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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鬼打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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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初秋之时，子夜时分，寂静无人的街巷，一轮明月照着路上被往来人群磨的发亮的青石板，清凉如水。
一更夫百无聊赖地敲着手中的更锣，“梆，”地一声响，口中念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走着走着，他抬起手臂，用手肘在脸上蹭了蹭，不知不觉开始走起了神，神不知鬼不觉，待他再想瞧瞧沙漏，却猛地发现自己还在刚才的那条街巷。
更夫一时发愣，疾走几步，眼见就能拐入别的坊巷，谁知一转弯，出现在面前的还是一样的路，一样的屋舍，一样的漆黑空寂。
周遭也不知何时泛起层层白雾，街巷之中寂静无声，哪里能闻得以往路边民宅中的低语和犬吠。更夫吓得六神无主，疑是自己遭遇鬼物蒙眼了，正哆嗦之际，只听闻一声娇斥，“好狗别挡道。”
这女声清脆悦耳，仿佛清风拂走了心头大石一般，更夫感觉自己浑身一松，腿脚一软便倚着墙根子瘫坐在地上。手没提稳铜锣，“哐”地撞击地面发出好大一声响动。
心脏在胸膛中蹦蹦乱窜，冒出一身白毛冷汗，说不清是被这夜半子时诡异情形吓的还是被这声锣响震的。
“我说你早敲这锣也不至于大半夜的一直在这打圈圈，这马后炮响的，震的小娘我脑仁疼。”娇软的女声在这空旷夜空响起，言语中隐含不悦，语气却是十足的打趣。
更夫咽了咽唾沫，僵硬地循着声音转过了头，在这迷茫的雾气里看到了更为诡异的一幕。
一顶四抬小轿静静停在街口，小轿瞧着显普通，只垂着一方青帘，轿檐上刻着万字纹，只抬轿的四人竟是四个覆着恶鬼面具，作婢女装扮的白衣女子。恶鬼的表情又皆不相同，喜、怒、哀、愁四种表情被这面具体现的极为扭曲。
女子本身力小，因此这更夫更觉浑身发冷，他从未见过这般以女子作轿夫的情形，更何况这四人皆状似轻松，平稳至极。
“看够了没？”女子的声音自轿中传出。
更夫慌忙扔了鼓槌，伏地就拜，“王母娘娘 ，王母娘娘饶命，小老儿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垂髫小儿，惊扰神驾不慎惶恐。”
说完，低着身子一动不敢再动了。街道中静止的像时间停滞，唯独周遭迷茫的白雾流动着渐渐散去。
“哎，”轿中传来一声悠悠叹息，而后低声言道：“罢了罢了，世人皆苦，只上苍有好生之德，今次便不计尔过失，且起吧，速速离去，只不得将今晚冲撞神驾之事告知他人。”
“诺，”更夫再拜，捡起留在地上的锣和锤，匆匆转身，撒腿就跑，仿佛跑慢了一步那四个婢女真能变成恶鬼抓住他拖入修罗地狱。
待不见了人影，抬着轿子的四个婢女均开始颤抖，而后一阵清脆如银铃的调笑响彻寂静的街道。
“娘子怎么不去唱大戏呢，还好生之德，善哉善哉，”左前的婢女转头说道，口中的话语和这嗓音配上她脸上那哭丧的恶鬼十分违和。
“瞧这人吓得，指不定回家要给娘子烧柱高香，”轿子后方覆着嬉笑恶鬼面具的婢女说道。
“可不是，”略显稚嫩的嗓音从愁苦恶鬼面具下传出，“大晚上碰上鬼打墙和王母娘娘，真可怜。”
“多嘴，还不快走，回去迟了阿娘又要说我，”女子轻斥声自青帘后传出。
“快走吧，”低沉的女声响起，抬着右前舆的婢女轻启莲步。
尽管抬着轿子，四个婢女竟似身轻如燕，脚步轻快，一会儿工夫就倒了一座府邸的角门，门口早有一个嬷嬷守着，赶忙开了门让轿子进去，而后回身上锁，忙不迭地跑去主院。
夜已深重，主院竟灯火未熄。
“夫人，娘子回了。”
陆嬷嬷得了外院消息，第一时间打了帘子向主子报告，陆夫人在生产娘子时被人暗害，亏了身子，此后尽管与将军夫妻恩爱，却一直未有消息，自此只得了娘子一个孩子，平日里疼得如眼珠子一般。
“哎哟，这倒霉孩子终于舍得回了，”陆夫人李氏似真似假地抱怨了一声，拨开丈夫陆征揽着自己腰的大手，翻身下床，陆嬷嬷赶忙上前递上银狐披风。
她闺阁时就是名动京城的大美人，此时尽管年过而立却保养得宜，一颦一笑间依然风姿绰约，一举一动端的是侯夫人的庄重，但每每私下里勾魂一笑便能引得陆将军脸红脖子粗，鼻子直冒热气。
