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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悔恨的 ...

  •   方依婷是在繁花盛开找到的方旖。
      繁花盛开是本市最大的夜场,歌舞升平、声色犬马。在这里只有不够用的时间和金钱,没有浪费不了的精力。

      方旖的包间里向来少不了俊男美女,她是一掷千金的豪爽客人,还不止,她漂亮。
      夜场经理钱建雄曾经摇着头唏嘘,这位大小姐若是愿意常驻入伙,且不收她的酒水费,带来的生意将是数以千万计。

      只是钱经理缩缩脖子,他有自知之明,这位小姐不是一般人能够惹得起的。
      但是来来来往往的红男绿女并不知晓,他们多是提着酒杯前来,只为了和方旖喝一杯酒。

      初初,钱建雄还在想:这位小姐不知道要怎样怼回去?说不定是不留情面地轰出去的?
      他还在等着看好戏,让手下一众保安全体待命。没想到方旖来者不拒。

      钱建雄于是又想:真是活久见,今儿的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吗?
      不是今儿,是每日的太阳都从西边出来。如此月余,钱经理便也见怪不怪了。

      方旖醉得都快要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有时候醉眼朦胧的时候看看手机,想,那个人是不是又要催她回家了?于是站起来就想去洗手间,想着要醒醒酒,毕竟那个人最厌恶酒气。

      只记得今年年初还是去年年末有一次应酬喝了酒回家,那个人竟然连房间都不让她进去。只说:会污染空气。
      呵,方旖嘴角上扬,不知怎地,想起往日糗事竟然也心生甜蜜。

      数九寒冬,她就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囫囵睡了一觉。那种心酸,真是上班族的悲哀。
      哪里是甜蜜呢?分明是严酷。
      方旖对自己竟然心生甜蜜,感到非常不满。

      那个人,也不全然是好的。
      那个人身上的缺点也着实很多。

      文艺、傲娇、任性……
      但她也不全然是任性。

      虽然将她赶出卧室,却也会将温热的水准备在案头,也给她铺上厚厚的毛毯垫子,甚至半夜睡眼朦胧中在她的被窝里塞进了一个热水袋……

      方旖不知道是不是包间里的空气太浑浊?烟味太刺激?眼圈有些红了。
      她晃晃悠悠站起来,身边的女孩搂着她:“方少,哪里去?还有酒没喝完呢。”
      方旖想也不想,挥手甩开那女人:“走开。”她皱着眉头,语气是不耐烦的冰冷。

      她身上的味道沾染到自己身上,回家不知道如何同她解释。
      她定然是要娇嗔发怒的……但是发火也仅仅是装装样子。她连怎么发怒都不会。
      她提分手,她只会站在那里,克制地问:为什么?

      为什么不撕心裂肺地哭闹呢?
      为什么不胡搅蛮缠地撕扯呢?

      她只要说一句,说一句不要走,说一句你负我。
      她方旖难道就真的是那种会一走了之的人吗?

      酒渐渐醒了一点。
      方旖跌坐在沙发里面。身边的女孩全然不顾她的冷眼冷眼。
      金钱挂帅,谁都不在意谁的心情。真心实意?真心实意值几个钱?

      “方少,来,继续喝。”年轻的女孩子继续缠上来,将酒杯塞进方旖的手中,“还是你想要我喂你喝?”
      女孩子笑笑,用手指点点自己的嘴唇,烈焰红唇,混着香水味道的酒精气息。她饮了酒又印上来。

      方旖闭闭眼睛。
      对,她就是那样一走了之的人渣。

      她去招惹她、欺骗她,一切都是故意。她冷漠地、看着她一点点地沦陷、淡然地看着她将真心捧出来,捧到她的面前。
      然后,她将这颗跳动的真心高高地举起,却又狠狠地摔在地上。

      不是人渣是什么?
      没有良心,与禽兽何异?

      但是,她就是那样肮脏的、无聊的、险恶的禽兽,不是吗?
      ——浑身流淌着的是肮脏低等血液的、冷酷无情的自私货色。

      方旖的眼中,唯一一抹淡淡的温情也退去,只留下冰冷的碎渣。
      年轻的女孩吻上她的唇,将酒精渡给她,方旖喉口微动,将那掺杂着少女劣质香水味道的酒精吞入腹中。

      谁比谁高贵呢?
      她才是最低劣那一个。

      方依婷站在包厢的门口,看着里面乌烟瘴气,看着里面纸醉金迷,看着最在正中间的方旖,颓然、衰败、像是一株腐烂的植物。

      方依婷倚在门口,她忽然很想抽一支烟,混合着蒋冬平身上味道的、淡淡的烟草味道。
      手探入包中,摸索了一下,却失笑。她怎么忽然忘记了自己的人设?她是不抽烟、不喝酒、不逛夜场的“纯良”失婚妇女。
      她的包中,已经许久不放香烟。

      方依婷失笑,笑着笑着,眼角溢出丁点泪花。
      都是怎么了?怎么会变成这样?

