着白色衣服的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他们脸上有着焦急的神色，她一眼就看见了躺在床上的他，脸色苍白的可怕，护士关上了窗户，绿就隔着被雨水打的模糊一片的玻璃看着他。
　　他被人手忙脚乱的转移到了手术室，绿沿着走廊的玻璃窗，摸到了手术室外，隔着玻璃看不见任何东西。她固执地趴在那里，等待着什么。
　　主治的医生突然对身边的护士开口道，“去把那边的窗户打开。”
　　“这不合适。”护士提醒道。
　　“开吧，他想打开那扇窗户。”医生看着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看向窗户的他说道。
　　护士只好打开窗户，绿小心的从开着的窗户那露出一双眼睛，看见了躺在床上的他，他已经完全动不了，努力挣扎着看向她，对她露出一个安慰的微笑，嘴巴微微张合，却发不出一句话，然后就像完成了心愿一样，笑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绿抬头看着天空，天空乌云密布，雨水密密麻麻地坠落，就像有无数滴眼泪掉落在树林、溪流、草地、田野，和行色匆匆的人群中。绿清楚妖精是没有眼泪，可是她还是忍不住觉得那些从她眼睛里流出来的雨水，是她的眼泪。
　　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挣扎地想告诉她，谢谢你！
　　谢谢你陪着我走完最后的人生路途；谢谢你给我带来这么多的快乐与惊喜；谢谢你那么多夜晚为我唱得歌；谢谢你……来到我的身边。
　　我总是一个人，与人相处总是带着刺，担心身边人会被我刺伤，所以对人的态度总是恶劣冷漠，其实我都是一个人，一个人牵着自己的影子走了很多的路，终于有一天我不再牵着影子，因为你牵着我的手，谢谢你肯陪伴着这样的我。

　　尾声
　　她高诉我这些的时候，她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我还没有从这段忧伤的回忆中回过神来。
　　“我该走了！”
　　“你去哪里？”我问道。
　　“我的寿命也走到尽头了。”
　　“还可以再见到你吗？”
　　“恐怕不行了，妖精要死了，就什么也不会留下。”
　　“我可以看看你的脸吗？”
　　“可以，不过请你在心里默数到20。”
　　“好的。”我开始数了起来，1，2，3，……数到15的时候，我忍不住食言了，起身绕到大树背后，我看见一个美丽的女子浑身被一团绿色的光芒包裹。
　　“你食言了！”她温柔地笑道。
　　“你压根就不想我看见你的样子，我是第一个看到你真面目的人吗？”
　　她的身影越来越淡，她眼睛流露出忧伤的神情，“不，他是第一个。”
　　“他？”我叫了起来，“小伊吗？”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失明，他只是装作看不见的。”她笑了出来，然后她浑身化成晶莹的粉靥，撒落在森林的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