“走，嬷嬷，瞧瞧晚晚去。”
“夫人诶，这个时辰了，晚晚也该歇了，明日再去若何？”陆征比夫人长了几岁，蓄着美鬓，身材魁梧，虽在平定南蛮后立了大功，被封为一品平南将军，为夫人挣了诰命，在家却是习惯了低三下四，伏低做小。
见到夫人好声好气，见到女儿也舔着笑脸。
谄媚至极，毫无战场上的阳刚之气。
陆夫人檀口轻启，说道：“妾身就晚晚一个孩子，不去看看不放心。”
夫人媚眼如丝，将军心慌气短。
她匆匆杀到时，陆窈将将沐浴过，只在中衣外随意披了件烟粉色缂丝寝衣，一头青丝被一支古朴的木簪松松绾起，只余下几缕顽皮地在鬓边散落着，白皙的手腕上绕着根纤细的红线，上面缀几颗似金非金的铃铛。
陆夫人只见自己这闺女斜斜靠卧在外间罗汉塌的大迎枕上，一手执书，一手捏着颗青梅正待往嘴里放，形状散漫，神情却是极为专注认真。
“晚晚，子时都过了还不歇下？你这身子哪经得起这般折腾？”
陆窈听见母亲这柔声一唤，不慌不忙地合上书页轻置一旁，起身一福，正待开口请安却被一把扶住，结结实实地按坐在塌上，又弯腰给她加了条狐皮毯子，陆窈也由着她摆布，只不着痕迹地把书册往迎枕下塞了塞。
“晚晚，娘亲听说你夜间又出府了，这秋深露重的也不知要惜着自个儿的身子，”陆夫人姣好的面容此时愁云惨淡，“你说说你近来已经咳得厉害了，再出去受了寒，这喘疾要犯了可如何是好。”
“娘亲，女儿没事，这些老毛病打出生起就在了，我都习惯了。”陆窈伸手环住母亲的腰际，抬头不着痕迹地观察了下她神情，俏脸在母亲胸前蹭了蹭，娇憨地说道：“再说我出去也是职责所在嘛。”
陆窈不撒这娇还好，一撒起来戳到陆夫人心尖上最疼的一块肉，眼圈登时就红了，抚了抚女儿散乱的青丝，说道：“都是娘亲害了晚晚，不然你哪要一出生就被抱进宫救治，太后虽待你好，但你师傅那糙汉子哪能照顾好你呢。”
陆窈苦笑，赶忙安慰开了自怨自艾怨天尤人话闸子的母亲大人，“娘亲，您能给女儿在世为人的机会已经是大功德了。晚晚生来带有弱疾，幸得太后垂帘，将我交于师父救治，方能活命，又拜师习得一身本领，皆是爹爹娘亲为女儿寻得的造化。”
话语间足见大气之意，加之嗓音清甜柔和，三两句话如山间清风吹开了陆夫人心间的惨淡愁云。
她抬手捏着帕子轻拭眼角，悠悠叹了一口气，说道：“娘的晚晚如此善解人意，温柔贴心，却迟迟难觅好郎君。要娘亲说，明儿就去找太后，不干这劳什子的国师了，姑娘家男装为朝廷出力还得藏着掖着，忒得憋屈。”
“娘亲~”陆窈晃着陆夫人的手臂，娇里娇气地唤。
“好好好，娘亲知道了，”她也知道自己老调重弹了好多回惹女儿厌烦，但想想此次来总得有点收获，话锋一转拐向别处，“别的夫人出门做客都有贴心闺女陪着，也就是我从来形单影只孤身一人，哎~”
这声气叹地是百转千回，绕梁三日，叹地陆窈鸡皮疙瘩直冒，直觉母亲意味深长，不敢随意接话。
陆夫人见鱼没上钩的意思，只能自顾自地接着说：“虽说我家晚晚身子不如别家小姐康健，可这模样，这品性，这家世，那可是京城一等一的，全怪为娘没带你出门皆以你身子不利落为理由，不然哪能耽误到这般田地。”
她这话倒是说得没有半点水份，陆窈本该是京城里炙手可热的贵女，却被这副孱弱的身体给耽误了，毕竟家世相当的家族也不会无缘无故地求娶一个病秧子回去供着，只是她这话把错处全揽自己身上了，以退为进，把陆窈拒绝的理由堵得死死。
陆窈打出娘胎就在鬼门关转悠了一圈，抢回条命，可这肺经就虚弱，时常咳喘不止，要说真的病到不能出门也绝不至于，只她不甚耐烦招惹那些莺莺燕燕的世家贵女，总是拿病来搪塞自家老娘。
此时被将了一军，只能讪讪一笑，檀口轻启：“那下次母亲出门做客，晚晚陪着一同便是。”
今晚陆夫人得了一个准话，心满意足地离开回上房，留下脸拉老长的陆窈和在塌边垂手侍立的四个丫鬟，“去去去，又被我娘堵了嘴，报个信都不会，瞧着糟心。”
四个丫鬟互相使了个眼色，不吭气。
陆窈朱唇，伸手从枕下摸出一本书，封皮上写着水经集，翻开内里，赫然是点点蝇头小字和一副妖精打架的插图。
“这书将景行写的这般勇猛，我总觉的不太对，”状似困惑地掐了掐手指头，“七次？太夸张了些。”
“奴婢也觉得不太对，”凑上前的侍女一脸认真的点头，她长了张娃娃脸，此时一脸严肃的附和。
“是吧，”陆窈颇以为然地继续说道：“容珺怎么说也是南疆战场上过来的，就景行这弱鸡身材，要我写得倒过来才行。眉舞，你觉得呢？”
娃娃脸的眉舞怔愣在当场，她只是觉得拿皇帝和王爷来写这种话本不太对而已！
至于谁上谁下，根本不重要好嘛！
