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1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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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7
沈令前世从未见他喝醉过。
叶骁酒量不差，但讨厌喝酒，喝成今日这种翻个墙都能摔倒的烂醉，不用想都知道，全是为了横波。
他那么爱自己的外甥女啊。
沈令心内叹息，怜惜之情越发缠绵。一边拿断腕支着凉帕，一边把他头上歪歪扭扭的簪子拔了，任他一头长发披了满手，沿着发根一点一点轻轻揉按头皮。
感觉到他在自己怀里慢慢放松，沈令垂眸，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叶骁也抬头看他。
酒劲儿退下去，叶骁面色显出一种惨白，唯独两颊隐约有一点病态的嫣红。
他嘴唇微微张着，上头有一层干裂的死皮，沈令想碰他，但不敢，浑身绷紧，一动不动。
他看到叶骁的喉结干涩地蠕动了一下，他听到叶骁用一种茫茫然地语气干干地说，我心口好疼。
说完了他似是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一样眨了眨眼，又慢慢地道：“我其实并不大难过。”
然后，他的眼泪便落了下来。
1898
有那么一瞬间，叶骁似乎不知道自己哭了。他也不说话，也不动，就只茫茫然睁着眼，大颗大颗的眼泪往外滚。
然后他开始发抖，细细弱弱，濒死的小动物一般的发抖，他看着沈令，纤长的睫毛抖了抖，泪珠滚下来，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微弱、毫无意义的的声音——这样的叶骁他见过的。
横波与楚国王姬死后的元日，他就这样哭着，蜷缩成一团，坐在北疆堆满厚雪的城头。
1899
他的阿骁不伤心到极处是不会这样哭的——他是那么爱横波啊。他怎么会不难过呢？
叶骁抹了一把眼泪，看着满手的泪，似是终于意识到自己哭了，他无措地看向沈令。
在被那对深灰色的眸子凝视的一瞬间，沈令无法可想地伸手，拇指划过他的眼下。
叶骁的眼泪便这么落到他指尖，刚刚变凉，渗入他肌肤，又是微热的一滴落下。
叶骁喃喃自语一般地说，我明明不怎么难过啊……
1900
他这句话没有说完。
1901
他细弱的余音消失在了沈令覆盖而上的嘴唇里。
1902
沈令想，他哭了，叶骁哭了。
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呢？
1903
这一刻，此世清寂，什么都不重要了。
他只看得见叶骁。
1904
顾不得了。
1905
沈令把他圈在怀中，怜爱的，细细而漫漫地吻他。
无数个吻落在叶骁的眼角眉梢，额头耳尖。
沈令捏着他的后颈、抚摸他的脊背，随心所欲、漫无目的地吻他。
这些落在他身上的吻毫无任何欲望，是无数凝结成型的爱与温柔的抚慰。
沈令的怀抱并不温暖，然而却是现在唯一可以容纳他、安抚他的地方了。
叶骁就这么在沈令怀中沉浸在沈令的亲吻抚摸中，安静无声的大哭一场。
1906
然而天还是要亮的，人再悲恸，日头还是会升起来。
四更时分，叶骁哭够了，他离开沈令的怀抱，翻出一盒粉粗暴地把红肿眼圈盖住，一声不响拎着蔫哒哒的横波直杀王宫。
1907
他把横波丢到冯映跟前开门见山，说你俩那点破事儿我都知道了，婚，你俩都给我照旧结，娃，你俩给我赶快生。
他指了指横波，表示这小兔崽子以后是你老婆了，你看好。她犯法，与庶民同罪，你该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你不收拾我就把你俩一起收拾，但你要是敢欺负她，你放心，我收拾你肯定手脚利落。
1908
他这话说得行云流水掷地有声，中间横波一声没有。
他说完气势汹汹往外走，横波猛地站起来，嘴唇翕动，似是要说什么，却没出声，而与此同时，叶骁顿了顿，慢慢回头。
深灰色与浅灰色两双系出塑月王室的眸子彼此对视，然后两人同时移开，横波在调转视线的一瞬间忽然惊觉，再飞快调回来的时候，叶骁已经转头大步走出大殿。
1909
叶骁走出北齐王宫的时候，太阳刚刚升起来，在他的正前方，如同喷薄的火球，把天际染成金红一片。
他忽然停住，凝视着那团血红，直到眼眶发红，险些滴下泪来。
1910
叶骁走后，殿内静悄悄的。
冯映看了一会儿呆然立住的横波，咳嗽了一声，横波没理会，他走过去，伸手轻轻把她按坐在榻上。
横波浑身一颤，这才惊醒一般看向冯映，冯映清丽面孔上露出一个有些怜悯的表情，在她对面坐下，叹息一声，“殿下认输了么？”
横波垂了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来，脸上勉强撑出一个笑来，“什么筹码都没有，不认输还能怎样？图面子好看么，我又不要脸。”
她往后一撤身，双手撑在榻边，吐出一口气，“如你们所愿，我什么都不做了，乖乖待在北齐做你的王后，这样总可以了吧？”
她这话说得洒脱实则强弩之末，冯映又深深看她一眼，才慢慢地道：“若我妹妹还活着，我待她也不过如此了。”
横波一噎，面色刹那灰败，浅灰色的眸子里第一次在冯映面前显出一种近于狼狈的神情。
冯映继续叹道：“可惜，你永远失去叶骁啦。”
这句话出口的瞬间，横波猛的抬头看他，一双眸子背着光，又深又暗，内中凶戾异常，简直如同急欲择人而噬的野兽，她森然道：“——阿骁还是爱我。”
“但不会如今日之前那般毫无保留，全心全意的爱你了。”冯映对她的怒意毫不在意，他对横波笑了一下，伸手轻轻给她把耳边乱发抿了抿，“爱是日久天长的积累，自然也会消耗殆尽。”
1911
他柔声道，但这不过是个开始罢啦。
“权力这条路啊，当你踏上的那一瞬间起，你就会不停地抛弃那些对你来说非常重要的东西，跟你想不想没有关系。有些你知道很重要，但不得不抛弃；有些你现在不知道它很重要，要在抛弃它之后漫长的岁月里一点一点的知道；有些呢，则是在抛弃之前，你都认为它不重要，可当你眼睁睁看着自己亲手把它抛出去，它碎了的那一瞬间，你才幡然醒悟，它对你独一无二，至关重要——但没有用了，你抛弃的每一样东西，就是实实在在的失去，再也回不来。”
“你觉得，叶骁对你而言是哪一种呢？”
横波死死瞪着他没说话，冯映觉得有趣一般托腮看她，看了她一会儿，他叹口气，轻声道：“殿下还来得及，殿下还有那么多珍贵的东西，不像我……”
他的声音低了一些，像是将要断了的琴弦最后的余响：“我啊，真真正正，什么都没有了。”
作者有话说第126章 12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