      钱建雄听到消息赶到包厢门口。
      “夫人。”他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方依婷。
      业界能被成为“夫人”的没有几个人,眼前这位他并不陌生。
      “大小姐在这里也有一个多月了。”钱建雄的措辞严谨、不透露任何消息。

      方依婷点点头,侧身对钱建雄说:“把帐结了,把房间退了。”
      “是。”钱建雄眼观鼻、鼻观心,客人说什么,尤其是尊贵的客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现在、立刻。”方依婷补充道。
      “是。”钱建雄执行力极佳。

      包厢里面的红男绿女,打扮成熟的女孩、过分妖冶的小哥哥,还有端着酒杯想来喝一杯的其他客人。
      虽然不满,嘴中满是牢骚和嘀咕,但是也都知道繁华盛开的手段和规矩,虽然满腹牢骚,但是也都默默起身离开了。

      不过五分钟,整个包厢里面除了烟雾没有消散,人都散光了。
      方旖抬起沉醉迷茫的眼睛,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女人,似乎在辨认,她是谁?

      好久,她笑了,是母亲呢。
      方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您大驾光临……嗝,有何贵干?”
      说完自己也笑了,方旖双腿支撑不住身体,又跌落在沙发里,“是来给我送请帖的吗?您放心,我不参加您的婚礼,您不想我出现,我就消失……”

      方依婷看着眼前的女儿,二十三岁的女孩已经成长为亭亭玉立的少女,那又是什么时候从稚子成长为这样我行我素的灵魂呢?
      她们是母女,但是恐怕已经有十数年不曾进行过交流。对话内容也仅限于:吃了吗?钱够用吗?想买什么车?

      方依婷想,真是失败。
      失败的是方旖吗?
      不,失败的是方依婷。她方依婷什么都是失败的。做事业结婚谈恋爱是一塌糊涂,连生养女儿,也是失败的。

      方依婷走上前,包厢的门已经被钱建雄体贴地带上。
      钱建雄带人守在两侧,合适的距离,既听不到包厢内的声音,又保证没有任何人的打扰。
      身边的后生有些茫然不解,客人们都散尽了,这个包厢为什么还要这样严阵以待?
      但是他不敢问,钱经理是老江湖,跟着钱经理不会错。

      方依婷走到方旖面前,她蹲下身,将方旖的头按进自己的怀里。
      “跟我回家。”她说,没有愤怒、没有哀愁、无悲无喜。

      方旖最开始是拒绝的。久违的母亲的味道。
      真是久违了……
      这个方依婷,不是她认识的方依婷,她的姿态那样低,丝毫不见往日飞扬的气场。
      仿佛,只是一个母亲。

      方旖抬头看看母亲,那样精致漂亮,那样明艳动人,她是被爱情洗礼过的女人。看来那位“蒋太太”是真的人物,这都能忍?
      方旖有些不甘心,又有些期待,莫须有的期待。
      母亲和那位的关系如果能持续,是不是她就能再见到……她?

      “回家吧。”方依婷还是那句话,她死死拽着方旖的手心,仿佛她不是二十三岁的青年,只是一个三岁的孩童。

      语言有神奇的魔力、肢体语言有胜过一切的力量。
      方旖向来认为自己同方依婷水火不容。但是方依婷那样平和,那样淡然,仿佛她的心境也平和了下来。
      方旖的怒火、多年来的委屈不甘、没有消失,但是仿佛打在棉花上,没有着力点。

      “请柬呢?”方旖张了张嘴,还是问出了一个问题。
      方依婷抿抿嘴,再抬头,眼中忽然涌出淡淡的水汽:“没有婚礼。”她说。她是那样克制。
      连悲伤也是被克制着的。
      眼睛里扬起的雾气,转瞬又散了,仿佛方才的失态不曾发生。

      一瞬间,方旖五味杂陈。
      她的目的达到了。她破坏了她们。
      但是开心吗?伤敌八百,自损一千。方旖有些迷惑,值得吗?

      方依婷搂住女儿:“放过自己,不要恨你自己,如果要恨,就恨妈妈吧。”她说,那样卑微,从不曾有的语气。
      方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死死攥住酒杯,酒杯碎裂,玻璃渣子扎入自己的掌心,流出了鲜血也不自知。

      方依婷死死抱住女孩,将她拥在怀里,不断重复着:“没事的,妈妈在这里,没事的,妈妈在这里。你哭吧,你哭吧。”
      哭?她为什么要哭?
      没事?她有什么事?
      恨?恨自己?为什么?她又没做错?为什么要悔恨?

      方旖不知道眼前的女人为什么这么说。她喃喃自语,只能够重复:“没有婚礼?”
      方依婷将女儿搂在怀里,艰难地说:“她们,走了。”

      她们?是谁?
      方旖很迷茫,谁是她们?
      一瞬间又清明,她们还会是谁?

      走了?是什么意思?
      走到哪里去了?搬出了小屋?还是离开了她们的世界?

      没有婚礼又是什么意思?
      方旖不知道为什么,心脏开始狂跳,是她喝酒喝得太多了吗?
      没有婚礼,是——母亲和她分手的意思吗?是她们走了,不是她走了,是她们两个都走了吗?
      走了是不是就是见不到了?

      没有婚礼?又走了?方依婷见不到蒋冬平了?
      是不是,方旖也见不到蒋青妍了?
      见不到了?都走了?不会……回来了吗?

      方旖终于,在方依婷的怀里嚎啕大哭。
      所有的情感都宣泄了出来。

      折磨了她,不过是折磨了自己。
      她从来没有放下过。于是肆意妄为,伤害了她,也亲手扼杀了自己所有的退路。

      她方旖才是真正一无所有的傻子。
      一败涂地、万劫不复。

  • 作者有话要说:  蒋青妍:你还有脸哭?我都已经擦干眼泪站起来了。
    作者君:哎呀,小包子这一章怎么还没出现呀?小包子现在还没生出来呐,毕竟才过了一个月。尽量安排她早点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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