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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波心情不错地数了一遍,表示嗯,张数对,都是原件。
说罢,她悠悠然地把信纸往烛上送去,看它们飞快化为灰烬,她才抬眸,浅灰色的眸子似笑非笑,一派轻松地悠然看着沈令,“还有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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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波在成安京有眼线,她早知道沈行被抄家的事情,沈令拿出这沓信她一点儿也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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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波神色丝毫未变,甚至颇有余裕地往榻上靠了靠,气度雍容,越发显出容姿高华。
沈令沉默片刻。这是他今生第一次见叶横波。面前的女子与他记忆中毫无二致。
风流浅笑,杀伐决断,蓬勃的生命力与同样壮大的野心。
她秀丽皮囊下的狂暴野心,足以将此世拖入熊熊业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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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前世最后一次见到叶横波,是显仁十九年十一月初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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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场叶横波所谋划的,血腥的宫变。
她毒害显仁帝幼子与自己次子,嫁祸叶骁同时宫变逼杀显仁帝,却被沈令一人一枪,生生击碎了所有野心。
沈令在那时候还什么都不知道,但他有两个选择,一,北下去救援被追杀的叶骁;二,即刻南上去救显仁帝。
他全身上下所有的一切都在疯狂地叫嚣着回去、现在立刻回去、回到叶骁身边,他在心里想,三郎,我想回去,我想和你在一处,即便死也要我先死在你前面。
但他最终选择了南上丰源京——因为他要保护对叶骁来说,比叶骁自己还要重要的东西:他的祖国、他的亲人。
最终,他与叶横波在宫内巷道与宫楼之下两番血战,横波战败重伤,逃入大殿,他手提长枪,将她刺死在须弥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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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殿内漆黑森幽,只有一点青白色的月光照入,横波坐在殿内正中的须弥宝座上,血滴滴答答从御座上淌下来。
沈令力战一日,身被数十创,鲜血淋漓,提着枪,一步一步走上地台,影子被拉成极萧索的一条。
她对沈令说,这张椅子真不舒服啊,可不坐过一遭,怎么会知道舒服不舒服呢?
横波一双浅灰色的眼睛于灯火中显出一种近于玉石一般的透明,她声音轻柔,像是在跟情人絮语:“我只是运气太差而已。”
然后她问沈令,他怎么会来?按照她的计划,沈令应该什么都不知道,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
沈令答她,他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选择保护对叶骁而言最重要的东西。
横波侧了侧头,饶有兴趣看他,“那是什么?”
“塑月、你。”
她忽然不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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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令站在她面前,对她说,我会杀了你。
——只能由他来杀,现在,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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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谁,只要杀掉了横波,叶骁都会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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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横波现在不死,那就是会是叶骁来亲自审讯、亲自画押用印、亲自监刑,看着她死去——叶骁会恨自己的。
他会用一生的时间去憎恨杀掉亲人的自己。
但叶骁不应该恨任何人的。他该一世笑着,骄傲又心软。所以,叶横波只能沈令来杀。
因为叶骁爱他。
他对横波说,“三郎一开始还是会恨我的——这没办法,但时日一长,他对我的爱总是能盖过恨去。所以,只能是我来动手。”
他举起枪,雪亮枪刃上映出横波一双浅灰色的眼睛。
她满脸的汗和血,危在旦夕,却又笑了出来,她说,现在能伤害他的人只有你啦,沈令,答应我,不要伤害阿骁。
然后她闭上了眼。
横波轻轻地说,告诉阿骁,对不起,害他伤心了。我死了是我自己咎由自取,跟他没关系。还有……我爱他,我不恨他,所以,他也不要恨自己。
这是她留在世上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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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波的头颅了无生息地垂下,殿外传来士兵的欢呼。
欢呼飞快地蔓延向整个宫殿,他只小心翼翼抱起死去的女人,慢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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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波宫变,死伤枕籍。
其次子被她毒杀。
其父青城君在九台斫龙阵中与桔家族长华盖夫人同归于尽。
其母楚国王姬力守禁城保护显仁帝,得知她死讯后自尽。
当沈令得知楚国王姬自尽消息的时候,他无法自抑地发抖,然后一口血吐了出来——他再也压抑不住伤势,身体一晃,栽倒在地。
他失去意识之前只想着,他要怎么跟叶骁说?他的姐姐和横波,他都没有保住?
叶骁当做母亲一样爱着的王姬和妹妹一样爱着的横波——她们都死了,叶骁最重要的家人都死了。
他什么都没做到,他让叶骁失去他最重要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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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仁二十年的十月,大案底定,四十二颗人头落地。
青城君与叶横波废为庶人,除籍去族,赐恩准予收葬。
楚国王姬叶柔除籍去族,降为乖命侯,谥为灵,以侯礼葬之。
横波的弟弟与她的长子流放。
余下众人或斩或绞,族人罚没入官或流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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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骁前妻列瑶华的现任丈夫也卷入此案,判了斩立决,列瑶华在知道自己丈夫死讯的那天,她安静地死在了距离丈夫悬首示众的丰源京一百里外,专供流放犯人歇脚的流配所。
而在那年十一月的最后一天,叶横波唯一的遗孤叶怀,发着高烧,死在了舅舅怀中。
小小的孩童临死前最后一句话,是唤了一声阿娘。
谁也不会在意吊死的女子死前最后的愿望是与丈夫合葬,而小小的孩子一口薄皮棺材,成了偏僻小城外一个无主荒坟。
这些都只不过是显仁大狱下微不足道的小小水花,除了他们的亲人,无人在意,就像是落在纸上的泪痕,随着岁月流淌,痕迹干了、黄了,然后纸变得粉脆,轻轻一口气便碎了,再无人知晓。
无数人的人生,就这么被叶横波的野心撕得七零八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